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院其實並不是很遠,所以遇到了於振子之後的範閑走的也不是很慢,搖搖晃晃算是帶著一行人來到了別院之中,範閑隻是在這裏的主事管家帶領之下,找到了自己所在的地方,之後這才看著眾人將衣食住行等事情進行安頓。


    範閑並沒有著急什麽,他倒是樂嗬得找了個僻靜的地方躺著了。


    沒有了內力這件事情對於範閑來說是非常殘忍的,也就是因為這幾日範淑寧和林婉兒分散了他的注意力,這才讓他對這件事情最為痛苦的時期,看得淡了些,如今一切塵埃落定,等到範閑再去注意這件事情的時候,他確實沒有之前想的那麽痛苦了。


    於振子厚著臉皮直接住在了範閑的別院之中,他倒是自信滿滿地跟範閑打了個招唿走開了,似乎是去找一些生活用品,範閑也沒有去管他,自顧自的蹲坐在一旁,享受這個時光。


    對於範閑來說這段時間是一段難熬的時期,他必須找一些事情來應對,索性他直接站了起來,向後山走了過去,走了沒幾步的距離之後,才蹲坐在了石頭上,他不知道五竹的住所在哪兒,畢竟之前五竹就已經來到了這裏,範閑溜達了幾步之後覺得有些疲憊,便坐在了石頭上休息。


    “你要知道這裏你並不熟悉。”五竹的聲音傳出來的時候,範閑木訥地坐在原地,他似乎根本無法確定五竹的位置,他歎息了一聲,不過還算是樂觀的歪了歪頭,“我現在找不到你了,叔,你還是自己出來吧。”


    五竹從他身後的樹林之中走了出來,雙手抱在胸前,看著範閑的背影,他臉上仍然是麵無表情的樣子,靠近了範閑之後,說道,“確實一點內力都沒有,你到底對你自己做了什麽?”


    範閑知道五竹的意思,他歎息了一聲,五竹也斷定並不是那個刺客對於自己做的事情,也和些毒沒有一丁點的關係,可是他不理解,便問道,“既然不是那個刺客做的,也和他直接放入我身體之內的毒沒有一丁點的關係,那他為什麽要這樣做?”


    “不知道。”五竹招牌式的迴答讓範閑沒有任何的脾氣。


    到現在範閑也想不明白這件事情的具體原因到底是什麽,但是既然已經如此了,沒有得到新的信息之前,範閑並不想要猜想這麽多的事情。他舒展了一下身體,歪著頭問道,“五竹叔,我的內力還有救麽?”


    “何談,救?”五竹問道。


    範閑一皺眉,他的意思很明顯,當然是能否恢複自己的內力,可是五竹突然這麽一問,他也有點懵了,隨機一笑,說道,“也對啊,何談救呢?我直接重新練過不就完了嘛?”


    “你重新,練就會,死。”五竹用那擋住眼睛的布條對著範閑,平靜地說道,“你的身體,已經不堪重負。”


    “難不成……”範閑一驚。


    “霸道真氣在修煉初期我已經告訴你了,這真氣的修煉隻有一次,它鍛煉的是你的筋骨和身體強度,你現在的身體已經被鍛煉過了,顯然,無法,重新,修煉。”五竹走到了範閑的身側,直接用雙指點在了範閑的脖頸之處,範閑當然沒有絲毫的抗拒,任由五竹如此診斷。


    “你的法子,就是治病的那個法子,我見過。”五竹皺了皺眉說道。


    範閑一怔,隨機一笑,“是我娘用過吧?”


    “不記得了。”五竹隨機麵色攤開,抽動了幾下,這才說道,“但是我記得,確實這就是這個治病的後遺症,當時……”


    說到這裏的時候,五竹似乎晃動了一下,他左手立刻捂著自己的頭。


    “別想了,叔,你越是刻意迴憶曾經的事情,我感覺你越是要頭疼。”範閑早就察覺到了五竹這一點情形,索性不再繼續讓他迴憶下去,轉而問道,“那我既不能重新修煉,又不能夠恢複內力,可還有些別的方法?”


