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正準備冒險衝出去,卻聽得旁邊一隻野貓“喵”地一聲竄了出去。


    那守衛的聲音傳來,“哪裏來的畜生!嚇了我一跳!”


    腳步聲又慢慢遠離。


    南星心跳如雷,這才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自己身處的危境。


    望著明淨的天空一彎半月,心想,父母親大人,你們現在到底在哪裏?


    你們如果還活著,定也懂得女兒的苦衷吧?


    女兒不是貪生怕死,隻是如今勢單力薄,實在無力為父母親正名,女兒一定會快快長大,快快變強,待到來日,一定會找出真相......


    她既決計不連累徐家,也不連累景煜,便不能再迴去,更不可能像之前想的那樣,去太醫署裏找許醫師,那樣太冒險了。


    如今之計,隻有想辦法混出城去。


    南星打定主意,便往城南走去。


    她之前與母親一起去過那裏,還順便救治過那裏感染痢疾的人。


    那裏居住的人口較雜,多是三教九流的貧民,應該更容易混出城去。


    越走,街道變得越窄,也越發不平整。


    道路兩旁的房屋也越來越小,七零八落的,有的年久失修,沒有燈籠一片漆黑。


    南星不由地有些害怕起來,周圍行人很少,偶爾有幾個醉酒的人,唱著小曲兒,東倒西歪地路過,也沒在意她,隻有其中一人醉醺醺地迴過頭來,嬉笑著咕噥道,“嘿嘿,小白臉兒!”又歪歪斜斜地過去了。


    她蹲在路旁,把地上的泥土抹到手上,又狠狠地擦到自己臉上,把身上的銀子又重新揣了揣,手裏又摸索出了袖袋中的迷藥,緊緊握在手裏,心裏暗暗鼓起勇氣,繼續往前走。


    忽然,她感覺後麵有人,腳步聲一直在後麵跟隨。


    她走快,那人也走快,她放慢腳步,那人也慢了下來。


    她害怕極了,嗓子提到了喉嚨眼裏,恨不得生出兩翼,趕緊飛離這個地方,卻聽得一聲:“姐姐?是你嗎?”


    她迴頭看去,一個小小的身影,在不太明亮的燈光映照下,露出隱約的笑容,竟是小五!


    她鬆了一口氣,拍著胸脯道,“嚇死我了!”


    小五蹦蹦跳跳地走過來,拉住她的手,“姐姐,真的是你!咱們可真有緣分!你要去哪裏?我和你一起走吧?”


    南星終於見到個伴兒,忙答道,“嗯,好啊!你平時在哪裏落腳?”


    小五道,“一看姐姐就不住在這裏,你定是城東的大戶人家小姐吧?你為什麽半夜不迴家?咦?你怎麽臉上黑乎乎的?”


    小五用他的小髒手來抹南星的臉,南星忙避開,道,“不用,我故意這樣的,這樣子不會太白。”


    小五了然,道,“姐姐,我知道一個地方,你半夜不迴家,肯定是不能迴家,之前我也見過一個姑娘,因為和父母賭氣,就離家出走了,結果半路遇到壞人,就被......侮辱了,最後投河自盡了。唉!”


    見南星似乎嚇壞了,說道,“不過姐姐還好你比較機智,你是男裝,再加上我,你一定不會那麽倒黴的。”


    小五七拐八拐,帶南星走了半個時辰的路,到了一座破廟前,說,“到了!”


    這是一處荒棄了的古廟,四周沒有人家,孤零零地矗立在那裏,隻有天上的冷月作伴。


    廟門也已經坍塌了,進得院內,隻見兩棵高大的鬆樹參天而立,周圍都是荒草,中間一條隱約的小徑,通向正中的大殿。樹上傳來夜貓子淒厲的叫聲。


    南星緊緊跟隨著小五,覺得這小家夥身上倒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勁頭。


    於是緊趕幾步上去拉著他的手,與他並肩而行,生怕一落後了,身後就會有什麽東西從周圍的亂草叢裏竄出來。


    到得正殿裏,小五借著月光摸索著點著了一張破桌上的油燈。


    南星四下望去,隻見正中一座神像,上麵的華彩已經剝落下來,按照輪廓一看,應該是座觀音像。


    南星以前跟隨母親到城北的歸元寺裏燒香,曾望著母親和張媽虔誠跪拜的樣子,十分不解,為何母親如此聰明睿智,卻會相信一個泥塑的雕像?


