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儋州城異常寂靜。


    範若若在迷迷糊糊的時候,聽到了一聲動靜,她迷糊之中轉過頭去,正是一個人影在窗戶外麵。


    範若若立刻驚醒了起來,她不敢出聲,冷靜的看著外麵。


    而此時的外麵,傳入了一個安靜且膽怯的聲音,“若若,睡了嗎?”


    “嫂嫂?”範若若趕緊起身,她將門拉開。


    林婉兒立刻走了進來,將門關住。


    “怎麽了嫂嫂?”範若若驚訝的看著林婉兒,林婉兒眉頭緊皺,有些慌神,她低聲的說道,“若若,你哥他一炷香之前,穿戴好了衣物離開了……我不知道為什麽,總感覺心神不寧的。”


    “出去了?”範若若疑惑道,“哥哥有沒有說他去哪兒了?”


    林婉兒搖了搖頭,看著範若若,“沒有,我們要不要去看看王大人他們是否還在?”


    “好,嫂嫂你穿的少,我去給你拿件衣服。”範若若道。


    二女穿戴整齊了這才走到了西廂房的附近,範若若輕聲扣門之後,屋裏傳出了些許的聲音,推開門,穿著睡衣的王啟年站在了房間之中,他睡眼惺忪的看著二女,當即反應了過來,連忙作禮,“郡主,範小姐。”


    “王大人,今夜範閑去哪兒了?”林婉兒皺著眉。


    王啟年一皺眉,他忽然一驚,立刻問道,“大人不在房中?”


    這一句話林婉兒才知道壞了!


    “到底怎麽迴事兒?”範若若大惑不解,怎麽可能範閑出發連王啟年都不知道!


    正在三人對峙之時,忽的一聲,三人立刻轉頭看去。


    正是高達!


    高達從牆上落了下來,走到了林婉兒和範若若的身旁,說道,“郡主,範小姐,大人有令,讓你們好生休息,他出去辦事,去去就迴。”


    “他去做什麽了?”林婉兒此時已經感覺到了不好的預感。


    “大人沒有交代,我們做好我們的事情便可。”高達的眼神之中閃過了一絲不甘,但是他沒有再表現什麽,而是盡力安撫麵前的林婉兒和範若若。她們不傻,高達即便隱藏也騙不了她們,隻得老老實實地說,“你們放心,就算大人不能做什麽,對方也不會傷害到大人的,這一點我可以保證。”


    聽完高達的這一句話,二女對視了一眼,顯然範閑已經做好了一切的安排,這一次甚至怕她們擔心,直接將王啟年和高達全部留在了範府,隻身而去。


    ……


    密林之中,蚊蟲繁多,隻不過它們都近不了範閑的身,他對於這些蚊蟲而言,就是毒藥罐子。


    範閑並沒有任何低調的行事,相反他打著火把,大搖大擺的走入了儋州城密林往西大約二十裏的隆潮山之中,這裏便是那之前拷問出來的地址所在。


    這裏是明麵上的陷阱,範閑當然是知道的,但是昨天鬧市之中對方的行徑就是在逼他,逼他做出選擇,逼他出手,既然對方想要逼迫他,範閑並沒有任何的擔心,你既然已經對林婉兒和範若若出手了,那我範閑再待著等你,就沒意思了。


    踏入了隆潮山境內之後,麵前鐵定就是陷阱了,這裏並沒有任何的機關暗道,甚至連一個正經的大門都沒有,隻是一個破敗的像山莊一樣的地方。


    範閑環顧了一圈,這才晃晃悠悠走了進去。


    穿過了夾縫的山澗,範閑站定不動了,他四周看了看,風聲在石頭上碰撞發出了刺耳的哀嚎聲,除此之外,別無所動。


    破敗的山莊什麽都沒有,範閑在門口繞了一圈,也懶得進去了,對方的埋伏也不知道在哪兒,範閑無盡打采的笑了笑,若是這樣,我可不介意今天晚上,就到你們的大本營轉一轉。


    可是他迴頭的瞬間,背後出現了一眾人!


    幾乎多達百人!每個人都舉著火把,看著範閑!


