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十三郎窺視在城牆之外的時候,已經是夜幕降臨許久之後的事情了,他並沒有邁步出去,而是安靜的站在城牆外麵,他隻是平靜的看著城牆,並沒有多餘的動作,似乎在等待著什麽。他非常的安靜,安靜到幾乎根本沒有一丁點的聲音發出。


    他平靜的看著麵前的情形,直到一竄聲音竄動的時候,王十三郎坐在上方的枯樹,看到了下方的人影。他在這裏坐了很久,他當然知道下麵的人是誰,之前白天的時候,他在叢林裏麵行走,就有一個人一直在盯著他,他當然發現了,隻是沒有說破而已,也沒有追究對方到底是誰,他帶著這個追尋的人繞了這座城牆十幾次,這才作罷。索性他就直接在這裏等著了,他知道對方迴來,並且一定會來,所以他就在這裏等著,果然,這個人來了。


    他先是四周都看了看,並沒有打草驚蛇,而是繼續看著麵前的這個人悄然走到了牆根上麵,他先是左右環顧了一圈,最後翻越了牆壁。顯然王十三郎早就知道他是要潛伏進去的人,但是他並沒有率先為這個人探路,而是想要對方給自己探路,果然這一次行動是非常有效的,當王十三郎正打算站起身來跟隨者對方的步伐進入城牆之中的時候,裏麵傳出來了巨大的響聲,先是打殺聲,隨後便是喊殺聲。


    王十三郎深吸了一口氣,幸好他發現了這個人,不然現在被禽住要命的人,可能就是他了。


    歎息了一聲的王十三郎當即躍下了樹林,大搖大擺的從正門走了進去。


    “哪兒來的?”護衛打了個哈欠,問道,“從!”


    這個斷句讓王十三郎反應了六個唿吸,這才恍然大悟的說道,“哦哦,我是一個詩人,想要來信陽書塾進修,參加今年的春闈。”


    “詩人?春闈?”護衛驚訝的看著王十三郎。


    他確實像是一個詩人,無論是雪青色的長跑還是那柄佩劍,都像是一個優雅的詩人該有的樣子。


    “行了,進去吧。”護衛打量了他許久這才將他放了進去。


    王十三郎不想冒著生命危險進一座城,他隻能允許自己冒一次生命危險,就是殺燕慎獨的時候這樣做。所以其他的時候,他還是要保證自己的安全和沒有任何危險狀態,才是最為穩定的。


    打著哈欠的王十三郎知道身後已經有一個人跟上了自己,他也不慌張,找尋了一個還在營業的客棧,這才左右張望了一下便走了進去,店鋪的掌櫃有些迷離,估計是喝多了的架勢,王十三郎隨意的給了些銀子,便開好了一間房,果不其然,左右房間在他入駐了之後,就住進去了心的客人,王十三郎當然知道他們就是盯梢的人,索性也沒有打草驚蛇,就這樣,他開始了平靜的生活。


    ………………


    ………………


    範閑迴京都城這件事情,簡直就是京都城有史以來最為恐懼的事情。


    他不是使團迴京,不能以使團迴京都城來接待,更不是欽差大人迴京,沒有哪個欽差大人會把皇子都得罪完了,禮部歸於太子,太子現在看範閑也是越看越不順眼,誰都不知道該如何辦,畢竟上麵發出來公函禮遇範閑迴京都城這件事上麵,太子也沒有任何的批示,禮部的人也不敢這個時候進東宮問問太子該咋辦吧?


    況且這個時候,範閑已經離開京都城很久了,誰都不知道這個讓二皇子都身死的人,迴來是不是直接被罷權免官跟他爹一樣成為京都城的安詳退休下崗工人,在皇帝和太子都沒有明確表示的情況之下,誰也不敢多做任何的動作。


    索性最後在京都城南大門迎接的人,變成了禮部的一些下檔官員差役。


    範閑等人並沒有在外麵停留許久的時間,反而是直接進入了京都城,雜七雜八的人圍觀過來的時候,範閑的轎子剛剛進了京都城。


    “這就是京都城啊?”明竹香問道。


    “和上京比起來,卻是要遜色一些。”海棠朵朵在一旁撇嘴說道。


    “大人,和你預測的一樣。”王啟年騎馬走在馬車的兩側,低聲的說道,“禮部並沒有什麽叫得上名字的人出來迎接。”


