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家的二小姐風千葉竟然迴來了,還領著一個文質彬彬的男人。


    這對一直沉浸在晦暗之中的風家來說無疑是一股暖陽,風老爺風太太老淚縱橫,他們原以為有生之年再也看不到自己的老閨女,他們認為老天是眷顧他們老夫妻的,兒子雖然下落不明,至少還活著,老閨女這又迴來了,不管怎麽說,這也算是一種圓滿吧!


    風洛花緊緊抱著妹妹喜極而泣,她的眼淚止不住地流,這些日子她受的委屈實在是太多了,她覺得她要扛不住了,她拍打著妹妹的後背說:“聽姐姐的話,迴來了,就不要走了,好不好?”


    風千葉扶起姐姐替她擦了一下腮邊的眼淚,卻沒有正麵迴答她的問題。


    風洛花在妹妹的眼中讀出了別離,直覺告訴她,妹妹還會走的,哪怕她騙一下自己也好啊,外麵的世界就那麽精彩嗎?


    風千葉抹了一下眼角給家人介紹她帶來的那個男人,“這是我丈夫,李山河。”


    然後風千葉給李山河逐次介紹自己的家人,介紹父親母親時,李山河會叫一聲“爹娘”,介紹姐姐時,李山河會叫一聲“大姐”。


    風老爺風太太看著女兒的丈夫喜憂參半,喜的是女兒終於有了歸宿,憂的是不知眼前這男人品行如何,女兒會不會錯托了終身,不過轉念一想,既然是女兒自己選的,斷然錯不了。


    後來再一想,女兒能平安歸來已經是大吉大利了,遂都喜笑顏開。


    風洛花見李山河雖長相不是那麽俊逸,可在他眉宇間也看到不凡的英氣,妹妹和他在一起應該是幸福的,妹妹與妹夫互相看著彼此時,臉上洋溢著的笑容是很自然的,沒有一點的做作。


    風千葉說她和李山河相識於廣州,是誌同道合把她和他聯係在一起,至於他們的誌同道合到底是什麽,風千葉並未表述。


    風家老小沒想到風千葉竟然跑去了廣州,那可是大南邊,原以為她一直在省城呢,看來千葉這孩子是跑野了!


    家裏缺了一個非常重要的人,風千葉怎能不過問,她問姐姐,“大姐,我哥呢?”


    她這一問,頓時風老爺風太太以及風洛花都沉默了,該怎樣和她說起哥哥風羽亭呢?


    一家三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竟難住了。


    風千葉看著他們為難的樣子連忙追問道,“我哥……他怎麽了?”


    她的心七上八下的,她感覺到哥哥好像出了什麽事,遂焦急地望向姐姐。


    風洛花忽然麵帶微笑地對妹妹說:”沒怎麽,前陣子羽亭騎馬時馬失前蹄,摔壞了腿,爹娘怕縣城的庸醫誤了事,遂安排去省城醫病,過些日子,你要不走,他就迴來了,前幾天打電報還說好得差不多了呢!”


    說完,風洛花看了一眼老娘,風太太連忙接話道:“這不是怕你惦記嗎,才猶豫到底要不要告訴你。”


    風千葉將信將疑地看著他們,她猜度著爹娘應該不會騙自己吧,遂欣慰地笑著說:“那就好,原以為這次迴來能看到他呢。”


    這個善意的謊言在秦生的墓前再也難圓其說,風千葉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曾愛過的男人,竟然躺在眼前這堆墳土中與世長辭了。


    當風千葉問及姐姐秦生現在可好時,風洛花短暫沉默後和妹妹說,“他不好,非常不好。”


    風千葉急忙追問:“他怎麽了。”


    風洛花沒有直接迴答她,而是把她領到了秦生和歐陽碧青的墓地。她對妹妹說:“我們風家人應該感激秦生,他用自己的死換迴了羽亭的生!”


    風千葉驚愕地看著姐姐,姐姐的表情是那樣凝重,那凝重裏沒有半點虛假。


    她問姐姐,為什麽一個好好的人說沒就沒了,其實她隻要在祥雲街上走一走,就會知道麒麟鎮那場變故衍生的悲劇。


    風洛花不想再和妹妹隱瞞什麽,紙裏是包不住火的,所以她把這場變故的前因後果如實地說與妹妹聽。


    風千葉聽得呆了,她喃喃自語,“或許是哥哥曲解了愛情,愛情不是殺戮,愛情應該是自由的。”


    她單膝跪地掩麵哭泣,哭了好久,直到李山河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後把她扶起來。


    她又呆呆地看著秦生的墓碑,她問姐姐:“姐,歐陽碧青是誰?”


    風洛花答道:“那是秦生最愛的人。”


    風千葉扭頭看向姐姐,她很想知道秦生和歐陽碧青的故事,她更想知道為何秦生最愛的人也和他長眠於此。


    風洛花掏出手帕擦幹淨那塊曆經風雪的墓碑時,山風開始盤旋,那風聲如訴如泣,就在這風中,風洛花給妹妹講述了一個戲子和一個姨太太的悲情故事。


    “他和哥哥一樣,他們都太執著了,美好的愛情應該是沒有苦痛的,明知道結果是未知的,是痛苦的,何必再去苦苦追求。”風千葉對姐姐說,說完,她輕輕地倚靠在李山河的肩膀上。


    “是啊,如果羽亭和秦生能和你一樣看得清是非,怎麽會落得如此下場,一個遠走他鄉,一個長眠於此。”風洛花說得動情,眼淚汪汪的。


    風千葉還是走了,任憑爹娘怎樣挽留,都沒有留住她。


    她對爹娘說,“爹,娘,還有重要的事等著我和山河,這有關很多人的幸福。”


    風洛花送風千葉和李山河上火車之前,她又問妹妹,“和姐姐說實話,你那重要的事情到底是什麽?”


    風千葉在姐姐耳邊悄悄地說了一聲,“革命!”


    火車隆隆地開走了,風洛花佇立在站台上一直目送那列火車淡出她的視線,妹妹和她說完那句“革命”時,她在妹妹的眼睛裏看到了一種堅定,那種堅定就和弟弟追求愛情一樣,是不顧一切地勇往直前。


    她忽然覺得自己是一個沒有追求的人,隻有一個好看的軀殼,渾渾噩噩地存在於這黑白不分的人世間。


    她怎麽會不知道,“革命”是危險的,搞不好是要掉腦袋的。


    為了風家,她的心快要操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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