    可是如今,見到觀音像,南星隻想跪下來,虔誠祈禱。


    事實上她也確實這樣做了。


    小五驚訝地看著她,心想,“這小姐姐定是遇到了天大的難事!”


    南星想著母親之前教她的樣子,雙手合十,嘴裏喃喃有詞。


    小五在一旁收拾自己的小窩,在大殿角落裏,有一處幹草鋪成,顯然是他日常落腳休息的地方,收拾了一會兒,招唿南星坐下,又轉去後堂。


    一會兒,他不知從哪裏端來一碗水,端給南星道,“小姐姐,你渴了吧?”


    南星接過,道了聲謝,見碗邊已有兩個缺口。


    但看見小五懇切的神情,便抿嘴喝了一口,卻馬上停下了,她心裏暗道,“不對!”


    她自小熟識藥理藥性,馬上覺察出這水不對勁,裏麵有東西!


    她看了小五一眼,小男孩仍是一副天真無害的模樣,便問道,“你也渴了吧?你也喝一口吧!”


    說著就朝小五端過去,小五卻後退了一步,意識到自己露出了馬腳,衝裏麵喊了一句:“出來吧!她沒上當!”


    “嗬!這小丫頭片子倒是機靈得很!”


    隻見兩個青年漢子大搖大擺地走了出來,走到南星跟前,惡狠狠地說道,“小丫頭,到了爺爺的地盤上,得上貢!”


    另一個說,“懷裏的硬東西,拿出來吧?”


    南星不可思議地看看小五,又看看兩個大漢,皺了眉頭,“小五,你們竟然是一夥的?難道剛才你也是演戲?”


    小五哈哈一笑,“小姐姐,江湖險惡,你這樣的最容易上當受騙了!不過你這次倒是學聰明了呢!你是怎麽察覺出來的?”


    南星並不答她,心想自己今日也算倒黴,事到如今,倒也不害怕了,他們隻圖錢,那就把錢給他們好了!


    南星把懷中的銀子口袋取出來,一個大漢伸手搶過去,張開一看,“嗬!今天真是發財了!竟有五十兩!迴頭去鴻運賭坊,看看他們還敢說什麽!”


    南星無奈地想,真是兩個惡人,拿去銀兩竟要去賭,也不知小五和他們究竟是什麽關係?又一想,以後自己在路上一分錢沒有,怕是要難了!


    另一個漢子盯著南星的臉,好一會兒,“咦!”了一聲,又跑到後麵不知做什麽去了。


    片刻後跑迴來,手裏拿著一張畫像,興奮地叫道,“老子今天真是走了狗屎運了!快看!這小丫頭竟是畫裏通緝的人!哈哈!五百兩銀子到手了!哈哈,我發財了!”


    南星這才感到害怕,轉身就要往外跑,卻被後麵一人抓住頭發,摜倒在地上。


    “想跑?!老子能讓到手的銀子飛了?”


    兩人三下五除二用一根粗繩子把南星綁到了大殿的柱子上。


    小五見狀,卻傻眼了。


    今天他隻想著把南星的錢財騙到手,並不想害她性命!


    這可如何是好?


    兩人看南星綁結實了,就迴到後堂睡去了,臨走拿著鞭子惡狠狠地叮囑小五:“看好了!敢動什麽歪心思,扒了你的皮!”


    南星閉上眼睛,心想,人心險惡,父親說的是對的,難道這條命就要交待在這裏了?父母親,難道女兒命該如此?