    “嗯。”範閑點了點頭。


    這就證明了太子的想法,很明顯的證明了出來,範閑有的時候真的不知道這個慶國的太子殿下是聰明人還是一個蠢蛋,他能把一件事情做的如此明顯,到底是真的傻還是假的傻?若是大智若愚,那麽這一手之後定然還有後招,若是真傻,那範閑和他為敵他的好處是什麽?難不成他還想以坐懷不亂,不變應萬變對付範閑?範閑可比他穩得多了。根本不怕他這一套的東西。


    馬車徐徐穿過街道,民眾隻是驚訝這是誰的馬車,即有著監察院的官差,又有京都城守備軍的軍隊,當人們迴想起來的是範閑的時候,車隊已經浩浩蕩蕩的開入了皇宮大院之中,人們迴神已經為時已晚,不過還是有些百姓跪在了地上,大唿尊重。


    範閑並沒有遲疑,將車隊全部停在了正午門之外後,他才帶著手下親兵,各幾人走入了正午門,又在太和殿之外褪去了護衛,一切按理成章,雙手捧著高達遞過來的禦君劍和金甲金盔,對著三皇子使了一個眼色,三皇子立刻跟在了範閑的身後。


    太和殿九十九階,乃九五之尊之意,有旁觀兩道,中為正道,範閑走的時候右道,畢竟在公眾的職位,他是太學奉正,官職入太學府。中間的正道,乃為君道,君道隻能是皇帝的親衛或者是皇室宗親走的,本三皇子殿下該走這中道,但是範閑執意要求其走右邊的道路,三皇子雖然不明所以,但是老師的話他不能不從,立刻走了範閑的身後,二人從右側小道走到第七十階的時候,已經有人迎接了。


    侯公公低聲的說道,“陛下讓範大人及三皇子殿下,由君道入麵,覲見陛下。”


    範閑是一個詭計多端的人,也是一個聰明絕頂的人。


    隻是他還沒有禿而已。


    反應極快的範閑並沒有遲疑,立刻迴頭,他的想法很明確,他雖然不知道皇帝陛下的想法,但是這一路走上來的規矩人家既然定了,肯定是要遵守的,況且陛下沒有讓侯公公去下麵通知,而是在太和殿門口通知,若是旁人直接中途改道,這就是清君側,大逆不道的罪名就給你坐實了,但是範閑不是一般人,他立刻轉頭對著三皇子使了一個眼色,三皇子不明就理,就是埋頭跟著範閑走就行了,反正殺頭肯定得先殺範閑,錯也是他錯了,我是他教的,我沒啥問題。


    有一頭秀發但是聰明絕頂的範閑繞下了台階,再次從太和殿的九十九階下麵,重新走了上去,還好他是九品,不然這一捧金盔金甲若是在太和殿前掉在地上,那罪名就是藐視皇族,蔑視皇帝,誅九族的罪名,這一行路看似簡單,但是難上加難,範閑走的小心翼翼,甚至連自己先邁的左腳還是右腳都有考量,他知道皇帝生氣,死了個兒子能不生氣?當然生氣,所以範閑隻能小心翼翼,不能出了大差錯。


    當然揣測聖意這件事情,範閑一向做得不錯,當他走到四十個台階的時候,他就明白了一件事情,自己做得好,是自己做的好,但是皇帝這番用意是什麽呢?當走到這裏的時候,他明白了,皇帝要治自己的罪,但是那是皇帝啊,皇帝要治你罪,那你不能讓皇帝去想理由,讓皇帝想理由他會覺得麻煩,直接給你全家殺了不是省事兒?所以他得讓你自己給自己找理由,顯然這一行階梯的理由若是侯公公想的,那侯公公出現在上麵是正常的,若是陛下想的,那陛下就給了範閑極大的寬容了。


    所以想到這裏的範閑,已經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我他嗎的死了個兒子,雖然你也是兒子,但是你還活著,死者為大不是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但是我又想不出來怎麽怎麽欺負你,你自己找個辦法欺負欺負自己,罰罰自己就行了,老子打兒子天經地義,你還能不讓我打你不成?我打你就是罰你,不可能讓老子皇帝抽出皮帶脫下鞋子在太和殿上抽你丫的吧?


