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在榻上的趙弘緩緩開口。


    “瑤兒,你可知道,你的父親曾萬私通遼國,泄露軍機,致使嶽陽前線,七萬大軍盡喪遼軍之口,這可是七萬條人命啊!多少家庭破碎,妻子等不到丈夫,父親等不到孩子,母親望眼欲穿,哭幹了眼淚,孩子早早就沒了父親!這可是幾萬個家庭,遼國鐵騎之下,破碎的屋簷,奔逃的百姓又有多少?”


    “更何況,你的父親貪汙軍餉達數百萬兩之巨,這每一項罪名,就算把他千刀萬剮一萬次,恐怕,都不足以償還,他所犯下的罪孽!”


    “如此罪孽深重,如何饒恕,怎麽饒恕,朕不會答應,百官不會答應,天下的百姓更加不會答應!”


    “瑤兒,你起來吧!這件事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趙弘的語氣不容任何質疑。


    跪倒在地上的曾琦瑤的哭聲更大了,渾身顫抖的她眼神裏充滿了死寂般的絕望,在地上遲遲不肯起身,口中不住的重複道:“求陛下開恩,求陛下開恩!”


    語氣裏都是哀求和卑微,但她跟趙弘相了三年之久,知道趙弘一旦決定的事情,就不容許任何更改,但她還是抱著一絲絲不切實際的希望懇求著,不願意放棄,這是她唯一的機會!


    畢竟,現在待在刑部大牢裏的那個人,可是她的親生父親,盡管這個人把她當做了政治犧牲品,但這個世上,她隻有這一個親生父親!


    無論如何,她都要試一試,盡管後果會很嚴重。


    趙弘坐在床榻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冷冷的看著眼前這個哭泣的女子,這一刻,趙弘沒有其他感覺,隻是感到深深的悲哀。


    這就是千百年來文化延續,給人戴上了沉重至極的枷鎖,讓人深陷泥潭之中不能自拔。


    文化的鐐銬,讓人已經失去了基本的判斷力,盡管知道所做的事情是錯的,是不應該的,可還是想要鋌而走險,這個時候對錯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遵守那個千百年來刻入骨髓血脈中的文化正確!


    這個情況,應該要改變了,也必須改變,人應該為自己而活。


    趙弘從床榻上下來,慢慢來到了曾琦瑤的麵前,看著這個溫婉可人的江南女子,她的性子剛烈,勇於反抗命運,可現在卻柔弱的不堪一擊。


    矛盾的性格在她身上交織,造就了這個千瘡百孔的女子。


    她還年輕,活了二十多年,從來沒有為自己而活過,不得不說,可憐又可歎。


    趙弘於心不忍,但作為帝王,是不允許有感情的,他的感情用事會造成無數人的痛苦!


    “起來吧,不用在求了,瑤兒,你知道朕不會答應的,這個世道,早就該變了,你應該明白朕的心思,何苦做這等無用功?”


    趙弘的眼神充滿憐憫,又無比的冷靜。


    讓步?不存在的!


    跪在地上的曾琦瑤仍然沒有起身,就像是一塊頑石紮根在大地上,仿佛如果趙宏不答應他,她今天就不會起來。


    眼前這個女子曾經是那麽的聰明,如今卻在這件大事上展現出了如此的糊塗,趙紅的眼裏閃過濃濃的失望,同時對於千百年來所留下的文化鐐銬深惡痛絕!


    “你糊塗!這個關係數千萬人生命的大事,朕永遠不會答應的,你就是在這邊跪到天荒地老,也不能動搖朕的決心!”


    “瑤兒,現在擺在你麵前的隻有兩條路,第1條路,今天所發生的一切,朕就當沒有聽到過,沒有看到過!”


    “第二條路,怎麽辦?朕無論如何是要殺的,你如果選擇轉過身去,然後就執迷不悟的話,那朕就是你的殺父仇人!”


    “路擺在你麵前,要怎麽走你自己決定!”


    “你就再次跪著吧,等你想清楚了再來告訴朕,朕會等你!”


    趙紅說完邁開步子,沒有再看曾琦瑤哪怕一眼,頭也不迴的走了出去。


    獨獨留下曾琦瑤,匍匐著身子跪在地上,仍然抽泣不止。


    兩個人的背影相隔不遠,卻已經隔了一道巨大而又難以跨越的鴻溝。


    終究是自己的第一個女人,剛剛走到大殿門口,趙弘的心中不禁一軟,但仍舊沒有迴頭,隻是看著萬裏無雲的天空,平靜的開口:“朕終究不是絕情之人,還有三天就要問斬了,在那之前持朕的手令,去送那個老家夥最後一程吧!”


