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才看到了什麽?”範閑輕飄的問道身前抱著他的小女孩。


    “我看到了那個姐姐。”小女孩歎息道。


    範閑沒有說話,他知道結果是什麽,也知道為什麽自己背後的小女孩會在當時突然抓緊自己的肩膀,所以他現在繼續問下去隻是徒增煩惱罷了,他沒有繼續問,而是對麵前麵的私軍,動手了。


    這一路範閑一直邊打邊在思索著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那就是方才於秦最後說的那句話,監察院也不是無孔不入的。


    範閑第一時間就已經明白了他說的是什麽,也明白了於瓶兒為什麽會和自己在一起的原因,再聯想到第一日他們到達滄州城的時候,在三州府交匯地方出現的那個殺手,這一切基本上就串聯起來了。


    如果是說範閑設了一個局,那麽於秦就是這個局裏麵最為精華的部分,他一直以為他在操縱著一切,可是殊不知,真正局勢的過程都在範閑的安排之中,盡管範閑不知道背後的人是誰,可是這個背後的人,仍然被範閑控製得妥妥當當的。


    想來很簡單的事情,此時的範閑大概也能明白是具體什麽情況了。


    一路廝殺而出,範閑並沒有下死手,他也沒有使用兇器去攻擊任何的一個人,隻是扭打而已,並且躲避了對方利器的攻擊,這一係列下來,他確實也非常的疲憊,快速地逃到了出口的地方,此時的範閑將後路完全堵住,這才轉身準備從那入口處上去。


    這就是範閑安排王啟年第一時間來這裏的原因。


    範閑抱著小女孩到達了洞口的時候,一路追兵已經到了他的麵前,範閑抵擋之時,這才怒聲道,“王啟年,你他娘的再不打開,我就要被殺在過道裏了。”


    說著,那原本堵著的通道,直接打開來,下方伸出了一隻手臂,範閑立刻一腳將麵前追擊過來的人踹出去幾米,接著抓住了手臂,上方使勁的同時,範閑足底一踹,跳了上去。


    可是上麵的情形,也不怎麽地……


    此時的房屋已經不複存在了,範閑周遭已經是被處理過的廢墟,此時的他看到的是一片黑壓壓的人群,大麵積的私軍已經包圍了這裏,他們的手中舉著火把,火光照耀了漆黑的夜空,而王啟年站在一旁,手中拿著一把長劍,橫在於秦的脖頸之前。


    他略顯膽怯的看著麵前的私軍,此時的王啟年和沐鐵已經是在重重包圍之中了。


    “你帶了挺多朋友的啊。”範閑將小女孩抱穩了之後,才對王啟年說道。


    王啟年尷尬地看著範閑,“大人,這也不都是我帶來的。沐鐵至少引過來兩千多人。”


    史闡立摸著頭笑了笑,也沒有說什麽。


    “你這樣挾持我是沒有用的。”於秦說道,“你所有的證據已經被我磨滅了,現在你手裏能證明我有罪的,不過就是那些侍女,可是侍女,她們認識我麽?真的到了刑部大堂之上,她們會指認我?”


    “在你出來的時候,我就在想一個問題。”範閑邪魅地笑著,他看著於秦的臉,長出了一口氣,“你說的很對,我抓了你又能怎麽樣?不過是安插你一個罪名而已,或許你因為二皇子的靠山在,輕易的就脫罪了呢。”


    其實範閑也是說給於秦聽的,畢竟範閑還有很重要的一步沒有走完。


    想要治於秦簡單到易如反掌,畢竟他說什麽,陳萍萍都是會如實上報的,而且範閑這一行的任務本來就是皇帝給的,這樣抓迴去的人難不成二皇子敢管?


    給他幾個膽子他也不敢染指這件事情,所以定罪隻是一個小事,而範閑所要找的,可是大事。


    看著於秦,範閑輕巧地說道,“不過我又想了想,私軍的事情,是證據確鑿,就算是現在,你也不可能將這個私軍的事情完全遮蔽了,所以我在想,若是監察院發現軍隊,與其抗衡,軍隊想要襲擊慶國當朝工部侍郎於秦於大人,監察院救助不利,導致於大人身死,你說,是個什麽樣的情況啊?”


