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


    他們站在高峰上遠遠眺望,隻見遠處的建築物鱗次櫛比,一條條縱橫交錯的街道上車輛穿梭,行人往來不斷。


    根據地址,二人找到了發帖的人,是一家員外。


    宅子裏裏外外掛著喪幡。


    管家引他們進大廳時整個宅子散發著詭異的氣息,包括府中下人一個個丟了魂似的冒冒失失。


    比如,一丫鬟不看路橫衝直撞打翻了盆中的水。


    “對不起,對不起……”丫鬟連忙跪在地上磕頭。


    慕容軒沒說話,冷冷地剜了一眼丫鬟。


    管家看到慕容軒的表情,頭皮一麻出了身冷汗,怒罵道:“沒長眼睛的東西,什麽都幹不好養你們有什麽用?還不快滾!”


    那丫鬟連忙撿起地上的盆子,哭哭唧唧地連滾帶爬消失在院中。


    麵對慕容軒和南宮翊,那管家又立馬換了一副奴顏媚骨的麵孔,恭敬道:“仙師莫惱,隨我去客房換身衣裳吧。”


    南宮翊施了個清潔咒把身上弄幹淨了,“沒事,帶我們去正廳吧,正事要緊。”


    見他沒怪,管家也就鬆了口氣。


    在大廳等了一會兒,直到一名身材豐滿的中老年人進來,隻見他一臉憔悴,兩鬢發白,仿佛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歲。


    “你們就是九仙山的仙師?”沈員外嗓音嘶啞難聽。


    二人行了禮,慕容軒直奔主題道:“正是,還請員外與我們細說府中發生的事。”


    沈員外臉色苦楚,硬著頭皮把府中發生的事詳細告知。


    沈員外有一雙兒女,夫人早些年生他們難產而亡,他後麵也納了妾,但並未生子,前兩日正是小姐的及笄之日,她心儀一位郎君便去寺廟求姻緣,沈員外不放心便讓兄長一同隨行,可途中迴來時發生了點意外,沈小姐受了驚嚇一病不起,第二天卻在他兄長房中發現,那時沈小姐瘋瘋癲癲,神誌不清,而她兄長早已血肉模糊,死相淒慘。


    “我苦命的兒啊,就這麽不清不楚的死了……”沈員外心痛地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捶胸頓足。


    南宮翊有些於心不忍,道:“沈員外,節哀順變……令郎死因不明,現場可有被摧毀?”


    沈員外稍稍冷靜下來,帶著他們去沈桐的房間,一進門鋪天蓋地的腥臭味撲麵而來。


    “將屍體處理後,房間再無人來過,痕跡也保留著。”沈員外不忍看房間,轉過身又是一陣哽咽。


    慕容軒雙目緊閉用神識簡單掃了一番,無果,但他心中莫名地惶恐不安,似有似無的氣息牽動著他。


    南宮翊用袖子捂著口鼻,在房間能下腳的地方走了幾圈,細細打量著血腳印和倒塌的家具,半響他走出來看著沈員外道:“根據房中腳印和家具損壞程度大致能判斷出事時在場的人——隻有沈郎和沈姑娘……不過這隻是猜測。”


    “筱筱?你們都認為是她……她一個弱女子怎可能毒殺自己親哥哥?”沈員外老淚縱橫。


    “既然你請我們來心中多半已經猜到了不是?或許真的有什麽在作祟。”慕容軒望著遠處搭建的靈堂,那棺材裏的人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慕容軒道:“沈員外方便讓我們驗屍嗎?”


    “……”沈員外心中自是不願的,可到現在都沒有個線索,他心裏也是急,躊躇片刻便也同意了。


    靈堂聚集了和尚做法事,念經聲如雷貫耳。


    沈桐身上全是密集可怖的抓痕,慕容軒也萬萬沒想到他死相如此淒慘,猝不及防地嚇了個激靈。


    慕容軒戴上了手套和麵巾上前小心翼翼地去檢查。


    沈桐斷了手腳,某個重要部位也被割了。


    慕容軒不忍直視,退了兩步擋住要查看的南宮翊,蹙眉道:“如此殘忍狠利的殺人手段確實不像是一個姑娘能做出來的……沈家近年可有結怨?”


    沈員外脊背僵了一下,隨後神色如常道:“不曾……”


    慕容軒神色一凜,眯著眼睛審視他。


    南宮翊將沈員外的表情變化收在眼底,但又忍不住確認,“我看那些家丁丫鬟一個個神色惶惶似乎在害怕什麽。”


    沈員外嘴角一抽,臉色有些難看,但還是和氣道:“許是府上經曆這些事都嚇著了吧……兩位小仙師風塵仆仆趕來想必也是累了,先到客房稍加休息吧。”


    慕容軒卻拒絕道:“不了,我和阿弟還有事晚點再迴來。”


    說罷便看了一眼南宮翊,南宮翊心領神會,附和一句,二人便出了府。


    2


    “沈員外不肯說實話,我們隻能從別人口中打探了。”慕容軒冷峻道。


    “哥哥也看出來了?不過你為什麽不讓我看?我剛剛感受到一股濃烈的怨氣,是沈桐的。”南宮翊撐著下巴思索著。


    慕容軒皺眉道:“死相恐怖,全身被抓破失血過多而死,而且被斷了手腳,閹了。”


    南宮翊血液凝滯,臉色白了又白,“這……多大的仇恨……他不殺沈筱而是讓她瘋癲難道是誘餌?”