    說完這句話,趙弘邁開步子,堅定的離開了。


    威嚴而又不容置疑的聲音還在殿中久久的迴蕩,曾琦瑤睜開了通紅的眼睛,絕望再一次占據了她的心,她知道,一切都完了,父親的命,她救不迴來,跟趙弘的關係也割裂開來,形成了一道巨大的鴻溝!


    但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選擇,在趙弘的指導下,她的修為已經踏入先天九重,隻差一步就能到達蛻凡,但她的觀念,還遲遲沒有改變!


    絕望的她知道自己錯了,但不知道錯在哪裏,有些東西沒有經過十幾年的潛移默化,是永遠不會明白的。


    現在的她,心裏並不怨恨趙弘,趙弘對他已經足夠好了。


    仍舊跪在地上的曾琦瑤緩緩地轉過身,對著空蕩蕩的大殿門口連叩了三個響頭,口中還念叨著:“臣妾多謝陛下隆恩!”


    沒有人迴答她,趙弘早已離開很久!


    不過,現在已經到了寢宮的趙弘,像是聽到了什麽一樣,糟糕的心情又重新明快起來。


    第2日,刑部大牢之中,一片哀嚎之聲。


    再有兩日,這些曾經高高在上大權在握的官員們,就要迎來他們的末日了。


    楊增楚又多年的他們早已迷失在榮華富貴之中,胸中所殘留的那僅有的一點骨氣也早已消失殆盡。


    他們怕死,他們很怕死。


    但現在沒有誰能夠來救他們,還有什麽能夠比知道自己的死期而又無能為力,顯得更恐怖的事情呢。


    榮華富貴,他們舍棄不掉!但改朝換代需要有一批人的鮮血鑄就!


    他們就是代價,黎國的滅亡是他們一手造成的,他們沒有感到悔恨,隻是覺得報應來的有點快而已!


    一襲白衣的曾琪瑤,提著一個餐盒來到了刑部大牢前!


    刑部大牢看守的人名叫張會,是一位粗壯有力的大漢,曾經也是300親衛中的一員,如果沒有這個背景,刑部大牢如此重地也輪不到他來看守!


    曾琦瑤他很熟悉,他的婚事都是曾琦瑤一手操辦的,他的妻子賢良淑德,已經給他生了一個大胖小子,他很滿意也很感激!


    張會遠遠看見曾錦瑤來了,就連忙歡喜的迎了過去!


    “王妃,您怎麽有空過來了?”張會首先打了個哈哈,他看守牢房,又怎麽會不知道裏麵關押的是誰?曾萬,他知道,也知道此人是曾琦瑤的父親,不過鐵令如山,就算是王妃,如果沒有皇命,也是進不去的!


    雙眼通紅的曾琦瑤隻是淺淺一笑。


    “王妃,此地乃是重地,末將尚有公務在身,不能行禮,還望王妃見諒!”


    張會滿臉笑容,隨後畫風一轉說道:“王妃,這裏環境可不太好,不知王妃怎麽來這裏了,若是沒有什麽要事的話。。。。”


    張會欲言又止,不過話語中的意思很明顯,那就是如果沒啥事兒,就離開吧,他是不會開後門的。


    涼州軍從來如此,軍令如山,除了趙弘,誰也不能更改!


    “還望王妃勿怪!”張會站的筆直,但也看出了曾琦瑤心情不好,不由得先說了軟話!


    “你有軍令在身,此事無妨,這是陛下親自給的手令,你看看吧!”曾琦瑤從袖裏掏出一枚令牌遞給了張會!


    張會小心的接過令牌,打眼一看就明白了,這是趙弘的貼身令牌,張會自然是認得的。


    “原來是陛下親命,王妃請跟我來!”張會點點頭,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隨後轉身在前方帶路。


    “你們幾個,快把牢門打開,王妃來了!”張會高聲叫道。


    守在刑部大牢門前的幾個士卒,聞言立刻上前,打開了沉重漆黑的牢門!


    吱呀吱呀,隨著牢門輕輕顫動,灰塵飛揚,汙穢腐臭的氣味兒瞬間衝出,讓人忍不住的皺眉!