    於秦猙獰的看著範閑,“你敢!”


    “如果是這樣的話,想要將事情再栽贓到範閑的身上,就得說出私軍的主人是誰了。”範閑裝作思考狀說道,“那於大人你說,是二皇子會為了你認下這批軍隊,還是長公主會為了你認下這批軍隊呢?”


    這一次,於秦整個人都傻了,他看著範閑,惡狠狠得說道,“範閑,如果你敢動我一根汗毛,我告訴你,你的妹妹也活不了,如果我沒有猜錯,你的妹妹已經趕往沙洲了吧?你為了掩人耳目,將自己的妹妹置之不顧,你也真是一個大人物!”


    “於大人真的是狗急了跳牆,你現在能夠將手伸到沙洲綁我的妹妹,我也真的是佩服了你。”範閑笑道。


    “我說過,範閑,你不要把監察院想的太高了,也不要把旁人,想的太低了。”於秦冷聲地說道,“帶上來!”


    範閑怔住了,他看到遠遠的地方,正是範若若!


    而在範若若身旁的人,正是那三個侍女和自己的手下!


    鄧子越!


    鄧子越已經將三個侍女和範若若綁了起來,此時他將四個人推出來,站在了距離範閑不遠處的地方,鄧子越看著範閑,他似乎表現得有些懼怕,不敢正視範閑的目光,遮遮掩掩的看著。


    而範若若嘴巴被堵住,其他的三個侍女則一句話也不敢說。


    “範閑!現在你還要繼續和我動手嗎?”於秦冷聲道,他此時高昂著頭,鄙夷得看著範閑。


    範閑輕聲道,“於大人,你覺得以我的實力,殺了你然後去救我的妹妹,有幾分勝算?”


    “沒有任何的可能。”於秦說道,“放了我吧,我也可以放了你的妹妹,我給你的提議,依然有效。”


    “範閑,你我二人聯手,這慶國絕大部分的財務,都是我們的,你知道嗎?”於秦此時再次給了範閑一個機會。


    可是範閑並不買他的賬,而是直接說道,“既然於大人都準備好了,那你便動手吧。我也想看看,在你的眼中,是我妹妹的命重要,還是你的命重要。”


    於秦麵對著範閑的調侃,當然是忍無可忍的狀態了,他點了點頭,說道,“範閑!是你逼我的!。”


    “於大人執掌天下,還請給我演示演示。”範閑此時已經失去了耐心,他對於這樣的人,沒有什麽好說的,當即走了上去,拿起了自己腳踝之中的那柄匕首,直接刺入了於秦的胳膊上,這一刀於秦如何能夠忍得住?


    當即疼得嘴都咧開了。


    痛苦的於秦似乎並沒有想到範閑會來這麽一手,他一個趔趄蹲在了地上,看著範閑說道,“你……你!”


    隨後他立即將頭轉去對著鄧子越,厲聲道,“殺了她!殺了她!”


    鄧子越木訥的看著於秦,抽出了手中的長刀,他毅然決然的看了範閑一眼,眼神之中盡是蒼茫,隨後,手起刀落,快刀應聲而下!


    而此時下方的私軍眾多人也都看向了那鄧子越所在的地方。


    於秦原本充滿期待的目光看過去,可是就在下一瞬間,他徹底震驚了!