    而最中間站著的,並不是那範閑見過的二當家,而是一個非常壯碩的男人,男人身上紋著漆黑的紋身,似乎是一個老虎又似乎是一個豹子,光線不好,範閑看不清楚。


    那人手持一杆長槍,威風赫赫站在遠處,目光緊緊地盯著範閑。而他身後的眾人安靜至極,沒有發出一聲動靜。


    範閑並沒有一絲驚訝,而是扭了扭脖子,骨骼發出有節奏的響聲。


    “來人可是京都城監察院提司範閑?”壯漢提足了氣,聲音震懾而來,範閑聽的一清二楚,當即看出了麵前的壯漢不過七品實力。


    範閑索性直接將火把丟在了一旁,一句話也不說,右手捏了捏左拳,他的笑容異常的陰冷。


    壯漢看著範閑,根本沒有想到過對方在做什麽,不是麵前的人中了自己的埋伏嗎?怎麽看他的氣勢,像是自己中了埋伏呢?


    而此時的範閑已經向百人走了過來,他什麽話都沒有說,麵容死氣沉沉直勾勾得盯著他,右手從背後緩緩抽出,一把匕首赫然在手。


    一路上。


    四個暗哨,他聽的清清楚楚。


    上方十八個人準備放箭,他也聽得清清楚楚。


    麵前這百人後麵的氣息,已經超過了八品,他當然也明明白白。


    但是麵前的人想要殺了林婉兒,所以無論他們是誰,他們都要死!


    都要死在這個他們以為埋伏了範閑的地方!


    多少次自己的命運都掌握在旁人的手裏?可是自從北齊而歸的範閑知道,他不需要任何人掌握自己的命運,他自己的命運,就是要掌握在他自己的手裏!


    誰都不可以指使他的人生!


    隻有他自己可以!


    匕首的光芒,打碎了月光的照射。


    這一瞬間範閑的步伐,快到了極致!


    “當!”


    “當當當!”


    四根箭矢硬生生打飛,範閑已經到了那壯漢的麵前!


    壯漢大驚失色!連忙後退,可他哪兒是範閑的對手,正要抬槍,範閑環腕就是一卦,壯漢後退三步,虎口出血!手中一鬆,長槍落地。


    而範閑單腳向前一踏,長槍落地的瞬間,足麵向上挑起,左手匕首向旁邊一橫,右手抓握長槍一頂。


    左邊的山匪,被他匕首橫頸,右手的壯漢,則是胸膛直接被長槍槍頭,壓在了山體之上。


    範閑一人,當以百軍!


    ……


    刺骨的風不斷地捶打在所有人的身上,可就算是如此的寒冷,那壯漢還是大汗淋漓。


    畢竟一把寒芒直射的長槍,頂在了他的咽喉部位,將身軀死死抵在後麵的牆壁,壯漢一寸都不敢挪動,生怕範閑不開心,一槍給他刺穿了脖頸,這一世英名可就毀了。


    沒命了可是大事兒,他一動不動的靠在牆壁之上,連話都不敢和範閑說,隻得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命交在了別人的手裏。


    這他娘的是我在埋伏別人?壯漢汗顏。


    範閑一臉的冷漠,左右手各持一人之命,被百人所圍,他絲毫沒有任何的膽怯之色,環顧了一下四周,範閑這才說了今夜的第一句話,“我和他們這幫山匪,沒有什麽可談的,你若出來,我和你聊兩句,不出來,我就走了。”


    四下無聲。


    範閑懶得等,直接拿著槍頂了頂身前的壯漢,這壯漢看上去就是山匪的寨子裏麵有頭有臉的人物,擄著他,不愁自己出不去,他把左手把持的那山匪鬆開,山匪立刻退了幾步,跌倒在了一旁,心驚肉跳。


    而範閑則直接將右手的長槍向上一丟,左手匕首瞬間遞給右手,一把橫過,臂膀彎曲,將大漢摟在了身前,匕首掛在其脖頸之上,低聲地說道,“下一次我再看到你們的人進入儋州城,你的命就沒了。”


    大漢戰戰兢兢的看著範閑的側臉,他敢說話?還是敢討價還價?


    什麽他都不敢做,隻能乖乖的看著範閑的行徑!


