次日,周文野難得沒有出門。


    林蔚然給他推到院子裏曬太陽,又替他拿了書,就自顧自趕工做衣服。


    羅婉君來了一次,見周文野在家,支支吾吾給林蔚然拿了點自己種的綠葉菜。


    林蔚然猜到她的來意,拿手拍拍她的手背。


    兩人對視,心裏都有了數,羅婉君留下句話就走了。


    “有啥幫得上的,你盡管跟我提。”


    看著羅婉君離去,林蔚然心裏微動。


    她來到這具身體,原生家庭帶來的全然都是惡意。


    縱然原主記憶裏有溫柔嫻靜的親媽,可她隻能從記憶裏窺見原主的喜怒哀樂。


    而真正能讓她感受到的溫暖的,隻有羅婉君......和周文野。


    手裏的衣服做好了大半,林蔚然停下針,想去給一邊安靜看書的男人倒點水。


    院門口匆匆傳來一個腳步,一個年輕軍人領著西裝革履的男人走到門口。


    軍人給周文野行了個軍禮,“周長官,這位同誌說找嫂子有事!”


    身後的男人對林蔚然露出個笑容,然後眼睛掃過坐著輪椅的男人,視線在周文野被厚厚毛毯覆蓋的雙腿上停留了兩秒。


    “小林同誌,這是你的丈夫?”


    林蔚然怔了怔,趙延成怎麽來了?


    送到人以後,軍人就離開了,林蔚然下意識去看周文野的臉色。


    他表情淡淡的,連眼神都沒看過來。


    林蔚然不知怎麽心裏就鬆了口氣,迎上去和趙延成打招唿。


    “對,這是我的丈夫,周文野。趙老板,你怎麽來了?”


    “工廠裏打版的師傅有個細節想要請教你,我想起你給我留了地址,就替他走一趟。”趙延成解釋,而後走到坐輪椅的周文野身前,伸出了手,“你好,周同誌,我是趙延成。”


    周文野在聽見“丈夫”一詞時,終於鬆了力道,放過手中那張幾乎要捏穿的書頁,可他眼睛都沒抬一下。


    趙延成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


    他明明是站著的,比坐著的周文野高出一大截,卻覺得眼前坐輪椅的男人氣勢壓人,那種如有實質的冷意幾乎要從他麥色的麵龐裏溢出來。


    兩人都不說話,林蔚然就覺得,氣氛怎麽有點僵硬呢?


    她正打算上前打個圓場。


    周文野伸出了手和趙延成相握,很快就鬆開。


    “你好。”


    趙延成忍下不悅,幹笑了兩聲。


    轉頭和林蔚然說起話,公文包裏抽出一張圖紙,遞給林蔚然看。


    林蔚然看著圖紙上的畫畫圈圈,一處一處和趙延成說著,兩人貼得近了,因為林蔚然個子不算高,趙延成微微低頭去聽她的講解。


    她說話的時候,睫毛也跟著一顫一顫,趙延成不自覺走了神。


    突然地,一道銳利的目光投射了過來。


    趙延成幾乎下意識地朝那邊看過去,周文野正目光沉沉地看著他,男人麵色愈發冷峻,仿佛看穿了他收斂的心思。


    “趙老板?趙老板!”


    林蔚然說到一處,聽他沒有迴應,不由去看他。


    這一看,趙延成正目光凝視著不遠處的周文野,周文野也正盯著他。


    林蔚然皺眉。


    趙延成緩了神,微不可查地更靠近林蔚然一點。


    “不好意思,小林同誌,我剛剛沒聽清。”


    林蔚然無奈地抿了抿唇,重複給他,“你讓打版的師傅千萬注意腰部的處理,如果做得僵硬會影響整體修身的效果。”


    趙延成點點頭,餘光瞥向那個虎視眈眈的男人,不由帶了點笑意。


    周文野手裏的書越翻越慢,最後更是停住不動了。


    他今天偽裝得太久,雙腿有種氣血不通的僵硬發癢,那股鬱氣蔓延,他的臉色都跟著沉了下來。


    看見林蔚然和這個在他眼裏十分礙眼的西裝男人站在一起。


    他那些自信、篤定都開始動搖,


    她這麽年輕,又漂亮又惹人喜歡。


    這個趙延成顯然對她有心思,她真的會不動容嗎?


    嫁給自己這個“殘廢”,她真的甘心嗎.......


    周文野從來沒有這麽迫切地脫離這個偽裝。


    他閉眼深吸了口氣腦子裏如走馬燈般掠過戰友的麵孔,血腥又悲愴的種種畫麵。


    可現在,還不是時候。


    林蔚然餘光瞥向周文野,見他垂眼,一副倦了的樣子,連忙把圖紙先還給了趙延成,疾步走到輪椅旁邊。


    “你是不是累了?要不去床上躺一會?”


    周文野聽見她的聲音,睜開眼,血紅色的畫麵消失不見,她那雙清澈見底的眼眸正關切地看著自己。


    鬼使神差地,周文野流露出哪怕受傷、中彈也沒有過的軟弱。


    他一邊唾棄自己的偽裝,一邊又期待她的溫柔。


    這張俊俏又棱角分明的臉上,露出這樣一種脆弱來,把林蔚然都看得一愣,她心中異樣感更強烈了,不由慌張地問。


    “周文野?你沒事吧......”


    “對不起。打擾你的正事了,我有點不舒服,我自己迴屋就好。”


    周文野低聲地說。


    林蔚然哪裏肯讓這樣的他,自己轉著輪椅迴屋,她至少是他名義上的妻子啊。


    她抓著輪椅不讓他動,轉頭對趙延成致歉。


    “趙老板,大概問題我都跟你說好了,我不是有你電話嗎?稍晚我用大院兒裏的電話打給你,你有其他問題可以打電話找我,其他的圖紙等我畫好了,一並給廠裏送過去!”


    她話裏的意思很明顯,是要送客了。


    趙延成眼看著這個鋒芒畢露的男人在林蔚然麵前收斂了爪牙,裝出一幅弱者的姿態,把獵物誘進自己的領地。


    他既覺得好笑,又覺得悵然,他早就被拒絕了,又有什麽可爭的。


    趙延成淡淡笑了一下。


    “好,那我就不打擾了。”


    林蔚然應了聲,“我丈夫不太舒服,我就不送你出去了,慢走!”


    看著趙延成走了,林蔚然把周文野推進屋子裏,她先給他倒了杯熱水,見他喝了些,才仔細問道。


    “是哪裏不舒服?要不要去醫務室看看?”


    周文野沒有說話,目光帶著某種不自知的殷切,“林蔚然。”


    “怎麽了?”


    林蔚然覺得他神色異樣,越發擔心是出了什麽問題。


    “你快說啊,急死我了!”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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