    他瞠目結舌得看著鄧子越,驚訝的表情寫滿了整張臉。


    鄧子越手起刀落,決絕得將範若若身後的繩子砍斷了,也同時將那身後的三個侍女身上的束縛也全部割去,此時的鄧子越恍然脫身一般,他似乎卸下了身上所有的重擔一般,如釋重負的看著範閑,這一刻,他似乎才釋然,那個眼神是從未有過的清澈和坦然。


    “你!”於秦萬萬沒有想到鄧子越會如此的作為!他睜大了眼睛盯著鄧子越,“小子,你父母的命你不要了嗎?竟然敢背叛我,我告訴你,我現在就可以殺了那兩個……”


    “哎呀,徐州北部鬆山鎮,鄧氏夫婦嘛。”範閑無奈地歎息道,“於大人你這信息工作也做的不行啊,你說你在那裏的一百多號人都被拿了,你連個消息都沒有嘛?還信誓旦旦的在這裏說這些話,你也不害臊。”


    “什麽!”於秦一驚,他看著鄧子越,又看了看範閑,“此人乃是我安插在監察院之中的暗探,你怎麽可能知道他的身份?我這般處心積慮,你不可能發現的!”


    “你說對了,其實若不是你處心積慮的安排,我還真的不好發現他,所以還是要多虧了你的處心積慮,我才能發現他。”範閑笑道,“於大人你可能確實瞧不上我們監察院,你都忘了我們監察院是培養什麽的地方,你這樣就把一個二把刀暗探扔到我們專業的暗探堆裏麵,你說我能不發現嗎?”


    “二把刀是什麽?他帶了兩把刀麽?難道識別真假暗探是用刀的數量?你這是在跟我說笑?”於秦冷漠地看著範閑,他不知道範閑說的是真是假,但是可見如今已經被識破了的於秦,百思不得其解。


    “你錯就錯在,那個殺手。”範閑笑道。


    於秦一驚,他皺著眉看著範閑。


    “三州府交匯處的台子,就是你第一次暴露的地方,但是那時候我並沒有覺得鄧子越是你的人,所以我還沒有想到。”範閑說道,“我是沒有任何理由讓那個台子上的人去死的,而你有,理由就是於瓶兒的下落,被他們爆了出來,這也是你殺他們的理由。”


    “想到了這個理由之後,我才開始思索起了一切的原因,其實想來原因都很簡單,隻不過是我想複雜了。”範閑說道。“我仔細梳理之後才明白了你對於整個環節的重要性,不過這些其實對於我來說無關痛癢,畢竟這件事情無論是誰去做,我都有了結果。”


    於秦怔怔的看著範閑。


    “你記得第一批出來的殺手麽?”範閑看著於秦問道。


    此時的範閑看到的是一張恐懼的臉。


    “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怎麽會把兄弟倆安排到一個任務上,然後你還欺騙這兄弟倆一些事情,比如他們的父母,還比如,你讓他們都以為對方死了。”範閑笑道,“你忽略了一點,我是會讓他們見麵的,就算是一個殺手,我也不會輕易的殺了他們,我和你不一樣,我不是屠夫,更不是自己以為可以主宰一切的人,所以我會去聽。聽他們在說什麽。”


    “於是我聽到了一個動人的故事,一個父母吃不起飯,為了讓大哥能夠考取春闈,考取功名,賣掉了弟弟的故事,這個故事,是從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口中說出來的,你說諷刺麽?”範閑問道。


    “不可能!”於秦看著範閑,“他們都死了!那批殺手都死了!”


    “這個世界上你不知道的東西太多了,於大人,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道理,你也應該懂。”範閑笑了笑,“十三,出來吧,讓於大人看看你,看看你到底有沒有死。”


    就在這個時候,從不遠處的樹梢之上,跳下來一個人。


    不是旁人,正是十三!


    “他是鄧子越的弟弟,鄧子非。”範閑挑了挑眉,對著於秦說道,“你覺得我救了他們的父母,給了他們新的生活,讓哥哥能夠考取功名,作為一方,讓弟弟跟著哥哥保護他的安全,這樣的條件,和你的比,他們喜歡跟著誰呢?”


    於秦看著範閑,他從未如此恨過一個人,他看著範閑的臉,冷聲道,“範閑,你麵前的這些都是紙嗎?你以為他們都是死人嗎?這五千精兵,是擺設嗎?範閑,我要將你挫骨揚灰!”