    瞥了幾眼,範閑沒有看到隱藏在暗處的人,他有些無趣的說道,“你設下陷阱,我隻身而來,你避而不見可以,但是你要知道,這是我們最後說話的機會,下一次,我見了你,不會給你活路的。”


    說著範閑直接抓著那大漢就要向外麵走。


    這一挾持,周遭的人根本連動都不敢動,百人圍成的圈,被範閑逐漸的突破了出來,他僅憑一把匕首,輕輕鬆鬆的走出了敵人的包圍圈。


    手裏抓著一個頭兒總比抓著一個小弟要好得多,範閑掌握了主動權。


    “再不出來,我就被帶走了!”壯漢怒道。


    顯然他的話還是有一定的威力的,範閑隻是能聽到腳步聲的攢動,但是聽不清楚到底是幾個人,這裏百人到處亂走,不好聽的出來。


    遠處有人,是肯定的了。


    “奶奶個熊的,這事兒老子不幹了!誰他媽愛幹誰去幹!”壯漢顯然是在激怒那些人過來營救自己。


    可是,這句話剛剛說完的瞬間,範閑的眼光變了。


    不遠處的密林之中,一支箭直接飛了出來,範閑一怔,這支箭矢飛速到了範閑的麵前,而它的目標根本不是範閑自己,而是身旁的壯漢!


    “哼……”範閑冷笑,他顯然知道了對方的用意,立刻向側身一轉,抓著壯漢躲開了這支箭。


    壯漢多多少少也是個有實力的人,當然也知道這些人下手是對自己來的,當即怒了!


    “這套是做給我的,還是做給你的?”範閑嘴角微微上揚,笑著問道。


    “忒!”壯漢一口痰吐在了地上,“他奶奶個熊的,小王八蛋敢傷老子,你們他媽花著銀子讓老子給你賣命,說是劫商五五分,結果搶的是他娘的官!”


    顯然壯漢已經不像在和對方合作了,喊完這句話,壯漢還要繼續說,瞬間對麵射過來一片箭矢,箭矢非常之快,速度幾乎讓人看不清,範閑就在這一瞬間想到了一個人!


    燕小乙!


    整個世間唯一的九品箭手,他的力道和麵前這箭的力道似乎不相上下!


    範閑大驚失色,他反應也非常地迅速,他立刻鬆開了束縛住壯漢的臂膀,一腳踹在了其胯骨的位置,雙方的身形瞬間向兩邊牆壁飛馳了出去。


    二人的身體同時撞到了牆壁上,範閑發出了一聲悶哼,而那壯漢則是齜牙咧嘴,畢竟讓範閑踹了一腳,這一腳硬生生踹出了口鮮血。


    “我他娘是謝你呢還是打你呢!”壯漢憤怒的吼道。


    “你能打過我再說!現在先想著自己的命吧!”範閑說道。


    他現在也明白得很,這愣頭青一樣的頭兒能帶著山匪去儋州城刺殺是不可能的事情,況且就那四個死士也不是這種百十來個人埋伏一個人能被一個人擒住頭兒的人訓練得出來的,背後的人鼓動了他們,來這裏混淆視聽,導致範閑的方向出現了錯誤。


    壯漢怒道,“這幫小王八蛋箭法奇好,你得當心,我對這裏熟悉,老子先撤了!”


    說著他直接帶著手下們什麽也不管不顧,向後方撤了出去,他們走的方向,正是那山後麵破廟的地方。


    雖然範閑在這裏生活了近二十年,若是說水旁田野,亂葬墳崗他還是十分了解的,但是對儋州城附近的深林可是並不了解。


    現在他也是一頭霧水,什麽也不知道,能分得清大致來的方向就已經很不錯了。


    範閑靠在山崖的石壁上,不敢露出一分自己的身體,他在伺機找尋能夠觸碰到對方的線路,顯然直接衝出去是不可能的,後退的話若是山匪那一邊有人在後路攔截,範閑死都不知道是怎麽死的,第一次他可以突發製人,但是第二次若是直接讓手下圍攻,範閑就得累死。


    對方剛才已經吃過一次虧了,就不會輕易的上第二次當了,他不知道對方是真的和他開誠布公的說了剛才撤走的話,和那背後的人鬧翻了,還是隻是為了脫身所演的戲。


    在沒有查清楚這件事情之前,範閑是不會輕舉妄動的。


    想到這裏,範閑深吸了一口氣,他此時安靜地聽著周圍的動靜。


    沒有一絲氣息,他感覺不到周圍的人到底在哪兒。


    範閑不敢亂動,畢竟一箭,很可能就會要了命。


    他隻能等待,等待對方犯錯誤。


    也就是在這一瞬間,忽然上方破風之聲傳了出來!


    範閑仰頭看去!


    箭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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