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長清還想再說點什麽,可趕過來的風洛花又打斷了他。


    “三爺,這是咋整的啊,我沙家怎遭此不幸啊!你怎麽不囑咐好家裏人多留意些火燭之災啊,這一天天地就知道會客,就這世道,都知道看熱鬧,哪有真心待你之人啊。”風洛花用團扇拍打著大腿責問起沙行雲。


    沒等沙行雲迴她的話,風洛花又罵起自家的家奴,“養你們都是幹什麽用的,就知道吃閑飯啊,我沙家落魄了,你們才開心是不是,明天就換一茬新的,把你們這些懶散之人都給打發了。”


    一眾家奴都拎著水桶愣在原地,沒有一個敢吭聲的。


    “都愣在那幹嗎,還不給我滾去收拾磚頭瓦塊的,看看還有沒有沒被燒壞的。”風洛花一揮團扇罵道。


    冷長清看了看火災現場,又瞅了一眼指槐罵桑的風洛花,用文明棍狠狠地杵了一下地磚說道,“我縣裏還有事,你還是好好考慮一下我和你說的話吧,日本人沒有那麽多耐心的……”


    臨下台階前,他仰天一歎,他何嚐不想在沙家的財富裏得之一二。這無名之火,分明是絕後計。估計那些古玩字畫不是轉移了,就是藏起來了。


    “有時間去陪陪蝶雙,若不是因為你,她已身在美國了。若不是因為她,我也不上你這苦口婆心了,哎……”說罷,冷長清彈了彈飛到身上的灰燼,咳嗽了一聲走下台階揚長而去。


    雖說他不是一個大義凜然的中國人,但不得不說,他是一個好父親!


    送客送到大門口時,冷長清忽然扭頭對沙行雲道,“聽說你最近在賑濟難民?”


    沙行雲迴道,“都是無家可歸的難民,管不了飽,不餓死在麒麟鎮就好。”


    冷長清疑惑地看了看沙行雲說了句,“很好,很好。”


    待到冷長清坐上汽車絕塵而去,沙行雲狡黠地一笑,沒錯,他知道冷長清早晚會來,所以他策劃了這場大火,縱火者就是宋多福。


    此舉無非是讓那些惦記他沙家古董字畫的人都斷了念想,如今這院裏已經沒有他們想要之物了。日本人來之前,他已經把那些貴重之物,處理得妥妥當當。


    奴才辦事不力,主角粉墨登場了,隔天,大日本帝國的侵略者趾高氣揚地闖入了沙家大院,沙行雲是在堂屋的門口迎接的,並沒有屈尊在沙家大門口熱烈歡迎這些異族的侵略者,他試圖保持最後的孤傲。


    他打眼一掃,十多個鬼子分兩列縱隊筆直站立,三八大蓋上的刺刀青光閃爍,中間是個留著一撮小黑胡的中年日本軍官,正手握日本刀輕蔑地看著他。


    日本兵後麵是皇協軍,為首的竟然是李少堂,一副哈巴狗的嘴臉站在日本軍官身後,堂堂警備司令也成了馬前卒。


    日本軍官右邊站立著一個戴著日本軍帽斜挎王八盒子的中國人,應該是個翻譯官,沙行雲認得他,是曾經讓他暴揍一頓的吳三胖子。


    吳三胖子終於得勢了,仗著自己精通日本語言,在日本人那裏很是得寵。


    “久違了,三爺。”他一沒行禮,二沒鞠躬,他再也不是那個曾經見到沙行雲和老鼠見了貓一般的吳三胖子了。


    這也難怪,現今是日本人的“天下”,奴隨主大,他無需和一個曾經強勢的中國人點頭哈腰了。


    可沙行雲還是沙行雲,他沒有理會吳三胖子,顧自走下台階對那個日本軍官說了聲,“請”,他的手一指正廳。


    一見沙行雲對自己如此無理,吳三胖子剛想發作,誰知那個日本軍官瞪了他一眼,他馬上盡顯一副奴才相隨聲附和道,“池田太君,請,請。”


    然後他跟在池田身後一同進入堂屋的正廳,不過他心裏卻在暗罵沙行雲,“你等著,今時不同往日,老子整你的時候到了!”