    “得了吧於大人,你醒一醒,我敢把自己的妹妹都帶來和你玩,你真的以為我會把她置於危險之中嗎?你到現在還沒有發現麽?你從出來到現在為止,誰替你拔過刀?誰替你逼過我一次?他們甚至連一步都沒有動過。”範閑說道。


    此時的於秦果然注意到了範閑所說的一切!


    可是他不理解。


    “你不懂就對了。”範閑攤開了手,對麵前的人說道,“我告訴你了,整個第一批你們培養的十六個人,其中可就是有十三有小七,有小九,還有二十一在裏麵。”


    “對。”看著驚恐的於秦,範閑說道,“就是你要殺的那個,二十一。”


    於秦目光變的遲緩了,他的眼神不可思議的從不遠處他深信不疑的鄧子越身上放到了範若若的臉上,看了看她那幸災樂禍的笑容,於秦平靜的再次看到了十三的身上,十三並沒有站得很遠,於秦輕聲問道,“你不是死了麽?”


    十三沒有說話,他隻是看於秦的表情不再恭敬了,而是坦然的看向了範閑,此時他的眼神才變得認真了起來,他一言不發,直接對著範閑跪了下來,一頭磕在了地上,這才緩緩地開口,“多謝範大人相救。”


    範閑沒有迴複他,倒不是範閑持高或者是裝什麽,隻是現在他並不想公布一些東西,麵前畢竟還是有五千私軍在這裏,對他們篩查工作還沒有開始。


    此時的範閑靜靜地看著於秦,而於秦似乎不太想搭理範閑,轉而繼續看著他那些曾經引以為豪且極忠心的手下們。


    當二十一走出來的時候,他深情的看了一眼十三和鄧子越,這才轉頭看著範閑,他深吸了一口氣,並排和十三跪了下來,正當他想說什麽的時候,被鄧子越攔了下來,此時的範閑投來了欣慰的目光,鄧子越還是聰明人,知道什麽時候該說什麽,什麽時候不該說什麽。


    他看到十三道謝之後範閑並沒有說話,當然就知道了此時的範閑在想什麽,於是阻攔了下來。


    可是讓於秦想不到的是,五千私軍的兩個領頭人,此時轉過了頭,走到了二十一的麵前,將他攙扶了起來。


    五千私軍全部是黑色的鎧甲戰衣,範閑看不清楚這些是什麽材質做的,但是細細算來這些人的戰甲應該不是便宜貨,因為他也和這些人交過手,並不是輕易可以擊碎的戰甲,他九品的實力,也要鉚足了勁才能傷到對方,這樣一來說起,這五千私軍雖然訓練強度不大,但是抗擊打的能力非常強。


    就算是私軍也應該有頭目領袖,這些人不可能是每日注重斂財的於秦或者是李雲睿,想來範閑也能夠猜得出來,之前領導這些人的人,總教頭應該是燕小乙,在綜合了儋州城遇刺的時候,那個人對於燕小乙的崇拜就可以看得出,應該是燕小乙帶領的這些人。


    這也算是歪打正著,燕小乙雖然被發配到邊關,但是卻有了足夠的時間來訓練他們,可是好死不死的二皇子要半路截殺範閑,這直接讓燕小乙去了鬼門關,突然的死亡讓他們的整個體係出現了問題,再加上第一批從燕小乙手下出來的人都全部忠心耿耿的樣子,所以才讓第一批的人,開始接替私軍之中的各項事務,這也就正好讓那些同十三一起出來的人,有了話語權。


    私軍和正規軍不一樣。


    正規軍效忠的是皇室,效忠的是慶國的陛下,效忠的是李氏一族,其實說白了,他們就算是有一個將軍帶領,但是也不能夠輕易的反叛成為叛軍,除非是李氏專門分封的爵位並且可以擁有親兵的軍隊,才能有自己的名號,除此之外,全部都是效忠國家,所以他們叛變,幾乎是不可能的。


