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還在愣神,景煜忙把她拉到角落裏躲藏起來。


    隻聽得幾個人翻身下馬,有個男人的聲音,粗著嗓門罵罵咧咧地,“他娘的,怎麽今天淨是這倒黴差事,人都死透了,還得來數數個數夠不夠?這都什麽事兒啊!”


    另外一個人訓斥道,“閉嘴!”


    他們提著燈籠翻進院落,分頭找院裏的屍體。


    南星心道,難道這就是半夏口中的黑衣人?


    聽這些人的口氣,他們似乎是在驗證這件事情,到底是什麽人?父母死後還不放手,還要派人過來驗證?


    不過,她的心一跳,還有一種可能性,父親母親也可能他們還活著,他們可能事發時並未在家中,他們一定還在某個地方等她......


    她的心咚咚地亂跳著,死命屏住自己的唿吸,盯著這些舉著燈籠的家夥,想要把他們的麵孔深深地刻在自己的腦海中,手指頭狠狠掐進了肉裏,告訴自己要忍住,要忍住!父母親可能還在什麽地方等著自己,或許逃出了這個地方,或許被什麽好心人救助,她們一定還在等著她。


    “老大,都找到了,六個,還差一個!”


    兩個黑衣人從屋裏拖出兩團軟綿綿黑乎乎的屍體,在風燈飄搖的燈光下,似乎是父親母親的身形!!


    南星看到此景,目眥欲裂,再也承受不住,就要衝出去,卻被人從後麵捂住嘴,然後被另外一個夾在腋下,騰空而起。


    她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離地麵越來越遠,周圍景物變換。


    眨眼之間已來到另外一處建築的屋頂上。


    南星被放下來,剛才在空中飛得頭暈目眩,她蹲下來咳咳咳一陣兒,把肚裏的東西都吐了出來,眼淚又嘩嘩地流了出來。


    抬起頭來,見身旁站著的正是景煜和阿七。剛才應該是阿七把她夾在腋下。


    “你們!你們!......”南星嘟囔了兩句,卻再也說不下去,幹脆坐在房頂上,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過去幾個時辰裏經受過的驚懼害怕恐慌悔恨,一時間全部湧上心頭,不知為什麽,見到了景煜,越發控製不住,越哭聲音越大,漸漸地變成了嚎啕大哭。


    景煜知道她心裏苦痛,好在此處似乎沒什麽人煙,就讓她盡情發泄吧。


    南星想起早上吃飯時,竟沒有好好地和父母說會兒話,還和父親賭氣,竟然還欺騙他們......這時如果父母出現在麵前,她一定會抱住他們,告訴他們自己有多麽地後悔,自己再也不會這樣任性,一切全聽他們的......還有半夏,澤蘭,也是因為自己才會留在家裏,還有張媽,王媽,賈叔,他們又做錯了什麽?


    景煜在她跟前坐下來,也不說話,隻那樣靜靜地坐著,默默地聽她哭。


    他想起了自己四歲那年冬季,天降大雪,格外地冷。


    那時父皇還未打下天下,四處在外征戰,自己和娘親被安置在後院裏,他隻聽下人們說自己的父親厭棄了娘親。


    有一天早上天剛蒙蒙亮的時候,他被凍醒了,睜開惺忪的睡眼,把破舊的已露出棉絮的被子又往身上裹了裹。


    他睡在炕裏麵,娘親在外麵。


    隻覺得今天娘親分外安靜,於是想著,估計她今天也要睡懶覺了,那自己也得偷會兒懶,於是又眯了一會兒覺。


    再醒來的時候,娘親蓋著被子,還是一動不動,他隻覺不對,忙一咕嚕爬起來,推著娘親,“娘親,娘親,你快醒醒!”


    可是她還是一動不動,眼睛閉著,麵色蒼白卻安詳,嘴唇白花花的,沒有一點顏色。


    他心裏害怕,又無人可說,這個後院裏,除了娘親,隻他和另外一個瘋婆子,住在另外一個房裏,景煜對她瘋瘋癲癲的樣子有著莫名地害怕,本能地遠離她。


    那時他隻是個孩子,並不能理解死亡意味著什麽。雖然心裏害怕,還是照常起床,沒有娘親給自己穿衣穿襪,便自己歪歪扭扭地套上厚厚的冬裝夾襖。


    例行到門口等著一個仆人送來早飯,送來午飯,送來晚飯,但娘親隻是不起來。


    他哭也哭過了,又跪下來哀求,“娘親,你看看我好不好?”


    “娘親,你再不看煜兒,煜兒就不理你啦!”


    “娘親,你再不醒來,我就走了,我就去外麵,不帶你,我就一個人跑到天底下最遠的地方,讓你找不到我......”


    “娘親,你睜開眼睛好不好?煜兒都瘦了,嗚嗚嗚......”


    “煜兒再也不淘氣了,什麽都聽娘親的話,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就這樣過了整整三日,娘親以前美麗的麵龐現在蠟黃得可怕。


    景煜終於向來這裏送飯的下人求道,能不能看看娘親?她不理我,她是不是又生病了?


