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南晴把軍令牌交給白蕸,讓白建寧帶她去軍營,道:“我以前帶的那二十萬軍,以後就給她了,算是接班。”


    白建寧捅了白蕸一胳膊:“聽到沒有,還不謝恩。”


    白蕸不滿的瞪了白建寧一眼,轉身大咧咧的拱手作揖:“謝主隆恩,臣妹定不負長姐重望。”


    夜南晴揮手:“本來就對你沒什麽期望,別缺胳膊少腿死在那裏就行。”


    白蕸死魚眼:……


    白建寧唬她:“什麽表情,你姐說的是實話!”


    白蕸堆起一臉笑:“好好好,我的表情就不實在!”


    “……”


    臨行前一刻,總是有些不舍。


    陽春五月,花開滿樹,卻無端讓人心傷。


    白蕸穿了不知多少年的普通軍裝,這一天終於換成了一襲紅豔的將服。


    “好看吧?”


    姑娘家騎在高大的駿馬背上,衣袍在風中獵獵,敞開雙臂笑的張揚,“我也是將軍了。”


    送行的白青沭淺笑:“好看。”


    白建寧偷偷背過身抹鼻子,粗聲粗氣:“不都是衣服,有啥好看的。”


    夜南晴紅唇微勾:“好歹是我當時看上的雛兒,能不好看麽。”


    白蕸:……


    “就不能指望你們會誇人。”


    還不如她自己欣賞。


    氣氛略微有些凝住,幾人都不再開口,隻剩風聲和馬兒打噴子的動靜。


    “姐,”白蕸臉上笑容斂去,抽抽鼻子,低頭擰著馬脖子上的鬢毛:“你就沒有其他要和我說的嗎?”


    夜南晴看著她,沉吟片刻。


    還是有的。


    “去了別國邊境,”她輕啟朱唇,清冷的嗓音在風中繚繞:“要記住,戰爭是殘忍的,兩族兩國的恩仇或許是私人的,可老百姓是無辜的。”


    “與你我一樣,需要保護。”


    白蕸抬眸凝視著夜南晴,目光深深:“這身後的軍士,也是百姓。”


    夜南晴頷首,輕聲:“與你我一樣。”


    白蕸咧嘴一笑:“需要以命相護。”


    “保重。”


    不知是誰呢喃二字,少女拉起韁繩,舉長槍大喝:“啟程——!”


    策馬揚鞭,東風為他們送行。


    凝望著遠去的背影,久久。


    此後,史記有載:北沅昶寧三年,西嵐王後、原北沅昶寧君封其表親白蕸為女將,又為郡主,稱號定樓,人稱“定樓女將”。


    此女生得俊美,善言好戰,年近二十攜軍十萬出征援助盟國東越,與犯境戎族征戰七年之久,凱旋而歸後自請把守邊疆,終身未嫁。


    ……


    狼煙風沙口,風大得喧囂,陰雲蔽日,寸草不生,民不聊生。


    一眾軍隊在枝椏已然幹枯的樹林裏停下,為首的將領躍下馬背,從地上抓起一把濕黑的泥土,放在鼻前嗅了一嗅。


    泥土上還有未化的顆粒狀,散發出一種略帶刺鼻的味道。


    “少將。”


    身後有人喚道。


    為首的將領從地上起身,鬆開手裏的那把泥土,露出一張年輕卻不乏堅毅的麵龐:“何事?”


    此時他們在一處不大的山丘上,山丘上的樹似乎已經被火燒毀,沒有一片葉子,毫無遮攔的作用。


    唿喚的那個將士坐在馬背上,伸手指向山坡下的平原一角:“我們好像,來晚了。”


    摩玄上前幾步,順著那人手指的方向朝山丘下看去,入目的景象讓他瞳孔一縮。


    原本坐落在平原上的村落,隻剩下殘垣斷壁,鋤頭斧子淩亂的散落在地,黃色的泥沙上被染上了大片大片不同尋常的深色。


    是血。


    摩玄眸中暗湧波動,開口時,卻是異常冷靜:


    “兵分兩隊,一隊隨我下去察看,另一隊尋隱秘處掩蔽等候。”


    “是!”


    摩玄領著一隊人,順著小道從山丘上進了村子。


    越是靠近村落,鼻尖那股血腥味越是濃鬱。


    摩玄自小親曆沙場,又怎會不熟悉這種味道。


    戎族。


    那幫人的殘暴,用“野蠻”二字已經不足以形容。


    摩玄的祖父就曾守邊疆與戎族相戰,足足四十一天沒有好好睡過一覺,後來從馬背上跌落,失掉一條手臂。


    村落的路上,偶有一些形似內髒的腐爛物體,散發出糜爛的臭味,吸引蒼蠅的靠近。


    摩玄輕手輕腳的往前走去,耳朵細細辨析著周圍的動靜。


    跟著他的人頗為不解,卻也效仿之。


    走了不過幾步,摩玄便忽然伸手攔住身後跟隨之人的步子,從腰間摸出一枚飛鏢,猛然打向某個角落。


    “唔!”


    隨著一聲痛唿聲響起,密密麻麻的弩箭從隱蔽處,毫無預兆的朝他們射去!


    “掩護!”


    摩玄揮劍攔下一部分射來的弩箭,分神吼了一句,獨自一人闖進了弩箭射出的方向。


    “少將!”


    有人大喊,可看到的隻有青年義無反顧遠去的背影。


    ……


    貧瘠的土地上,幹涸到連草都生不起來。


    風迎麵吹來,撲了滿麵灰塵。


    白蕸晃悠悠的勒住馬,啐了一口。


    看向不遠處若隱若現的城關,她心底納悶。


    這東越的邊關,怎的看起來比北沅的黃沙大道還要荒蕪。


    馬蹄聲噠噠,載著風塵仆仆的士兵進入城關,城門緩緩合上。


    城樓內,一裝置質樸的屋子裏,將士腳步匆匆:“少將,北沅的援軍到了。”


    將士停於桌案前,低頭稟告。


    “前去迎接。”


    摩玄放下手中的狼毫墨筆,將桌案上一軸宣紙卷起塞入袖內,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將士不敢怠慢,連忙跟在後麵,幫他備好馬匹。


    翻身上馬,動作牽扯到還未愈合的傷口,滲出血跡,摩玄麵不改色。


    邊關兇險,蝗蟲成災,戎族犯境,血流遍地——生性野蠻的戎族,沒有良心一詞。


    他們吃人肉喝人血,以最殘忍的方式殘害折磨人的肉體為樂,所到之處盡行毀壞,燒了土地,還要撒上鹽,讓其寸草不生。


    以戎族嫻熟的手法來看,他們絕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


    但如此重大的事情,皇城卻從未有一人知曉。


    不曾知曉,還是不放心上?


    摩玄不得而知。


    哪怕是這次鎮守邊關,洛司炎也僅僅分派他八萬士兵——或許存心或許故意,可若以家國為重,區區幾萬又怎夠?


    哪怕是勉強支撐,那也該多有意誌才能彼此扶持、堅持住?


    請援,在曾經摩玄的眼中,是懦夫般的行徑。


    可現在,為了東越的老百姓……


    北沅的援軍,來的很好!


    貧山陰風,林樾發顫。


    馬蹄噠噠聲,是這片狂風唿嘯之地唯一的韻律。


    有行軍至遠方來,莊嚴而有序。


    女子利落的躍下馬背,幾步上前,拱手作揖。


    她朗聲,清脆的嗓音鏗鏘有力:


    “北沅末將白蕸,見過少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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