    而私軍的區別在於,他們的集結有些是因為錢,有些是私下的俘虜,像繡玉堂下方的這一列私軍,就是囚禁和繁衍,他們不要說忠誠了,他們甚至連錢的價值都不明白,他們能夠明白的是聽話就能少挨打,殺戮才能讓自己活著,他們隻學會了自私,隻學會了生存。


    誰對他們好,他們就對誰好,這樣的人,人生是悲慘的,是因為他們沒有遇到一個會真心對他們好的人,若是有人會真心相待,他們會比正規軍更加的恐怖。


    這也是範閑明白的一個道理,而此時的範閑正好做到了這一點,在鄧子越和十三出現的時候,雖然範閑還沒有想到整個一個軍隊的態勢會赤裸裸的出現在他麵前,但是他仍然以真心相待,所以換迴了忠心的鄧子越和十三。


    鄧子越在傳遞信息給於秦,通過的方式,就是十三和二十一的交談。


    這也是為什麽範閑進入繡玉堂之後,會選擇在那個時間段,這是十三的安排,而在繡玉堂之中接到鄧子越密信的人,便是二十一,二十一接到了範閑之後發現範閑並不知道他們的計劃,這才將實情告訴了範閑。


    其實說來也簡單,當三州府的人全部被殺了的時候,是鄧子越做了手腳,讓曲涵發現了那個殺手,隻有殺手死了,鄧子越才能直接通過二十一去傳密信,這是於秦下達給鄧子越他們之間約定的最後一個溝通方式,所以殺手必須死。


    殺手死了之後,鄧子越不斷傳遞消息給範閑,讓範閑明白現在發生的事情是什麽,可是當時的範閑,重心並不在這裏,所以第一時間沒有關心,再加上於瓶兒的進入,讓鄧子越無法直接和範閑溝通,這樣一來,才拖到了現在。


    之後範閑明白了鄧子越的用意之時,也就是當日在密林之中救下來的十三蘇醒之後的事情了,十三被範閑秘密安排到了儋州城範府交縱複雜的後院水底之中,也同樣是那一批範閑唯一救下來的人,而看管十三的,正是送林婉兒迴到京都城之後再次折返迴來的虎衛。


    虎衛的信息非常快捷的到達了範閑的手中,這也讓範閑清楚了鄧子越兄弟的事情,所以範閑能夠就此脫身,這一係列的步驟,鄧子越立了頭功。


    瓦解繡玉堂,他也立了頭功。


    運氣也是一部分實力,而範閑的運氣在於,十三、二十一等人,都是第一批的人,他們都被啟用在了私軍的管理和掌控之中,他們在監管這一批私軍,而現在這五千私軍的管理者,也是這一批人,而且他們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都是在死亡的競爭之中,相互扶持走下來的,他們之間的信任,不是任何的籌碼和威脅能夠換迴來的。


    範閑明白這樣的情誼。


    現在,也是這樣情誼體現價值的時候。


    “我突然明白了一個事情。”於秦慘笑,對著範閑說道,他的目光已經從下方的一眾,迴到了範閑的身上。


    “說來聽聽。”範閑看著於秦,表情凝重,他知道,麵前的這個老人,終究是敗了,他此時已經無力迴天,整個局勢已經在範閑的手中,牢牢掌控著了,所以範閑並沒有想要為難這個老人,他目光平靜。


    “為何你竟如此知曉人心?”於秦輕聲得問道,“你年紀輕輕,竟可以抓住每個人的弱點,在他們最痛的地方刺上一刀,或者是在最缺乏的地方雪中送炭,你太可怕了,我真的不願意相信世間竟有你這樣的人。”


    我總不能告訴你,我學過心理學吧?範閑心中尷尬的想了想,這才迴答道,“還是我的老師教得好。”