    小五在一邊卻著急了,心想,要不等他們兩個睡著了,我把小姐姐放了?


    可是,這兩個人醒來,又怎麽會放過自己?


    他輕輕走到南星跟前,道,“姐姐,對不住,我,我,也是被他們逼的......我沒想到他們會綁你,還想著他們拿了錢,就會放你走......”


    南星睜開眼看著他愧疚的神色,問道,“他們到底是你的什麽人?”


    小五坐下來,和南星挨在一起,輕聲道,“姐姐莫怪我。我是從小被拋棄在路旁,被這兩個閑漢撿來撫養長大,他們一個叫麻六兒,一個叫王二,沒家沒口都是光棍漢。從懂事時候起,他們就逼迫我去乞討或者行騙,要來或騙來的錢財必須交給他們,否則就是一頓毒打。你看,這裏,這裏,”


    小五卷起袖子和褲腿,露出累累的傷痕,看起來就是經年累月留下來的。


    “那你為什麽不逃跑?”南星問道。


    “跑?可是小姐姐,我能跑到哪裏去呢?去城外嗎?城外聽說最近也滿是流民,聽說南邊遇上連年幹旱,很多人都是啃著草根樹皮,想要進城都進不來,我難道還要出去嗎?”


    “可是在城裏,我又能做什麽呢?除了被賣去大戶人家做小廝,還有就是去......男風館做小倌,這裏雖然經常挨打,可還有自由,我可以到處玩,到處逛,隻要晚上迴來交差就行。到了大戶人家,說不定也要遭受毒打,聽說有的還會被打死扔進護城河裏。”


    南星默然。


    小五也啞然一會兒,又抬起頭來說道,“不過也有好的時候啊,有時候我會遇到好心人,會施舍我饅頭、包子,還有點心,有的還會給我銀兩,就像你一樣!”


    小五看著南星,眼睛裏充滿感激,“你知道嗎?你給我那十兩銀子的時候,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以前就算是富家公子,他們也都隻會隨著扔給我一些碎銀子,臉上還帶著瞧不起的那種神氣。可是你不一樣,你沒有那種神氣,隻是為了給我銀子,讓我過更好的生活。”


    小五轉過身去,站到柱子後麵,南星覺察出他在給自己解繩子,不由擔心,小五若是放走了我,他自己怎麽辦?


    稍頃,南星雙手被解開,她站起來,拉住小五的手,“小五,你和我一起走吧,咱們跑得遠遠的,讓他們都找不著。我會些醫術,咱們應該不會挨餓的。”


    話音剛落,隻見一人衝到跟前,對著小五就是一巴掌,正是剛才到後麵去的麻六兒,聽到二人的動靜又趕緊跑了出來。


    眼見小五被打翻在地,南星急了,衝過去和那人拚命。


    她用拳頭使打著那人的後背,卻見那人迴過身來,笑嘻嘻地說,“就你!就憑你!還想動老子!”


    他一巴掌把南星扇倒在地,欺身而上,嘴裏道,“還是個挺標致的美人兒!他娘的,今天爺就要開開葷!”


    王二也邊穿衣服邊從後堂跑出來,叫道,“麻六兒,別折騰死了啊,五百兩銀子呢!”一邊把小五也綁在了柱子上。


    小五見南星被欺負,急得紅了眼,喊道,“麻六兒,咱們定的規矩你都忘了?不殺人,不欺負女人!”


    南星被麻六兒撲倒在地,他臭烘烘的嘴巴就要親過來,南星用手使勁抓他的臉,麻六兒疼得罵道:“小丫頭片子!爪子比貓還尖利!”一摸臉上,竟抹了一手的血,大手朝南星又是一巴掌。


    南星忽然想起袖中的迷藥,忙要去掏出來,雙手卻被他按住,南星使勁掙紮,卻見麻六兒腦袋一偏,倒在一旁不動了。


    他身後露出一個大漢,像鐵塔一般立在那裏,一身勁裝,手持一柄大刀,罵道,“直娘賊,實在看不下去了!欺負小女娃,算什麽本事!”


