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的篝火燒的正旺。


    在驅散了幽深的黑夜之外,也吸引來大量的不知名蚊蟲,時而便上演飛蛾撲火。


    不過每個營帳周邊,都點起了一種叫做‘蚊香’的物什,營帳周圍並沒有幾隻蚊子,還是很舒服的。


    周圍,除了遙遠處還有親兵筆挺的身影正在巡視,夜早已經迴歸於寧靜。


    但柳如是卻是坐在帳邊,感受著這小山坡上清涼的夜風,任由它們吹拂亂她的發絲,怎麽也睡不著。


    今天的經曆,對她而言,簡直就像是一場夢。


    唯有現在還撐的鼓鼓漲漲的肚子裏,那些美味的食物,在告訴她,這並不是夢,而是,切切實實的現實……


    她長這麽大,真的從未吃到過像是今天這麽美味的食物,本來,她一直很注意保持身材的,畢竟這是她吃飯的本錢之一,卻不曾想……今天根本就控製不住的破例了……


    不僅吃掉了幾條魚,無數的鮮美野豬肉,更是今晚上就吃了兩大碗飯……


    誰能想到,跟在徐長青身邊,不僅可以享用平日裏的錦衣玉食,享受萬人尊崇,居然還能吃到這麽美味的野味……


    遙遠處,恢弘的燈火猶如一條長龍,大概距離此地有著二三十裏的距離,那是海城的燈火。


    本來,今晚她們完全是可以迴去城裏休息的,可就因為顧橫波的女兒徐馨要抓蝴蝶,徐長青居然就下令今晚在野外露宿,明天再在這邊玩一天。


    柳如是一直以為,徐長青這種人,必定是原則性極強的人,可誰曾想,他的女兒一句還說不太清楚、很含糊的話,便是直接讓他更改了行程……


    “哎……”


    柳如是忽然不想再想了,轉而看向東麵遙遠處,那幽深又澎湃的大海。


    人生,真的就像是一場夢……


    一場讓你看的見、摸得著,卻恍如又永遠都夠不到的夢……


    “河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隻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不知怎的,柳如是忽然唱起了唐初大才子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因為她隱隱聽顧橫波說起過,徐長青這廝,極為喜歡這首詩。


    此時此景,倒也分外應情應景。


    “呸呸呸……”


    但隻唱了幾句,柳如是忽然忍不住的啐起來,她幹嘛要唱徐長青喜歡的東西?


    隻是啐完之後,她忽然發現,一股無法言說的孤獨,陡然彌漫在她的心頭,旋即,直接滲入到了她的骨髓與靈魂……


    不由看向了不遠處顧橫波的營帳。


    此時,想必顧橫波和她的女兒已經睡著了吧?


    雖說恨屋及烏,因為徐長青的關係,柳如是對徐馨很不感冒,可此時她卻止不住的想起徐馨呆萌的大眼睛,可愛的小鼻子,紅潤潤的小嘴巴,尤其是一笑起來,恍如能這把天地都融化……


    “若是,若是我有個女兒,應該也會跟那小東西一樣漂亮吧……”


    柳如是芳心中忽然猛的生出這樣一個念頭,旋即便止不住苦澀的連連搖頭失笑。


    她們這些花魁,名妓,一個個看似在表麵上風光無限,可,誰又能知道她們的苦衷呢?


    因為種種原因,她們從小時候就經過了一係列避孕處理,這也就導致,哪怕有許多名妓最終得以進入豪門,卻是很難有子嗣誕下。


    年輕時還好點,碰到個癡情的主,勉強倒也能安穩,可,一旦年老色衰,又沒有子嗣……


    那種後果,柳如是一直都不敢想,也從未去想過,可此時,卻隻讓她感覺到頭皮發麻……


    她這時忽然想明白過來,顧橫波簡直就是成功上岸的最典範那。


    “哎,一腔心事,到底與誰敘說?當年,李清照在麵對困境的時候,到底又是什麽心境呢?”


    越想越自憐。


    柳如是不由迴帳內取來了一壺酒,自顧自的喝起來。


    這倒不是她心大。


    而是此時她們的這營地,安保水準著實太高了,讓她很容易便放鬆下來。


    內營與外營被分的很開,至少相隔二百步以上,而且,兩個營地外都有著柵欄防禦,空隙內隨時有值夜的親兵巡邏。


    在這種環境,想不安全都難。


    而朱國弼那廝的人,則是處在最外圍的營地。


    想起朱國弼和寇白門,柳如是不由又是搖頭失笑。


    現在的寇白門,因為也生了個女兒,就算是根本不設防的站在朱國弼麵前,朱國弼恐怕都不敢再多看半眼了。


    而她,迴南京後,還得繼續去賣笑,幫著她的老相公籠絡人脈……


    “算了算了,不想了,去找眉姐喝一杯吧。小丫頭應該已經睡著了,眉姐一直很疼我,應該不會生氣的。”


    想著,柳如是稍稍猶豫片刻,還是鼓足了勇氣,朝著顧橫波的營帳走過去。


    然而,剛到顧橫波的營帳前,還沒來得及問候,柳如是的身形忽然一下子愣住了。


    因為……


    她隱隱聽到了一些不太對勁的聲音……


    仔細豎起耳朵聽了聽,她很快便麵紅耳赤起來……想要離開,卻又忍不住想聽的更仔細……


    好奇害死貓。


    但好奇也是人類前進進步的一大原動力之一。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了,柳如是彷如是跟自己較勁一般,就是想探知徐長青更多的秘密,然後再做出她的評價。


    她非常想知道,徐長青這廝,每天人五人六的背後,到底是不是個銀槍蠟頭……


    如果是真的……那,她絕對要開心的每天早上都要笑醒了。


    這叫什麽?