    自己想辦法!


    好咧!


    範閑吃了個悶苦,自己也是憋得慌,不過他也能想的通,平常人家裏兄弟倆打架要是給打死一個,那活著的那個隻能打個半死,父親再生氣也不能打死自己的兒子,除非犯了大錯,爹都遮不住你的時候,那才有什麽大義滅親之說,現在談及不到那裏。


    仗著頭發但是聰明絕頂的範閑又走了二十階的時候,已經頭腦轉了過來,對身旁的三皇子說道,“一會兒你上去………………”


    交代完了之後,正好九十九階。


    三皇子聽得不能說不明不白,但起碼是一頭霧水,兩眼一瞪,低聲說道,“老師你瘋了?”


    “我沒瘋。”範閑低聲說道,“你按照我說的做,我能活下來,你呢想幹嘛幹嘛,你不按我說的做,我得死,你起碼是進宮跟你娘繼續過那個安生日子。”


    “那我還是想幹嘛幹嘛好一點,不過你欠我的人咋個辦?”三皇子問道。


    範閑要哭了,這天老爺就看著咱倆呢,這屁事兒你能不能不找我?但是範閑又不能這麽說,和顏悅色的說道,“小娃娃一天腦袋裏全是女人,抱月樓裏隨你挑,我給你掩住好吧?”


    “得嘞。”三皇子雖然興高采烈的語氣,但是麵色卻是十分惱怒。


    其實他們不知道,皇帝聽的真兒真兒的。


    “陛下。”先走進來的是侯公公,文武百官在太和殿裏麵等著,太子也在君側方向站著,目光冷冷的飄向外麵。


    “太學奉正,監察院副院長,太學院司業大人範閑,已經迴京,現在就在太和殿殿旁等候。”侯公公說道。


    “宣。”皇帝陛下就一個字,喝了三口茶。


    整個大殿沒有一個敢抬頭的,皇帝看著範閑從太和殿走上來的,他著急啊,但是他又不能表現自己的迫切,按照道理來說,倆兒子打架打死一個,是應該悲痛的,皇帝也卻是悲痛不已,但是皇帝厲害就厲害在這,他即便是悲痛,但是他更欣慰的是,起碼打贏的這個娃有用,有本事。


    尋常人家可沒有兒子打架帶幾萬人打的。


    “太學奉正,監察院副院長,太學院司業範閑,覲見!”侯公公的嗓門是真的高,這麽一吼,整個太和殿都能聽見。


    範閑跨步,走過門檻,他第一次這麽緊張,心跳的聲音都聽得清清楚楚。


    三皇子跟著走了進來。


    二人一前一後,範閑走中道,三皇子走在範閑的右後方,二人走了進來。


    “臣,範閑,參見陛下。”範閑說道。


    “兒臣,參見父皇。”三皇子說道。


    皇帝沒迴身,敢抬頭看皇帝幹嘛呢的人也隻有侯公公一個人,侯公公看去,那皇帝竟然是壓著嘴巴挑著眼,眉毛抬得高高的看著範閑,完全是一個老頭看到一年沒迴家的兒子那般神態,不過皇帝還是皇帝,看到範閑胳膊腿兒都在之後,也沒有繼續這般,咳嗽了幾聲,語態平穩,“平身。”


    “謝,陛下。”範閑說道,說罷站起了身。


    “謝,父皇。”三皇子跟著站了起來。


    範閑就這麽托著,也沒有提這茬子事兒,也沒開口,這是正規的皇帝和臣子你問我答環節,他在等皇帝發問。


    “清楚了嗎?”黃帝問道。


    很陛下的一種問法,第一層意思,江南的事情查清楚了沒,查清楚就給我匯報匯報,給這文武百官說服了,第二層意思,我剛讓你在階梯上自己給自己想罪名你想清楚了沒?第三件事情,現在的局勢你看清楚了沒,太子和朝中的局勢,你必須就在這從太和殿走入到這裏的情況,看清楚,不然你範閑,就是二皇子打太子那一招,突如其來。


    你不是太子,你沒有護命符。


    “清楚了。”範閑迴答道。


    我準備好了,你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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