    “天一道法。”五竹當即直接說了出來。


    “天一道法?”範閑怪異地看了一眼五竹,他倒不是奇怪這個功法可以治療自己的身體,而奇怪的是,五竹怎麽會知道這個功法可以恢複自己的內力呢?並且還是如此斬釘截鐵的斷定說出,他知道,以五竹的性格來說,不確定的事情,他以往的迴答都是不知道,所以對於自己的病情,天一道法看來是有奇效的。


    天一道法是苦荷修煉的要訣,就是因為這個要訣,才讓苦荷直接一步進入了大宗師的行列,但是基本上旁人都是不知道的,因為苦荷並不是一個站在大街上到處和別人宣揚天一道法的苦行僧,而是一個德高望重的北齊國師,這個天一道法的來源,是範閑聽海棠朵朵說的。


    “是的。”五竹確認了一下,表情認真地說道,“我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是小姐在世的時候也曾經說過,若是霸道真氣的修煉到達了一個非同小可的境界,可以嚐試修煉天一道法,我忘記了這句話,是小姐對誰說的,但是我記得這句話。”


    範閑若有所思得點了點頭,“既然是如此,我便知道了。謝謝五竹叔。”


    “這一段時間你還是少走動為好,現在你連基本周圍的任何氣息都感覺不到,若是出了門,我怕那些人保護不到你,我又無法及時趕來,你讓我分身乏術。”五竹說道,“不過範若若的修行也算是進步很快,比起你來,雖然差了一些,但是對於葉流雲的那個廢柴徒弟來說,要好的很多。”


    “淑寧也拜托你了,說起來,她還要喊你一聲……”範閑皺著眉算了算,這才笑著說道,“小爺爺?”


    五竹忽然表情之上出現了一絲微笑,“我當初見到小姐的時候,她也是這麽大。”


    範閑迴到山崖之上的時候,這才發現王啟年正在規劃著什麽東西,範閑也懶得去搭理,迴到了房間之中,林婉兒還在整理東西,抬頭望了過來,“你迴來了,怎麽樣?我看你去走了走。”


    “見了一趟五竹叔。”範閑迴答道,“可能對我的身體情況有了些轉機,我需要問一個人。”


    林婉兒將手頭的東西放了下來,走到了範閑的身旁,臉上帶著喜色,“有了轉機?什麽轉機。”


    於是範閑就將自己和五竹所說的話語轉達給了林婉兒,林婉兒當即會意得點了點頭,“相公,我來為你磨墨。”


    “多謝娘子。”範閑笑了笑。


    ………


    江南道是一個統稱,是對於一片長江以南地區的統稱,並且擴於疆域之內,南慶的版圖並不是很大,但是整個江南都擴充在了裏麵。


    隻不過這裏的長江並非是叫長江,而是叫大江,所以半仙詩集之中的天門中斷楚江開,碧水東流至此迴便形容的是大江的滔滔壯麗和震懾人心。


    江南道共有五個州府,其中最南邊的是福州,而最北邊的就是範閑上一次出使北齊繞道而行的沙洲,其中還有杭州、泉州、蘇州。


    這是最大的五個州府,其中還有一些小的州府,不過在一般官員手中的大型版圖裏麵便沒有記載了。


    而江南五道州最大的便是這杭州和蘇州了,杭州的大是因為江南總督府就在這裏,這算是江南道裏麵權力的中心,若將江南道比作一個慶國,那麽杭州便是江南道之中的京都城,權力可想而知。


    這裏不僅有江南總督這個可以和秦家的出使參軍,也就是慶國字號的國軍大將軍,同等武將軍階的人坐鎮,並且還有江南提督、江南水師這些威震整個天下的東西在。


    三十萬水師可不是鬧著玩的,畢竟在海上,就不是真的麵對麵打仗的東西。


    傳聞鼎盛時期,這裏共有四千艘船,巡船和戰艦各占一千五百艘,駐紮在杭州城外,更有福州到杭州固定航路提口口岸的四百艘大運船和四百艘運糧漕船,而且還有百艘遠洋寶船。


    除此之外還有護洋巡江的警戒船隻,潛伏於漁民海運的偽裝船隻,甚至是傳令船這些船隻的數量是沒有明確統計上報在監察院的,估計除了皇帝陛下能要到確切有多少艘,其他的人一概不知。


    而另一個重要的城市便是蘇州,蘇州的重點在於內庫的總庫便是在蘇州。


    全天下內庫的終點也就是蘇州城,這裏還有世界上最為奢華的宅子明府,全慶國最為富饒的世家,明家。內庫每年如同打造銀子一樣在源源不斷的產出各種各樣的賺錢手段,而明家也是毋庸置疑地控製著這個龐然大物。


    京都城距離蘇州城少說也得個把月的時間,但是範閑的信卻直接走了監察院最為便捷的通道,不出十天的時間,直接到了蘇州城內的海棠朵朵手上。


    此時的海棠朵朵,正優哉遊哉得坐在湖邊上,穿著一襲村姑的裝扮,自認為美麗的賞花喝茶。


    她平靜地將信封打開,這才緩慢得讀了起來。


    就在她讀信的時候,麵前一個穿著佛教袈裟的僧人出現在了她的麵前,此時的湖畔之上隻有這二人,畢竟已經入了冬,這裏就算緊靠著南方,也是會有飛雪出現的,僧人鬥笠在頭上,看不出年紀和樣貌,但是通過步履和儀態可以看得出,這是一個得道高僧。