    漆黑的大牢就像一張大口,吞噬了不知道多少生命,有些人,在這種環境裏待著,根本就挨不到上刑場,就已經死在這暗無天日的地牢裏了。


    這裏根本就不是人能待的地方,環境實在是太差了。


    站在門口的曾琦瑤,聞著這股汙穢的氣息,也不禁皺了皺眉頭,隻好用修為把這些氣息全部剔除在外。


    她柔軟的內心不禁又一陣刺痛,她先天的修為,都忍受不了這裏的環境,他的父親曾萬,隻有後天的修為,在這裏,又該忍受怎樣的煎熬。


    曾琦瑤不敢想下去了,每想下去一點她的心就刺痛一次。


    跨著食盒,曾琦瑤跟隨著張會,忍受著黑暗中的哀嚎唿救,走到了屬於曾萬的牢房前。


    張會趕緊上前,打開了牢門上沉重的鎖鏈。


    “王妃,您進去吧,末將就不打擾了,如果有什麽事就吩咐末將就是!”


    張會小心的說道。


    “辛苦張將軍了,多謝!”曾琦瑤笑了笑表示感謝。


    “末將告退!”張會說完就走到了牢房的三丈之處,小心的守護在那裏。


    曾琦瑤推開大牢的門,走了進去!


    大牢裏麵幾乎沒有任何光亮,隻有在側牆上開了一個小小的洞口,日光能夠勉強照射進來。


    曾萬,這個昔日大權在握的兵部尚書,此時就像一條死狗一樣,蜷縮在大佬的角落裏,他的雙眼早已黯淡無光,他身上的囚服隻是粗布麻衣,穿在身上已經把他的細皮嫩肉都磨破了。


    雙眼無神的曾冠,現在心裏隻有一個想法,支撐著他活著,那就是曾琦瑤在大玄國的地位,興許能夠救他出去。


    蜷縮著的曾萬看到一個人影走走了進來,心裏不禁升起了無限的希望,渾濁的目光,仔細分辨著走進來的人影,在看到那個人也是他熟悉的女兒的時候,他欣喜若狂,根本就不顧自己身上的刺痛,掙紮著爬了起來,滿眼希望的看著女兒的眼睛,希望女兒能夠給他想要的答案。


    “怎麽樣女兒,我就知道你不會忘記為父的,你終於來救我了,快快快把我從這個該死的地方弄出去,我已經受夠了這裏了!”


    蒼老的曾萬竟然流下了淚水,又開口說道:“女兒啊,你根本就不知道為父這幾日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吃的比豬食還不如跟老鼠同睡一室,就連太陽為父都沒有見過幾日啊,每日還要遭受那些兇神惡煞士卒的盤問,為父早已受不了了!”


    “還好你終於來了,快快快快快快,把為父弄出去,快把為父弄出去”


    激動的曾外已經語無倫次了,他淒慘的樣子,宛若已經瘋魔,絲毫沒有注意到曾琦瑤眉宇間的那一絲陰鬱。


    “父親,您先別急,女兒帶來了飯菜,您先吃飽了我們再說!”曾琪瑤把食盒放在地上,然後打開食盒,從中掏出了四碟小菜和一壺老酒。


    “父親,這些天您受苦了,是女兒不孝,這些都是你最愛吃的佳肴,是女兒親手做的!”


    菜式精致,美酒醇香。


    早已吃夠了豬食的增萬,兩眼放光,也絲毫不注意儀態了,連筷子都沒用,伸手抓著盤中的佳肴就往嘴裏塞去!


    興許是吃的太快,曾萬。感到喉嚨像是被什麽堵住了一樣,臉色憋得通紅,伸手抓住旁邊的一壺美酒,就往自己的喉嚨中灌去。


    在美酒的滋潤下,才終於鬆了一口氣,一邊吃得真晚,還忍不住含糊其辭道:“女兒,我什麽時候能出去?如果出去了,隻需要給為父一個閑散的官職就好!”


    都這個時候了,他還想著做官,曾琦瑤的眼中不禁露出了一絲無奈。


    現在她才明白,趙宏說的沒錯。


    “父親恕女兒不孝,吃完這頓您就安心上路吧!”


    正在狼吞虎咽的增萬,突然感覺天空塌了下來,嘴裏的飯菜也不香了。


    “女兒,您是在跟為父說笑吧,你可是趙宏的第1個女人,你當為父不知道嘛,這麽一點小忙他難道都不願意幫?”


    “我再怎麽說,也算是他的嶽父吧!”


    曾萬氣急敗壞的摔碎了手中的酒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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