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殿一路決然而去,沒有迴頭。待到脫離了蘭芷蘭的視線,他腳步才不自然的淩亂起來,眼底的悲痛也浮現出來。


    王宮裏,侍衛宮婢川流不息,不時的,身旁會經過幾人,向他問安。他穩了穩心神,強裝輕鬆應付著。


    此時,不遠處,一個腰肢纖細,峨眉淡掃,眼神清亮的絕色佳人,恍若仙子般款款而來。


    齊殿看到她的那一刻,嘴角登時勾起了一抹笑意。


    “走,美人帶路,去接錦陶!”


    雨歌知道齊殿說到就能做到,並未驚訝。但,她放慢了腳步,遲疑地問了句:“殿下,不去看看芷蘭公子?”


    齊殿慘白的臉,剛有了些許血色,又重新死灰複燃,顯得更慘白了。


    “看到了!不過,估計以後他不會再願見我了!”


    雨歌看到齊殿的神情,心中的猜想得到了證實。


    她撫了撫齊殿的手,以示安慰,沒有再說話。心裏卻在想:殿下,為何以前的你下不了決心拒絕蘭芷蘭,今日就下了?


    齊殿道:“不見也好,希望他能想明白!”


    轉而又故作輕鬆道:“走,雨首領,帶我去參觀一下你的地盤!”


    前日,慕雪一行人已秘密啟程去往東崇國,建立秘府在東崇的地下諜網。現下,雨歌已是西駱秘府青鳳司一把手。


    齊殿救錦陶出地牢,本不必非要親去。他親去,倒不是他和齊嶽峰胡說八道的那一套。……而是很多事,他也必須開始上心了!


    青鳳司的人見齊殿像遊玩一樣的參觀,雖知他身份尊貴,可青鳳司隸屬西駱秘府,受王上直屬管轄,不受皇子節製,故齊殿這樣的隨意,在青鳳司還是引起了不小的波瀾,隻是雨首領一路作陪,也無人敢置喙。


    待齊殿參觀了一圈後,地牢要犯錦陶也被他施施然地帶走了。“美人,跟本殿下迴府!”


    有幾人膽子大些,見齊殿一行人走了,議論紛紛。一人摸著腦門,一臉懵道:“這真是活久見,咱們秘府要犯什麽時候見過活著走出去的?!”


    *****


    已過子時,西駱王城夜晚素有宵禁令,等閑雜人、醉鬼從不敢此時上街叫囂,否則輕者鞭笞,重者射斃。


    故,深夜長街,月色如華,人跡全無。


    三皇子府邸,四處掌燈,幽靜無聲。氣氛出奇的安靜,安靜到窗外的輕微響動,都聽得一清二楚。


    齊殿合上正在精研的陣法圖,對著窗外喊道:“進來吧!”


    來人一聲嗤笑,推窗翩然而入。雖是深夜,卻是一身白衣,折扇一展,一臉的文采風流,瀟灑不俗。


    “殿下怎知是我?”笑吟吟的來人,正是京都說書名嘴路知行。


    齊殿一笑道:“心有靈犀!”


    二人像老朋友一樣,都找了一個愜意的姿勢各自坐下了。齊殿替路知行重新泡了衝茶,滿上。


    齊殿道:“路兄,深夜造訪,有何要事?”


    路知行不答,反問道:“殿下將南部諸縣的災民都引到了分封的山上。後麵有何打算?”


    齊殿道:“路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看來是對齊殿有話指教!願聞其詳!”


    路知行道:“指教不敢。瞎操心罷了!你說,你怎麽敢……”


    路知行說的急促了些,想是自己關心則亂,恐怕適得其反。遂穩了穩心緒繼續道:“以殿下的心性,必不是喜好斂財之輩,聽說平時也樂善好施,想來府中銀錢結餘不會太多。這麽多人要吃要喝,殿下能支撐多久?況且,一旦消息向南傳開,災民隻會越來越多!”


    齊殿沉聲道:“我想,隻要撐過這一季,這些百姓,有手有腳,耕種不是問題,大約日後能自給自足。現下,熬一熬還能過得去!


    能救多少是多少吧。


    等戰事過後,父王騰出手來,整頓吏治,修河築堤,還民於田,那時就好了!”


    路知行聽後,看著齊殿愣了一會兒。


    齊殿道:“路兄?……有話直說!”


    路知行道:“殿下天人之姿,仁心聰慧,絕非池中之物。做這些,難道隻是為了送災民 一個過路人情?”


    齊殿道:“什麽人情不人情的,我可沒想那麽多!都是我西駱的子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路知行道:“昔日周文王薄賦稅,與民同樂,建靈台樂園,民心向往。殿下今番有此義舉,仁者無敵、莫之能禦,天下歸心、輕而易舉!殿下,無‘王天下’之心?”


    齊殿聽後,蹙眉慍色道:“路知行,慎言!你該知我無此心!”


    路知行道:“我能知,那其他人呢?他們會怎麽想?”


    這正是齊殿擔憂之事,他的身份所處的這個不尷不尬的位置,若他說自己救這些百姓藏於自己的封地,並無任何私心和企圖,有幾人會信?


    要是有好事者描黑幾筆,眾口鑠金,他的好心說不定就會打上圖謀不軌,甚至聚眾謀反的標簽,到時他就是有嘴也說不清了。


    然,他既已決心去做,將來如何,隻能隨機應變。


    他見路知行麵露擔憂之色,知他亦想到了這一層,莫名心中感激。


    路知行這人,年歲比父王小不了幾歲,平時卻是一貫風流倜儻的年輕書生模樣,頗愛捯飭自己的行頭,穿戴也是品味不俗,喜歡與年輕人嬉笑打鬧,二人算是忘年之交。


    此時,見他認真起來一本正經的樣子,齊殿還頗不習慣。


    他嘴角噙笑,不以為意地說道:“嘴長在別人身上,我可管不了。”


    路知行道:“好一派毀譽由人,得失不論的豪氣!這話聽著好聽,實際是將自己立於危牆之下。”


    “……”


    “我知殿下無心朝堂,更無‘王天下’之心。既如此,把這些人交予朝廷去管就好,何苦……多此一舉,把自己推向風口浪尖?”


    齊殿道:“西駱與東崇開戰在即,恐怕父王即使有心、也無力去管。我也想瀟灑離去,隻可惜……做不到!”


    路知行歎息道:“初來人間不知苦,潦草半生一身無!如此狠不下心,殿下將來的路恐怕更難走了!”


    齊殿道:“路兄肺腑之言,齊殿感激,將來之事誰能預料。現下,不走這一步,心既難安,也隻能跟隨心意去走了!我齊殿胸無大誌,累兄為我擔憂了!”


    路知行起身,背對著齊殿,瀟灑地擺擺手,“走了!”,頓了頓,又道:“還是那句話,殿下與路某有恩,若有事,盡管吩咐,路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說罷,路知行於窗前一個閃身,一道白光掠過,早已不見蹤影,上乘的輕功,世上無兩。


    齊殿立於窗前,背手而立,喃喃道:“靈台樂園……”。


    在他的心中,未必沒有這樣一個極樂之地。那裏沒有爭權奪利,沒有陰謀詭計,沒有血腥殺戮,沒有枉費心機。有的是“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萬國一家,萬民一體。行王道,而非霸道,恩被百姓,而非禍害百姓。人人平等,不被身份高貴所累,也不為身份低微而受欺淩。


    隻是,這樣的樂園,在西駱這個時代恐怕難以達成,他心向往,卻不敢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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