    袈裟斜掛肩頭,半率四黃露出,金色的紋路直接從肩膀到了腰間,那僧人手中持一禪杖,輕柔地放在了一旁,他並沒有說話,安靜地坐在了布滿雪的凳子上,可是這一屁股上去,那些雪仍然躺在凳子上,那僧人竟然沒有接觸凳子。


    “師父。”海棠朵朵看完了信箋,直接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雪浸泡在了信紙上方,化成了水,將墨跡暈開,什麽都看不到了。


    麵前的僧人不是旁人,正是海棠朵朵的尊師,當今北齊皇帝的師父,北齊國師,苦荷大師。


    苦荷長出了一口氣,麵前鬥笠之外出現了一團吐霧,他目光從鬥笠之中出現,看著麵前的少女村姑,輕聲問道,“是南慶的信?”


    “是的。”海棠朵朵說道,“南慶,範閑。”


    苦荷大師看著海棠朵朵,平靜地等了許久,這才歎息了一聲,“肖恩的屍體,我找到了。”


    海棠朵朵一驚,問道,“在哪兒?”


    “肖恩在環疽山脈和穀底之間,為師曾經串遊而上,上上下下找了幾遍都沒有找到結果,隻能是在山間之中,不然一個活生生的人直接從山崖之上墜落,幾十丈的高矮,不可能沒有任何的痕跡,再加上狼桃告訴過為師,掉下去的地方,所以我才隻能將目光放在山崖之中。”苦荷說道。


    “那段時間冬季大寒,峭壁上麵皆是霜降,無法攀登,濕滑的很,即便是使用遊牆功都無法抓牢,索性便等到了這一次開春。”苦荷道,他輕柔地將麵前海棠朵朵倒好的茶水舉了起來,一飲而盡,繼續說道,“春日之後,日漸變暖,為師便緩慢上山,最後在山從中間一處凹進去的洞穴裏,找到了肖恩的屍體。”


    “何人所殺?”海棠朵朵皺了皺眉。


    “狼桃。”苦荷不喜歡賣關子,便直接說了出來。


    海棠朵朵一怔,不過隨後點了點頭,“失血過多?”


    “是的。”苦荷大師繼續說道,“但是能看出來,範閑給他做過止血,也能看得出,範閑對他非常得敬重。”


    “所以……”海棠朵朵的神情變化了。


    “他是葉輕眉的孩子,這件事情是坐實了的,肖恩能得到這死去最後尊重的辦法也隻能有一個。”苦荷大師麵無表情得說道,“他將神廟的秘密告訴了範閑。”


    海棠朵朵若有所思得點了點頭,“範閑的來信之中,寫明了想討要天一道法的心經,他似乎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情。”海棠朵朵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將天一道法的心經偷摸的交給範閑的,所以苦荷這一關無論如何他都要過,至於能不能過,還要看範閑的水平了,自己肯定是說不上什麽話的,畢竟這是自己的授業恩師,形同父母。


    “給他吧。”苦荷大師悵然了一聲,“我寫下來,你交給他。”


    “是。”海棠朵朵點了點頭。


    過了許久的時間之後,監察院的暗探才從海棠朵朵的手中拿到了一份非常厚重的信封,一句話也沒有托付,便直接揚長而去了。


    “師父,你在江南做什麽?”海棠朵朵忽然問道。


    此時的二人,站在棧橋的旁邊,看著麵前那落滿雪霜的湖麵,苦荷大師的語氣如同麵前這平靜的湖水,“路過而已。”


    “又要走了嗎?”海棠朵朵問道。


    “葉流雲的徒弟,去找範閑了。”苦荷大師忽然岔開了話題,他說道,“範閑要接管內庫,必須要來江南,你在這裏等著他就行了,北齊皇帝陛下對於你這一次出使,希望似乎並不大。”


    “但是既然人家都開口了,我總不能白跑一趟。”海棠朵朵笑了笑。


    “你等著他吧,但是遇到那葉流雲的弟子,不可交手。”苦荷大師說道,“現在的時局,驚魂未定,事態比較捉摸不定,暫時還未見端倪。”


    “是。”海棠朵朵恭敬地說道。


    “範閑,還真的是一個奇人。”苦荷大師忽然笑了笑,他平靜地看著麵前,“他似乎並未來過西胡,可是卻能寫下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裏船。怪哉,怪哉啊。”


    海棠朵朵忽然想起了範閑的容貌,她低著頭思索了片刻,忽然抬頭正打算說些什麽的時候,麵前,竟然一個人都沒有了,她苦笑了一聲,默默將帽兜戴在了頭上,離開了湖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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