    那仆人隻斜了他一眼,鼻孔裏哼了一聲,“又作什麽妖?上次就說病了,不就是普通的風寒?忍忍就過去了!”徑自甩著手去了。


    又過了整整七日,娘親的身體散發出一股奇怪的味道,他又向那仆人哀求,那人才說了一聲“真是晦氣!”


    終於肯邁進後院的門,看到娘親的身體,才大驚失色,喊道,“來人啊!來人啊!死人啦!”


    那仆人邊喊邊往外跑,可是那一瞬間,景煜卻明白了什麽,如遭雷擊,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直到娘親被幾個下人蒙著白布,抬出後院,他才想起什麽,追出去,趕到他們後麵,拖住一個人的腿,哭著:不許你們抬走我娘親,我娘親沒有死,她沒有死,你們都是壞人......


    想到那時的情形,景煜感到臉上濕濕的,已滿是淚水,忙用手擦了幾下。


    他扭過頭來看著南星悲痛欲絕,想到,她也是一個苦命人!


    不由地生出同情之心,也有一絲欽佩之意。她隻是個十二歲的女孩子,若是一般女孩子,遇到如此變故,怕是已嚇得六神無主,可她卻仍堅持著要去尋找父母的遺骸,不是親眼看到,絕不肯相信。


    想起她剛才在院中手腳並用地攀爬在那廢墟之中,不由心中生出陣陣憐惜。


    景煜輕輕問道,“南星,你先迴憶一下,今日你從家裏出來時,可有什麽異常?怎麽會突然起火?”


    南星抽噎著說,“我今早出門時還和父母親賭氣,我真是太犯渾了......半夏,半夏還等著綠豆糕......還有澤蘭......,我怕父母親責怪,就讓澤蘭假扮我,欺騙他們......本來我是中午就要迴去的,因為你讓我救人,......”


    從南星斷斷續續的敘述中,景煜大致明白了,徐家小姐徐澤蘭假扮南星,卻陰差陽錯地葬身火中。而南星因為被自己耽擱在外麵,卻躲過一劫。


    說到底,自己竟在這場災難當中扮演了一定的角色,他讓南星救肖青,耽誤了她迴家,似乎救了她一命,卻也讓她沒能和家人見最後一麵,......


    看著南星難過的樣子,他忽然心中一動,緩緩說道, “南星,不知這一點你想過沒有?火災中的人已麵目全非,何以斷定一定是你的父母家人呢?”


    南星停止了哭泣,慢慢抬起頭來,看著他,“你是說......”


    景煜眼睛一亮,繼續說道,“對啊!也許你父母已逃了出來,並沒有遭殃......”


    “對!一定是這樣,他們還活著!我爹爹還活著!我娘親還活著!”


    南星興奮地抓著景煜的手,臉上掛著淚珠,眼睛卻亮閃閃地,“阿景,一定是這樣的!”


    但又一個念頭閃過,“可是剛才半夏說,是有人要害我們全家......如果他們存心加害,我父母赤手空拳.......”


    “他們為什麽要害我家人?難道?........”


    南星忽然想到春日宴上在鄭家的事情,最後走時鄭晚晚那一句威脅“我會告訴父親,定你們全家的罪!”


    南星不由渾身顫抖,難道,難道,竟是因為自己......?


    半夏剛才氣若遊絲,她說的話景煜並未聽到。


    此刻他心思飛快轉動,心想,夏醫師一家竟不是因為失火,而是遭人暗殺?


    看來此事不簡單!


    剛才自己和阿七藏在暗處,看到那些黑衣人,就覺得不對勁。火勢既然沒有蔓延,那衙門的人頂多是明日再來,怎麽可能大半夜頂風冒雨前來察看。夏醫師雖是太醫署的人,但也僅僅是從七品醫師,職位沒有高到要驚動大理寺或者刑部的人。


    那這些人到底是誰?


    剛才那些人說找到了六具屍體,還差了一個,他們怎麽知道夏家有幾口人?


    除非他們的主人便是那幕後要殺害夏家之人,但顯然第一撥來刺殺之人因為某種原因,沒有迴去稟告任務是否完成,便又派了第二撥人來查看。


    如果說少一個人的話,那便是南星了,或者說是徐家醫館的小姐,被徐家認領抬迴去了,此事紅櫻剛才已稟告過。


    那此刻這些人一旦迴去告訴他們幕後的主子,定會以為還有一人漏網,定會來個趕盡殺絕!


    不好!南星現在還有危險!


    想到此處,景煜吩咐阿七道,“咱們還是趕快迴到醉仙樓去,此處不可久留!”


    於是跟南星解釋其中的關竅,讓她跟著他們迴去醉仙樓。


    見南星麵色蒼白,渾身顫抖,隻當她是受此驚嚇,便輕輕拍著她的肩背,安慰道,“阿星,你放心,我不會讓人傷害到你,一切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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