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黎明,青雲縣警備司令李少堂一邊用手指敲著桌子,一邊注視著案端擺放著的一個藤箱。


    他打開來,裏麵是成卷的現洋,整整兩千塊,這是他派兵協同搜山抓捕風羽亭的酬勞,這個愛財如命的小軍閥一邊撫摸著下巴上短而硬的胡須,一邊把玩著從麒麟山上帶迴來的子彈殼。


    他突然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但願風家那個小王八蛋別死,多迴來折騰幾趟,他好有利可圖,至於風家少爺是不是沙行雲的心腹之患,和自己有什麽關係。


    李少堂是一個極其自私自利的人,他喜歡金錢,喜歡權力,喜歡槍杆子,喜歡美麗女人,這導致他經常作惡。


    作為一個隻有營級編製的司令官來說,他還喜歡被恭維,每次被人稱之為李司令,他總是美滋滋的。


    更為可笑的是,他還駑信神佛,可破戒破律倒是他常幹的勾當,即便他知道無法用金錢買通和神佛的關係,可還是從不吝惜廟上的香火,遇山拜山,遇佛拜佛。


    其實他早給自己卜算好了,自己下輩子做不得人,是要下地獄的,或者是托生成一頭任人宰割的豬,這才不有悖於善惡輪迴之道。


    可他和許許多多貪婪的人一樣隻顧今生,哪管來世,來世太遙遠了,誰能受得了漫長的清苦,來世太不確定了,誰能知道來世是怎樣的結果?


    他隻是在用香火與供奉欺騙神佛而已,也許神佛能看在他“無比虔誠”的份上,對他網開一麵也說不定。


    這種信仰,隻是讓他心安而已,他自己不還得承認,是個地地道道的大惡人嗎!


    還是及時行樂吧,還有什麽比吃喝玩樂妻妾成群更愜意的事呢!


    他吩咐衛兵把從山裏帶迴來的子彈殼以及拓下來的那個“風”字,一並送去麒麟鎮交給沙行雲,這些東西對自己一點用處都沒有,人沒抓到,就讓那個死刑犯留下的東西去刺激刺激年輕的鎮長吧。


    他很慶幸自己的人能先麒麟鎮的民團,找到這些很值錢的“證據”。


    其實他早就看不慣新任鎮長沙行雲的囂張跋扈了,可是有什麽辦法呢,他沙家是一棵在青雲縣城紮根極深且勢力不可小覷,還有省城要員保護的搖錢樹。


    這棵搖錢樹讓他又愛又恨。


    否則他媽了個巴子的,早就抄了他的家一槍崩了他,沙行雲看不起自己的樣子,始終讓他牙癢癢的,他在安靜等待,他相信風水是輪流轉的。


    衛兵領命收起案上的子彈殼和拓印著字的那張白紙,給李少堂敬了一個軍禮轉身離去。


    李少堂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眨了眨眼睛蓋上裝滿現大洋的藤箱,他嘟囔了一句:“媽的,搞得老子一夜沒睡好!”


    用手拍了拍那個箱子後,他略感欣慰地從座位上站起來抻了一個懶腰向內宅走去,他準備先把這些錢交給自己的原配夫人,但是天亮之前他要去享用他新搞來的四姨太,然後美美地睡上一覺。


    關上房門時,他囑咐衛兵給他看好大門,自己則哼著小曲走了。


    ………………


    那三個子彈殼和那張紙經由小西瓜轉呈到三爺手裏,一夜未睡的他心力交瘁,他強打精神看了看那幾樣東西,這有什麽用呢,他要的是風羽亭的人頭,隻有風羽亭血淋淋的人頭才能讓他快意。


    風羽亭在麒麟山留下的這些東西,恰好起到反作用,萬分惱怒的沙行雲從桌子上抓起那幾枚子彈殼重重地摔在地上,嫣寶的房間裏傳來叮叮當當的聲響。


    嫣寶坐在床上靜靜地看著他,她不知該怎樣才能替三爺分憂。


    有時候她站立窗前,望著那些祥雲街上有說有笑的麵孔產生巨大的疑問,為什麽我的三爺總不見他高興,他的臉一直板著,自己所熟悉的隻是他冷峻的樣子,他的內心世界難道沒有晴天嗎?


    沙行雲次第踢飛那幾個子彈殼,有些踉蹌地來到鏡子前,他在鏡中看到了自己的憔悴,他問鏡子中的“那個人”,在過去的一年裏,他做的那些不光彩的事到底值不值得。


    一縷晨光刺痛了他的雙眼,他走到窗前拉開了窗簾,久違的大雪,偏偏在淩晨時分用很短的時間覆蓋了麒麟鎮,然而外麵的白無法滌蕩他內心的黑暗,“她是我的,誰想把她從我身邊帶走,我都會讓他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憤怒的他抓起桌子上那張白紙剛想要撕碎,卻突然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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