    王二見麻六兒忽然不動了,那人也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手中還拿著大刀,知道遇上了硬茬兒,便笑嗬嗬地上前,“英雄,先別動手,你看這個是什麽?”


    從懷中拿出通緝令,笑道,“這小女娃在這通緝榜上,價值五百兩銀子!咱們五五平分,你看怎麽樣?要不,你六我四?”


    卻見那大漢一步向前,搶過他手中的畫像,看也沒看就三下兩下撕得粉碎,扔在地上。


    “呸!你個財迷心竅的狗東西!老子也是那通緝榜上的,怎麽?你也要把老子綁了見官?”


    說著便要揮大刀向他砍去。


    王二知道打他不過,朝著門口就跑,那大漢也並不去追。


    南星爬起來,摸了摸麻六兒,還有氣兒,估計隻是被那人的大刀拍暈了;想到他剛才那兩巴掌,也張開小手使勁在他臉上扇了幾下,作為報複。


    那大漢嘲笑道,“你那點勁兒!是給他扇風吧?”


    南星忙迴過身來見禮,“多謝恩公相救!”


    見他一臉絡腮胡子,滿臉殺氣的樣子,試探著問道,“不知恩公剛才可是在殿中嗎?怎麽一下子就出現了?”


    “哼!都是跟上你這小丫頭,老子,”似乎覺得對著這麽溫文爾雅的小姑娘不該用粗話,改口道,“我本來睡得好好的,沒想到你一來,幾個人就開始吵吵吵吵,一刻不停,實在吵得睡不著了!”


    “可是,剛才殿裏並沒有人啊!”小五還綁在柱子上,一臉不解地問道。


    “怎麽沒人?老子不是人?!喏!就是那兒!我剛才在那兒!”大漢抬起下巴往上示意那神像高處。


    南星和小五都張大了嘴巴,抬頭看向那幾米高的神像。


    小五道,“我才不信!那麽高你怎麽上去的?又怎麽下來的?怎麽一點兒動靜兒都沒有?”


    那大漢拍拍小五的腦袋,“小滑頭!爺爺讓你看看,爺爺是怎麽上去的!”


    隻見他一提氣,一縱身,竟然像隻黑色的大鳥一樣飛到了神像頂端。


    “哇!”小五吃驚地說不出話來。他興奮地向上麵喊道,“爺爺,爺爺,你再飛下來,我也要看!”


    南星笑道,“你改口倒是快!”


    那大漢又飛了下來,看小五吹捧自己的樣子,便說“你這小滑頭倒是識相,想不想上去看看?”


    南星知道這就是江湖上傳說的輕功,之前景煜和阿七也曾用這種功夫帶著自己飛來飛去的,隻不過這人的功夫明顯更勝一籌。


    小五畢竟還是小孩子心性,見這人並無惡意,便連連點頭,“好啊好啊!快帶我們上去!”


    那大漢大刀一橫便把小五身上的繩索割斷,用一隻胳膊把小五夾在腋下,一縱身便飛上神像。


    原來神像頂端的後麵有一處平台,顯然是之前工匠施工時休憩的地方,鋪著幹草,倒是一個現成的休息的好地方。


    小五從神像向下看去,南星變成了一丁點兒大,便向大漢道,“爺爺,我也要學你這功夫!”


    大漢把小五送下來,仔細端詳了他一下,道,“你這身形,除了太瘦了,倒也像是個練武的料兒!”


    “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那大漢一愣,一手捋著下巴上的胡子尋思著什麽,見小五還跪著,便道,“你先起來,是不是收你,我還得再想想!”


    南星問道,“不知恩公尊姓大名?”


    “哦,我姓,姓楊,楊承安。”


    “不知能不能喚您楊叔?”


    楊承安笑道,“嗯,還是叔叔好!叫爺爺都把我叫老了!”


    小五卻執拗地跪在那裏,“楊叔不收我,我就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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