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猶如被一桶冰水從頭澆到了底,原本興奮躁動的大帳內,一片死寂。


    一個個滿蒙王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要說點什麽,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許多人臉上都有些止不住的火辣辣的疼。


    平穀城到底有多重要,這些幾乎在娘胎裏就已經開始征戰的滿蒙王族們,又豈能不知?


    多爾袞此時的計劃,有多半都是圍繞通州、平穀這條線來展開!


    誰曾想,徐長青這廝,居然一劍封喉,生生把大清的後路給斷了……這事情還怎麽玩……


    範文程更是腿肚子都止不住的哆嗦了。


    明軍的確還是明軍,可,還有徐長青這個妖孽啊……要是把這個妖孽給忘了,被人玩死都不知道啊……


    多爾袞究竟是梟雄,接連深吸了幾口氣,他已經平複下來,看向濟爾哈朗道:“鄭親王,你有何思慮?”


    “額……”


    濟爾哈朗有些吃力的咽了口唾沫,這才是迴神來,忙道:“攝政王,徐長青這是釜底抽薪那!恐怕,這雜碎早就惦記平穀城多時了!不出意外,洪承疇和關寧的援軍,極有可能不會再走三河,而是去平穀城跟他匯合啊!這狗雜碎在海邊的營地,完就是個局!我大清,必須要盡早做決斷那……”


    作為皇太極的鐵杆兄弟,濟爾哈朗雖是稍稍差點領袖氣質和決斷,可在大局觀,包括經驗、手段上,都沒有任何問題。


    已經到了這種程度,他也不保留了,直接說出了事情的腹心!


    帳內頓時微微嘩然,一眾滿蒙王族都是交頭接耳,許多人的眼睛裏都是露出了恐懼之意。


    他們跟著大清入關,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是為了發財搶女人來的,可不是為了吃灰送命。


    現在,徐長青把大家的後路端了,諸多收獲也是盡數落入徐長青之手,大家又該怎麽辦?


    阿濟格道:“怕個鳥毛?這麽多人口和物資,那徐長青還能一夜之間搬走?他既然是這麽偷偷摸摸的來,人手肯定不多,攝政王,奴才願為先鋒,殺迴平穀,拿下徐長青狗賊!”


    阿濟格的剛猛巍峨,瞬時讓帳內氣氛一滯,眾人紛紛下意識抬頭看向他。


    多爾袞心裏也稍稍鬆了一口氣,關鍵時候,還是親兄弟靠得住。


    “武英郡王,你先不要著急!”


    多爾袞忽然笑了笑,掃視眾人:“怎麽,這樣就把你們嚇住了?你們平日裏的囂張和勇氣呢?現在,連徐長青的照麵都不敢打了?”


    “攝政王,您這是哪裏話?您下令吧,奴才現在就去平穀,割了徐長青的狗頭!”


    “沒錯,攝政王您下令吧,徐長青此賊不除,天下難安那!”


    “攝政王……”


    一眾滿蒙王族紛紛表態。


    能到這個大帳內的,哪一個不是人精?自然明白此時該如何選擇!


    重新掌控了局麵,多爾袞溫言勉勵眾人好一會兒,這才是散會,把濟爾哈朗、阿濟格、索尼、範文程等核心人物留下。


    沒了外人,濟爾哈朗繃著的氣勢也是一鬆,有些頹敗的道:“攝政王,咱們真的必須得早做決斷那。若是徐長青跟洪承疇之流會師,卡在咱們脖子上,事情就不好辦了!咱們後續還有近百萬人口物資要出去啊。”


    多爾袞沉悶的點頭,看向索尼和範文程道:“你們有什麽想法?”


    這種局麵,牽一發而動身,範文程心中雖是有著思慮,可又怎敢輕易表態?


    稍有不慎,這就是萬劫不複……


    動了動嘴唇,他究竟還是沒敢開口。


    索尼身為滿人勳貴,比範文程要放鬆的多,但也是極為謹慎的道:“攝政王,以奴才之見,徐長青此舉,倒像是虛張聲勢!”


    “哦?”


    多爾袞眼睛一亮,以眼神示意索尼繼續說下去。


    索尼受到了鼓勵,也來了精神,自信的道:“若是徐長青有餘力,真想對我大清形成威脅,他去的就不是平穀了,而是通州,乃至是咱們現在所在的京師!但他卻沒有來這邊,不敢跟咱們正麵硬剛,這隻能說明他沒有底氣!不過,鄭親王說的也極有道理,他之所以拿平穀城下手,恐怕,應該跟洪承疇等人達成了一致。”


    索尼說著,越發自信,捋著他的山羊胡道:“攝政王,要破此局,其實也不難!咱們隻需……按兵不動便是!徐長青這狗賊,肯定也接到了進京勤王的命令,咱們隻需繼續對京師保持壓製,徐長青早晚還是要到這裏來!”


    眾人聽著,眼睛不由都是亮起來。


    便是範文程也不得不佩服,索尼這條老狗,真的是有東西啊。


    不過,他也不甘人後,反正索尼已經把大架子撐起來,錦上添花正是他最擅長的事情,忙笑道:“攝政王,若是如索大人這般預料,咱們大清的機會,恐怕比之前還要更大……”


    ……


    夜色漸漸深了。


    東暖閣內,崇禎皇帝無比虛弱,臉上、嘴上都是起了不少白泡,整個人仿似一下子瘦了十幾斤,蒼老而又無力。


    今日廣渠門之戰雖是守住了,可崇禎皇帝非常明白,大局已經進入了崩盤的前兆。


    就算能擋住一波清軍的攻勢,還能擋住十波、百波嗎?


    援軍至少還有幾天才能過來,京師,包括整個大明王朝的基業,還能堅持到那個時候嗎?