    賓主落座之後,上了茶,又上了水果,沙行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看了一眼吳三胖子先發聲道:“閣下不遠千裏而來,辛苦了!”


    沙行雲原以為他的話需要吳三胖子翻譯,日本人才能聽得懂,所以他才看吳三胖子。


    他的話有些刺耳,暗指日本人發動的這場侵略,隻是他未料到這個日本軍官竟然會說中國話。


    “不知冷縣長是否傳達了我大日本帝國的意圖!”池田垂下眼簾問道,很顯然,這個中國通有點不耐煩。沙行雲沒有出門迎接他,讓他非常不快。


    “這是大日本帝國駐青雲縣城的池田少佐!”吳三胖子得意忘形地插話道。


    “沙某和麒麟鎮願在您的治下與帝國共榮。”這句話是沙行雲考慮了很久的,他還不想和日本人有任何衝突,他隻想保全他的麒麟鎮。


    “呦西。”沙行雲的迴答令池田很滿意,“那登報聲明一事?”


    “池田先生,該做的我一定去做!”他又咂了一口茶,然後對門外喊了一聲,“多福。”


    宋多福在外麵應了一聲,然後安排人抬了兩個大箱子進入廳內,放下之後,他拿著一根撬棍分別打開,箱子裏麵竟然是一堆火槍鳥銃,以及十多個土地雷。


    “池田先生,這是我在鎮裏收繳的武器,我也不想我這裏槍林彈雨,老百姓安靜過日子就是了。”說完,沙行雲輕輕放下茶杯看似用心良苦,他知道麒麟鎮有武裝一事肯定是瞞不過日本人的,所以他主動拿出點破爛以表自己不與日本人為敵之心。


    “呦西。難得鎮長先生有自知之明。那就精誠合作,前途大大滴。今日就不久坐,日後再來拜訪!”池田麵露笑容站起身道。


    走至院中,池田看了一眼著火的西廂房遺址,雖然清理得幹幹淨淨,可被大火燒過的痕跡尚在。


    “聽聞燒毀很多貴重之物?”池田有些疑惑地問送客的沙行雲。


    “哎,一言難盡啊,家父收藏的古董字畫都毀於一旦。”沙行雲搖搖頭苦笑道,看來日本人真的是很上心家裏收藏的那些珍品啊,他暗自慶幸自己未雨綢繆,省卻了不少麻煩。


    “真是太可惜了……”池田倍感惋惜的同時,似乎也覺察出這場大火有些蹊蹺,作為一個中國通,他怎能不知曉那些毀於大火中的古董字畫的價值。


    “沙君,請你記住,不要和帝國的皇軍耍手段,麒麟鎮,不過是一隻小小的螞蟻。”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沙行雲,言語之中充滿了威脅與不屑,同時用軍靴在地上撚了撚。


    池田本身就是個收藏家,隻不過他收藏的手段有些特殊,有些血腥。


    “怎敢對皇軍不敬!”沙行雲從未受到過如池田這般的恫嚇與威脅,他知道,從此以後,他不再是麒麟鎮說一不二的主宰了。


    這一群不速之客臨走時,沙行雲特意和李少堂打了個招唿,“日後還望司令多多關照。”


    李少堂輕哼一聲:“今時不同往日,走著看吧,您說呢,沙鎮長?”


    沙鎮長,這是李少堂給沙行雲的新稱唿,日本人沒來之前,李少堂總是稱唿他為“三爺。”


    送走日本人後,沙行雲獨自在房間裏整整待了一個下午。


    他感受到了日本人的來者不善以及咄咄逼人,就連平日裏和他低三下四的李少堂都開始耀武揚威,還有那個皮笑肉不笑的吳三胖子,看樣子也在和自己較著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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