    “陳萍萍?”於秦問道。


    範閑還沒有來得及反駁,於秦便自顧自得繼續說道,“他雖然攻於心計,但是他的強大在於設計,他可能會用幾年甚至十幾年去改變一個人,但是不能僅僅用一天、兩天的時間看透一個人,在心機之上,你可能不如他,但是在度人心思之中,他遠遠不如你,範閑,你是我見過最可怕的人。”


    “多謝大人讚譽。”範閑算是接下了他的讚美,但是心情仍然高興不起來,他看著於秦,不說話,給了於秦充足的時間。


    “既然事已至此,我敗了便是敗了,但是範閑我告訴你,你以為滄州城一個局你能做什麽呢?你什麽都做不了。這天下大局,不是你一個真相能夠擊碎的,更不是你能夠染指的,當然也不是我能夠左右的,這裏對於你真正的敵人來說,不痛不癢,其實我也收到了信息,若是不來此,我也不會有任何的把柄在你手裏,你甚至,根本不可能知道是我。”於秦坦然道,“可是我終究還是舍不得,舍不得看不到我女兒一麵就送她們上路,舍不得我辛苦培養了這麽久的地下王宮,我舍不得啊,終究還是這情長掛肚,難以灑脫。”


    範閑看著於秦,心中覺得他可笑,又覺得他可憐。


    於秦不知道的有很多,他以為他做的周密,可是範閑卻早已經識破了他的一切,就算是他不來滄州城,範閑甚至可以不去京都城就能要了他的命,但是此時範閑去爭一時口舌之快也沒有什麽意思。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於秦是一個喪盡天良的人,他做了無數害人的事情,損人利己,殺人越貨,設下滔天賭局,斂財無數,沒有一條罪名可以讓於秦好生死去的,也沒有一處受害的人,是希望他好死的。


    範閑不會將這個人送迴刑部,他要親手結果了麵前這個身上背著整個地下所有命債的魔頭,可是在這之前,範閑還有兩件事情,需要問於秦。


    “範閑我知道我沒命迴京都城了,但是你不用想,你會從我這裏知道些什麽,我已經是一個死人了,所以,我什麽都不會說。”於秦苦笑著,“我的女兒也都是死命難逃,她們現在也威脅不到我。”


    此時的範閑,緩步走到了於秦的麵前,二人四目相對,範閑歪著頭,冷漠地說道,“我不會威脅你,這樣對別人不公平,你的人生之中所有和你交好的人都必須死,你整個滄州城的於家沒有一個人能夠活著看到明天一早的太陽,你真以為我會把你比作亂戰之中的一個具屍體嗎?不會的,你會遺臭萬年,你會受盡慶國百姓人民的唾棄,你會被整個滄州城視為魔鬼,你的屍體都不會有一個安葬的地方。”


    說著,範閑對著一旁的鄧子越點了點頭。


    鄧子越走了出來,橫出手,拿出了一個漆黑的桶,桶並不寬,上麵繡刻著金色的紋路,此時的鄧子越,深吸了一口氣,將桶打開,裏麵出現一張金色的絲綢狀的布,這一張布的背後,正是監察天下四個大字!


    此時的於秦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範閑低聲的說道,“跪下吧,你猜也能猜到是什麽。”


    “跪!”赫然,站在二十一身旁的那個領軍之人,大喝一聲。


    在場所有的士兵,全部跪下!


    這一幕,範閑有些震驚,不過他心中,忽然升起了一陣暖意,他知道那個人是什麽意思。


    所有的人都跪了下來,隻有鄧子越和範閑,站在當場。


    “奉天承運皇帝昭,曰!”


    “今發監察院密旨,監察院提司、京都城監察院一處代理主辦,範閑接旨!”


    “下臣,接旨!”此時的範閑,跪在了地上。


    “經查,滄州城繡玉堂以今慶國工部侍郎,工部尚書及其他為首,私自設立私獄、私自設立私軍,證據確鑿,將工部尚書押於刑部問責追查,工部侍郎於秦,多年私自斂財,偷取內庫銀兩數目巨大,草菅人命數目巨大,無視慶國國法,無視皇權,欲以起兵謀反,此乃大不赦!處以極刑!車裂之法!”