    “父皇睡了嗎?”


    這時,外麵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崇禎皇帝耳朵猛的一動,就想掙紮著起身來,卻是發現,他連這個都做不到。


    “迴公主,已經睡下了。”


    “哦,禦醫怎麽說?父皇的身體如何?”


    “皇爺已經吃了兩次藥,禦醫說暫無大礙,休養幾天應該就沒事了。”


    “嗯,我去看看父皇。”


    “公主,您不能打擾皇爺休息啊……”


    “閃開,若是吵醒了父皇,本宮為你是問!”


    “這……”


    聽到熟悉的腳步聲過來,崇禎皇帝眼角不由流出淚來,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父皇,都怪女兒無用啊……”


    朱媺娖看著蒼白的父親,哭泣著跪倒在床邊,顫抖的啜泣不止。


    倘若她為男兒身,又豈能讓那些韃子那麽囂張?


    可惜啊,上蒼不給她這種機會,現如今,縱然是她想下嫁給徐長青,也已經不可能了,誰也不知道京師到底還能撐多久……


    “報——”


    “平穀捷報——”


    這時,外麵忽然傳來小太監興奮而又撕裂的吼聲。


    “嗯?”


    崇禎皇帝也不裝睡了,一下子掙紮著爬起身來,朱媺娖也反應過來,趕忙過來扶住她的父親。


    父女倆相視一眼,都有些茫然。


    平穀怎麽會有捷報?


    很快,小太監急急衝進來:“皇爺,大喜,大喜啊!忠義伯徐長青與今日早上突襲平穀城,不僅斬斷了韃子的後路,更是收獲了十幾萬百姓以及大批物資啊。”


    “快,快把捷報拿來!”


    崇禎皇帝恍如迴光返照,一下子精神了不少,不過他身子太虛了,還是沒有幾分力氣。


    朱媺娖趕忙扶好他,讓小太監把捷報拿過來,她親自展開讓崇禎皇帝看。


    “好,好,好啊!徐長青,你果然沒有讓朕失望那!!!”


    等看完捷報,崇禎皇帝精神不由大振,病情也是一下子去了三分!


    捷報中,徐長青不僅詳細解釋了為何會對平穀用兵,更是解釋了他的戰略計劃。


    想解京師之圍,在九邊其他援軍沒有到來之前,徐長青獨部硬剛是沒有半分機會的,隻能是以牽製為主,先擾亂清軍軍心。


    但明日關寧先鋒就能到平穀會師,最晚三天之內,明軍主力就能趕到京師了!


    其實這捷報早就發出來,但韃子在京師外圍的防守極為嚴密,模範軍犧牲了七八個夜不收的性命,這才是把情報送進來。


    “娖兒,快,快扶朕起來。”


    “噯,好。”


    朱媺娖趕忙把崇禎皇帝扶的更直立一些。


    崇禎皇帝笑著看向朱媺娖道:“娖兒,你有眼力啊,你比父皇都有眼力!來人,拿紙筆來,朕馬上給徐長青下詔!”


    說著,他笑著看向朱媺娖道:“娖兒,隻要徐長青能幫朕化解京師之局,朕就把你嫁給他!”


    “父皇……”


    朱媺娖不由又羞又喜,趕忙把頭埋在了崇禎皇帝胸口。


    ……


    次日清晨一大早,崇禎皇帝便是又生龍活虎了,再次來到廣渠門督陣。


    此次陪同的不僅有朱媺娖和王承恩,還有周延儒、陳演、魏德藻等諸多大佬。


    如果要論能力,在華國曆史上這四百多位帝王中,崇禎皇帝肯定是排在後麵的。


    但若是論鬥誌,論勤勉,這位爺絕對是能名列前茅,哪怕這並不能當飯吃。


    他的確是害怕,心虛,乃至六神無主,可隨著徐長青這個鎮定劑給他打下來,他輕而易舉的便是又重新找迴了鬥誌。


    主要是克服了心魔,冷靜下來之後,很多東西很容易就通透了。


    昨日清軍雖是攻克了廣渠門,但外城牆都沒有殺進來多少,更不要提是甕城和內城牆了。


    加之明軍昨天贏了,他又怕什麽?


    “皇爺威武!”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而這一招效果顯然相當不錯,不僅把疲憊的陳新甲感動的老淚縱橫,無數基層的京營將士們也是感激涕零。


    一時間,明軍的士氣再次高漲起來。


    ……


    多爾袞今天本來準備再好好嚇一波京師城的,可一大早便是看到這種態勢,尤其是崇禎皇帝的儀仗,他的眉頭不由皺起來。


    幾個牛錄的士兵都已經準備開始攻城了,他卻是及時製止了,旋即讓整個清軍的陣勢都開始進入了收縮防禦的狀態。


    “哈哈,韃子怕了,韃子不敢上城了啊!”


    “皇爺威武……”


    “狗韃子,有種你們就上來啊……”


    這個態勢瞬時也是將城頭上明軍的氣勢燃的更高,甚至開始對清軍叫囂,讓諸多清軍都大為不爽。


    “攝政王,怎麽不攻城了?”


    濟爾哈朗今天都準備親自督戰了,可沒想到多爾袞居然不攻了,忙急急趕迴來。


    多爾袞忽然一笑:“鄭親王,其實,很多時候,殺雞並不一定要用牛刀!耐心點!”


    說著,他拍了拍濟爾哈朗的肩膀,淡定自若的返迴大帳休息。


    “額?”


    濟爾哈朗愣了片刻,猛的迴神來,眼睛不由陡然大亮,也不再理會這邊聒噪的明軍,大搖大擺的迴去休息。


    殺雞何須用牛刀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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