    “沈桐的表情驚恐無比,生前一定看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慕容軒猜測。


    南宮翊說:“沈府名氣這麽大,四處問問街坊鄰居一定會收獲一些線索的。”


    慕容軒點頭,“去吧。”


    打聽這種事自然是不能交給慕容軒這種高冷又不善言辭的人,南宮翊很輕鬆的和大娘們聊上了。


    沈員外吝嗇自私,可偏偏寵溺這一雙兒女,半年前沈府出了一樁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醜事,一個叫雪娟的繡娘常年在沈府做工,丈夫雖是打雜的,但繡娘繡技精湛,沒活時會在街上買吃食,兩人日子過得還不錯,又有一個玲瓏乖巧的女兒和沈家小姐同齡,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但是不幸的是,女兒出去送吃食一晚未歸,第二日卻是衣衫不整在沈府草叢發現的,沈府公子紈絝好色,不用猜都知道那一夜究竟發生了什麽,繡娘擊鼓告狀為女兒討迴公道,奈何沈家官職壓人反被潑了髒水不說,還造謠她女兒不知檢點勾引男人,繡娘有口難辯,有冤難申,沒辦法這事也就這麽過去了。


    “呸!這都是報應!”大娘邊摘菜邊罵道。


    “可不是,那女娃失了清白,以後哪會有人要?”乘涼扇風的姨娘歎息道。


    慕容軒緘默不語,南宮翊跟著說了兩句便向她們道謝。


    “受害的姑娘才是重點,這麽說沈桐的死也說的過去……但也不能說明是她幹的啊。”南宮翊歎了口氣。


    “再查查。”


    “那要迴府嗎?”南宮翊望了一眼天邊,霞光萬道,半個天空染得通紅,片片翠綠的樹葉泛著耀眼的紅光。


    “不,去吃飯。”慕容軒淡淡地說了一句。


    南宮翊愣了一下,有些疑惑。


    慕容軒賣了個關子,去了最熱鬧的街道,南宮翊小步跟了上去,慕容軒說是去吃飯卻一再錯過飯店尋著什麽。


    南宮翊忍不住問道:“哥哥,你是在找誰嗎?”


    “不錯……但是隻能碰碰運氣。”慕容軒四處眺望,盼望著某個人的出現。


    “雪姨,好久都沒看見你了,女兒怎麽樣了?”


    婦人收拾著攤子,笑臉相迎道:“蒹葭好些了,多謝關心啊。”


    “女兒沒事就好,雪娟想開一點,沈府一手遮天不是我等平民能招惹的,好好過日子吧。”


    雪娟擦桌子的手磕了一下,表情變化之間不過一秒,她心碎神傷卻又強撐著一絲堅強,笑著說:“是啊,鬧大了對蒹葭的名聲也不好,像現在好好過日子也是不錯的。”


    和認識的人寒暄了幾句便各自散了,雪娟收拾完攤子正要打烊,這時慕容軒走過來說道:“您就是雪姨吧,聽說你繡技高超,手下圖案活靈活現,栩栩如生,我和阿弟初來乍到想讓您幫我們繡一下衣服。”


    雪娟打量了一下二人,隨後謙和道:“公子過獎了,現在剛好打烊了若不嫌棄先到妾身寒舍稍坐片刻。”


    屋子簡樸幹淨,有不少刺繡作品,還有一些剪紙。


    “這是我女兒蒹葭剪的,她平時最愛這些了。”雪娟客套的笑了笑,習慣性的介紹著。


    慕容軒從空間裏麵隨手拿出一件衣服遞給雪娟,南宮翊欣賞著剪紙溫和一笑,道:“蒹葭姑娘真厲害,話說這麽晚了怎麽不見她?”


    “嗯……生病了丈夫帶著她去求醫了過幾日說不定就迴來了。”雪娟強扯著笑容,她放好衣服抱歉地看了一眼慕容軒,“這幾日活比較緊,後天來取吧,不知道公子喜歡什麽?”