    於秦渾身一震!


    “自帶監察院六處進入繡玉堂,收集證據,擇日迴京,須將犯人於秦首級帶入刑部大牢,其他人員,就地處決!欽此!”


    所有人怔在了原地!


    可是此時的範閑,麵色坦然,他看著於秦,“大人,現在你還認為,我會讓你好死嗎?”


    “你是何時麵聖!你是何時知道,幕後是我?難道不是昨日夜裏?”於秦震驚得看著範閑,此時的他目光之中已經不單單是恐懼二字可以形容的了,他甚至流出了血淚!、


    他死死得瞪著範閑,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年輕人,竟然如此的恐怖!


    範閑並沒有於秦的那般波濤洶湧,而是十分平靜地說道,“我會讓你的兩個女兒走的平靜些的,我實在沒辦法找到任何一個理由,說服我們腳下的萬千亡魂,我無法讓他們安息,你知道嗎?你的女兒會死在腳下,永世不得翻身。”


    “範閑!”唾沫橫飛的於秦,看著範閑。


    “還有。”範閑靠近了於秦的耳畔,低聲地說道,“你以為你護住了長公主還是二皇子?我不是沒有證據,我的證據,就是你親手交給我的。”


    “什麽?”於秦看著範閑。


    “你別忘了,翻過繡玉堂的大門之後,是誰的家。”範閑的笑容,邪惡的綻開。


    安靜的房間,似乎和旁邊不遠處巨大的波蕩沒有絲毫的關係。


    崔振平靜的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家裏的人已經坐不住了,短短不過十來天,崔逸文和崔賢都已經雙雙殞命了。他們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可是就在這個漆黑的夜空之下,緩緩走入了一個人,他手中握著長刀,平靜的走了進來,映著月光,可以清楚地看到,走進來的正是孔家的少爺,孔成,他走到了崔振的床旁邊,安靜的坐了下來。


    “崔叔,好久不見。”孔成笑了笑,輕柔地撫摸著崔振的被子一角,將長刀放在了崔振的身旁,這才伸手向裏麵探去,他把崔振的被子撩開,在他的左手旁邊,找到了一個鑰匙,他熟練的拿起了鑰匙,這才歎息了一聲,看到了崔振上方,曾經海棠朵朵拿走那些信封的地方。


    他將那暗格取了下來之後,找到了一個鎖眼,將鑰匙插入之後,轉動了一下,掉出了一個東西,他將東西拿到了手中,長歎了一口氣,“崔叔,你說他們爭來爭去,不就是爭這個東西嗎?”


    將包裹打開之後,露出了一道金色的玉簡,他笑嘻嘻的看著玉簡,和下方的幾封信,“江南的財權不也是這樣的?有什麽區別呢?北齊通往這裏的貨運也全靠著個玉簡,這算是什麽?長公主給你的王牌?我不太懂,但是我記得你跟我說過,這幾封信,可以決定內庫的命脈,所以如果這東西放在我這裏的話,以後滄州城是不是就可以姓孔了?”


    “崔叔,你說你也是的,找了個程大龍那麽個傻貨天天跟著我,你也不怕他說漏嘴啊?”孔成笑了笑,可是忽然他的臉色大變,他看到了猙獰的一幕!


    方才放到崔振身旁的刀,不見了!


    孔成驚愕的瞬間迴頭,不遠處的椅子上,坐著一個人,孔成渾身毛骨悚然,他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會在這裏出現了一個人,他立刻站了起來,謹慎的看去。


    那人緩緩站了起來,走了兩步,到了窗戶旁邊的椅子上再次坐下,他翹著二郎腿,將刀豎在地上,歪著頭看著孔成,“我是傻貨?”


    程大龍!


    孔成看著程大龍,癡癡地說不出來話!


    此時的程大龍麵容之上再也沒有一丁點的傻氣,取而代之的是逼人的殺氣,他肥碩的臉上僅是笑意,將刀擺了擺,笑道,“你真以為,我是傻子啊?”