    這就叫報應啊!


    仔細看了看四周,周圍根本沒有人,大家都早已經睡下了,現在差不多已經到子時中了。


    值守親兵沒有得到命令,更不敢到這邊來。


    柳如是的膽子一下子也大了不少,剛開始還隻是遠遠偷聽,很快便是直接把耳朵貼在了帳門口。


    這可以讓她在最大限度上,聽清裏麵的細節。


    因為有夜風的關係,帳裏麵聽到外麵的,隻有唿啦啦的風聲,就算徐長青是屬狗的,也決不能會探查到她的秘密。


    可聽著聽著,柳如是忽然周身都有些不自在起來……


    她本以為她可以很淡定,可以高高在上,恍如神佛俯視螻蟻一般,對徐長青做出點評。


    可眼前的事情,明顯不是那麽迴事……


    柳如是此時已經可以判斷出,徐長青必定是她剛才迴帳內拿酒的時候過來的。


    而她剛剛過來的時候,裏麵還沒開始,顧橫波也有些扭捏,明顯是怕朝著馨兒。


    但此時……


    “呸呸呸,一對狗男女……”


    柳如是狠狠啐了一口,很想馬上離開,可腳下恍如被灌了鉛,根本就不受她控製了……


    恍如黃鸝唱曲兒的婉轉中,柳如是也恍如做了一場春秋大夢。


    她想起了她的小時候,跟父母在一起的日子,又很快想起了跟隨恩師徐佛遍訪高人大家的時候,旋即又想起她情竇初開,萬人矚目,那甜美的滋味,讓她恍如猶如繁花綻放。


    可隨後便是無盡的苦澀,顛沛流離……


    最終,她選擇了她的老相公,怕水涼的錢閣老。


    然而,跟隨在錢閣老身邊,她的確是得到了一些東西,可失去的,卻是更多……


    無數個夜晚,她都忍不住驚醒,無數個夜晚,她的淚水不由的便打濕了枕巾……


    更有無數個夜晚,她隻能自己……


    越想越不公平。


    越想,越覺得整個世界都拋棄了她。


    柳如是不自禁便是淚水橫流。


    為什麽?


    為什麽老天爺會這麽懲罰她,要這麽折磨她呢?


    為什麽就不能讓她好好的,過她想要的好生活呢?


    她的心真的不大啊。


    並沒有想去跟那些名門閨秀爭什麽,她隻想跟顧橫波一樣,凡事有著落,事事有迴應,有個真正的男兒來嗬護她,保護她啊……


    思慮間,至少半個多時辰已經過去,柳如是還在自憐,忽然感覺到了什麽,美眸猛的放大……


    這讓她整個人恍如被凝滯了,冰封當場……


    不多時後,忽然聽到顧橫波的嬌嗔:“你今晚迴去吧。否則明早上讓人看到了,我還怎麽做人……”


    “眉姐,不待這麽現實的吧?這是擱下碗就不認賬啊?我這不是把昨天沒過來的補上嘛。”


    “呸,狗嘴裏吐不出象牙。那,那不能再亂折騰了,把馨兒吵醒了,我看你怎麽辦!”


    “嘿嘿,好,一切都聽眉姐的。”


    可對話沒持續多久,整個世界的節奏又變了……


    柳如是美眸不由得再次放大。


    徐長青這廝……難道是屬牛的嗎……


    這……


    ……


    次日,等到柳如是醒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


    正應了徐馨的要求,此時有親兵已經捉到了十幾隻蝴蝶,被放在網子裏,小家夥看到了歡喜的直拍手。


    周圍,李幼薇、吳三妹她們也都抱著小東西的弟弟妹妹,歡快的看著這些漂亮的精靈。


    顧橫波也在其列。


    不過,柳如是明顯發現,顧橫波比昨天時更加光彩照人,那種明媚,那種嬌柔,完全是由內而外,便是柳如是是女人,也不由得便被她吸引了。


    反之她自己這邊,卻是有些眼睛發紅,眼袋紅腫,明顯是沒睡好……


    “如是,今天怎麽起這麽晚?大家可都在等你呢。等下,咱們一起去看熱氣球,可以飛到天上哦。你要想坐也可以的,我去跟長青說一聲。”


    “額,眉,眉姐……”


    柳如是忙笑著應承一聲,美眸卻是四下掃視一圈,並沒有發現徐長青的身影。


    這讓她稍稍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卻又忍不住的失落。


    徐長青那個混蛋,每天到底是忙什麽?


    不是來踏青的嗎?


    不是要陪著老婆孩子嗎?


    嘴皮子倒是玩的溜,卻是天天都見不到人!


    不過很快柳如是也反應過來,幸好那個混蛋不在,要不然,被她看到了自己這模樣,恐怕對自己的印象隻會更差了。


    “如是,沒事吧?是不是著涼了?”


    這邊,顧橫波也發現了柳如是的不對勁,忙過來摸了摸她的額頭。


    柳如是忙嬌嗔道:“眉姐,沒事,肯能換了地方,有點認床,沒怎麽睡好。我先去收拾一下哈。”


    看到柳如是很快鑽入了她的帳內,顧橫波不由搖頭一笑,這丫頭,好像有哪裏不對勁啊。


    不過顧橫波也沒多想,這是每個女人的成長過程中,都必須要去經曆、去麵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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