    慕容軒目不轉睛地看著雪娟,眼神平淡,“紅梅。”


    “好……你們還沒吃飯吧,我去給你們做些吃的,家裏好久都沒來客人了……”雪娟轉身進了廚房絮絮叨叨的說著。


    慕容軒望了她好一會兒才迴過神對著南宮翊說:“感覺怪怪的,但又說不上來。”


    “我好像也有這種感覺。”南宮翊端詳著雪娟的繡品,用手輕輕撫摸了一下,“這個繡品怎麽沒繡完……”


    慕容軒聞言目光鎖定在那繡品上,神色頗為凝重,直到雪娟端著餛飩招唿著,慕容軒還在看那針線,雪娟注意到他視線,謙和地笑道:“那是半年前繡的,這些時日忙,就沒管了。”


    迴到府中,他們二人來到靈堂旁邊,慕容軒繞了幾圈說道:“怨氣好重。”


    “做了法事還這麽重。”南宮翊極不適應的說道。


    “你們這些小孩就別搗亂了,學點道術就敢和我搶飯碗?”主持不知從哪冒出來的,一上來就冷嘲熱諷。


    南宮翊也不惱,恐嚇道:“法師,您難道就沒察覺什麽嗎?這府中有吃人的東西……”


    “胡說什麽?疑神疑鬼,我看你就是學藝不精,哦~我明白了你們是想用這種手段迷惑沈員外騙取錢財!什麽九仙山聽都沒聽說過。”主持摸了一把油的發亮的胡子,一臉鄙夷的模樣。


    “別人都說頭發長見識短,你是沒頭發見識短。神山之地你這個凡夫俗子當然沒聽說過。”慕容軒唇角露出一絲譏笑。


    “你放肆!你給我等著!”主持大怒,揮袖離去。


    “佛法無邊,普度眾生,這種人是怎麽進佛門的!難不成他在陣法裏動了手腳?”南宮翊憤然道。


    慕容軒說:“這陣法沒問題。”


    南宮翊沉默不言,幻化出一把笛子送在唇邊,清遠悠揚之聲如一滴水掉落水中蕩起了漣漪,絲絲縷縷的靈魄匯集於此,它們仿佛沉睡了很久,而那寧靜又讓人安心的天籟之音正是喚醒它們靈魂的稻草。


    南宮翊眉頭皺了一下,有些失落:“問靈也無果。”


    “迴去睡覺,我困了。”


    “?好……”


    3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沈筱瘋得更厲害了,一大早的縮在床角衣衫不整,頭發亦是淩亂不堪,她抱著頭嘴裏念叨:“別過來。滾啊!救救我,我還不想死……·”


    “小姐……”婢子試探地喚了一聲並上前挪動腳步。


    沈筱更加激動了,尖著嗓子吼叫。


    婢子們為難地站著去也不是走也不是,沈員外忙不迭地跑過來。


    “筱筱?”


    “走開!別殺我……別殺我……”沈筱嚶嚶嗚嗚地哭著。


    “筱筱別怕是爹……過來,沒人傷你。”


    此時慕容軒閃過來手指一點,沈筱便暈了過去,沈老將她抱在懷裏,急切道:“到底是怎麽迴事?”


    慕容軒看著沈筱眉心留下了一道黑氣,嚴肅道:“沈姑娘邪氣入體,若是再晚點發現今晚就會沒命。”


    “什麽……”沈老身子一震,後知後覺事情的嚴重,破音道:“仙師,一定要救救我的女兒啊。”


    “這麽重的怨氣,看來是蓄謀已久,沈員外當真不告訴我們嗎?”南宮翊道。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沈老臉又是一陣白。


    南宮翊倒是有耐心,繼續道:“聽不懂也沒關係,我聽街坊說半年前有位繡娘的女兒生的亭亭玉立,如花似玉,好像和令郎發生過什麽,母親告禦狀失敗後便銷聲匿跡。”


    “你……”沈老訝然,後背密密麻麻鋪了一層汗。


    “我和師兄昨晚遇見了雪姨,聽說他父親帶著女兒看病快要迴來了。”南宮翊語氣平淡像是在講故事。


    “裝神弄鬼,這和繡娘有什麽關係?我看著宅子地勢不好招陰屬實正常,我看你們也不行啊。”主持滿臉不屑。


    南宮翊冷眼掃著法師,“既然法師這麽厲害為何不早早解決,害沈姑娘日日受驚嚇?”


    “我!……我也才發現,這幾日全神貫注主持法事,沒注意……”主持臉色漲紅。


    慕容軒對此嗤之以鼻,江湖騙子,裝神弄鬼。


    沈老直接愣在原地,舌頭卻是凍住了一般,半個字都吐不出來,眼睛流露出震驚和驚恐。


    “此事都過了那麽久了,本以為她已經離開了……”


    “令郎生前做了什麽沈員外比我們更清楚。”慕容軒不與多說,遣散了周圍的人,在房間裏設下了陣法,“這祟氣糾纏不休,叫人守著一直到今晚午夜。”


    沈老冒了一陣虛汗,點頭如搗蒜。


    “哥哥,沈桐的死因現在是個懸案,不過唯一能肯定的是和邪祟有關。”南宮翊略微擔心道。


    “雪姨的眼中滿是哀慟,而不是女兒病愈的喜悅。沈員外隱瞞的絕對是關鍵信息。”慕容軒咬著牙,有些薄怒。


    “蒹葭姑娘的遭遇雪姨肯定不會外說,那我們怎麽找線索?”南宮翊有些焦慮。


    慕容軒歎息:“隻能是今晚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神君風華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雲之熙112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雲之熙112並收藏神君風華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