    “你……你在裝?”孔成看著程大龍,退後了一步。


    程大龍依然是那副表情,“我是不是在裝,我也不知道,但是在我的心裏,你和我兩個哥哥,都是傻子。”


    孔成渾身毛骨悚然,“哥哥?”


    他今日前來可是沒有帶任何人的,而麵前的程大龍是會武的,這一件事他明確的知道,畢竟在他的眼前,程大龍也殺了不少人。


    “孔成啊孔成,其實我打算帶著你來著,可是有些人不喜歡,畢竟這麽大一份錢,給少了,你肯定也不願意,你說呢?”程大龍笑道。


    “不啊!大龍,我願意,我十分的願意。”孔成急躁的看著程大龍,“我什麽都不要都可以,你讓我跟著你幹就行了。”


    “你記得我問過你一個問題嗎?”程大龍喃喃得說道。


    “問題?”孔成不記得了。


    “這一路走來,你得益於誰啊?”程大龍迴複了這一句話。


    而孔成震驚地看著程大龍,那是一次選擇,很顯然孔成選錯了人!


    吞了吞口水的孔成,似乎知道了程大龍的殺意,此時的他低聲說道,“你殺了我,你也跑不出去,你別忘了,監察院的人已經在門外了!崔家的人遲早要進來的!”


    “崔家和繡玉堂半點關係都沒有。”程大龍呢喃道,“於秦那個傻子已經將所有的罪責都攔了去,而且你別忘了,你的好大哥,已經死了。”


    “你動的手!”孔成看著程大龍,他惡狠狠地說道,“範閑不是傻子,就算監察院不來,範閑也會來的。”


    “他?肯定會來。”程大龍笑了笑,指著自己身旁。


    孔成看了過去,此時看到了一個女人的身體!


    海棠朵朵!


    熟睡的海棠朵朵!


    “這姑娘是九品上的實力,你怎麽可能……”孔成看著程大龍,驚愕道。


    “第一次見範閑之前,我早就收集了他的信息,他是用毒的高手,九品高手研製出來的毒藥,定然可以攻破九品的實力,所以我拿走了他部分的毒藥,我試了試,果然厲害。”程大龍笑了笑,“不記得是什麽時候了?我告訴你,就是在你第一次帶他進入繡玉堂的時候,那個時候我還在鞭策我的三個侍女。”


    孔成猛然想起,這才對麵前的程大龍,更加的畏懼!


    “誰也不會對一個沒有見過,且莫名其妙出現的實力低微的人,有任何的戒心。”程大龍道,“況且這個人,還是一個傻子。”


    孔成啞語了。


    “範閑奈何不了我,因為我有這個女人。”程大龍笑道,“並且我也可以原諒你。”


    “是嗎?大龍,我就知道……”孔成剛剛喜悅了不到一秒的臉,瞬間低沉了下來。


    一把長劍,已經穿過了他的胸膛,他想要迴頭看看是誰,可是……最後還是倒下了。


    “可是知府大人不同意啊。”程大龍無奈的搖了搖頭。


    關生出現在了孔成倒下的屍體後方,他將長劍抽了出來,看著程大龍,“這一下,人都幹淨了。”


    “是啊。”程大龍歎息了一聲。


    “大龍啊,多虧了你,這整個滄州,都是我們的了。”關生笑著丟下了長劍,走到了崔振的身旁,將方才孔成沒有拿起的東西,拿了起來。


    正當他要欣賞的時候,忽然手中抖了一下,玉簡掉在了床上,取而代之的是胸口,一把沾著血的長刀,出現在了麵前。


    程大龍猛地抽出長刀,關生轉了過來,顫抖地手,指著程大龍,“你……”


    “你說這麽大的滄州城,分給你,你玩得了嗎?”程大龍冷冷地笑道。


    “啪啪啪……”


    就在程大龍冷笑的時候。


    他的背後出現了掌聲。


    猛然迴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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