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華在蘇銘的麵前,不斷地來迴走過,他哈哈大笑喜悅的聲音,與他以往的謹慎小心,依附強者的表現截然不同,此刻的他,根本就是換了一個人,那得意的神色,冒著光芒的雙眼,都透漏出他心中的隱秘。


    “今日老夫踏入蠻魂,既諸位前來觀禮,便讓你們親眼看看,蠻魂境是如何凝聚出屬於自己的蠻像!”東方華大聲開口,雙手抬起,胡亂的揮動著。


    蘇銘默默的望著東方華,此人他了解不多,但經過這些時日的接觸,蘇銘能看出,這是一個謹慎與自己一樣的小人物,渴望變強的同時,在弱者麵前,也喜歡享受那種被恭維的感覺。


    “他此刻表現的,才是真正的自己……可這與我方才所看的虛幻,有什麽相似呢……” 蘇銘沉默,看著東方華許久,他把目光落在了醜怒身上。


    醜怒跪在地上,喘著粗氣,神色猙獰,低吼著,給人一股暴怒瘋狂的感覺,可他的雙眼裏透出的懦弱與閃動,卻是與他的神色很不協調。


    “若此刻表現的是真正的自己,醜怒此人,能在名字裏加上一個怒字,我不知這是否是他與生俱來的名字,但若不是的話,就說明他覺得自己最需要的,是一股怒……


    因最需要,所以也說明,他最缺少的,就是一股怒……” 蘇銘喃喃,他隱隱覺得自己仿佛把握住了什麽,但還是隔著一層紗。


    “我最需要的,是什麽……” 蘇銘閉上眼,許久緩緩睜開,看向了南天。


    南天站在那裏,閉著眼,神色變化不定,得意、扭曲、陰沉、冷笑,種種表情融合在一起,但占據更多的,還是得意之色。


    “這是一個喜歡計算,喜歡玩弄心機的人……我和他接觸時間不多,但通過這幾件事情,可以看出此人對於自己的心智很是自信,他總覺得自己可以通過蛛絲馬跡,將人們掌控在自己的控製之內,按照他的意識,卻不得不隨從。”蘇銘望著南天,看著其表情,喃喃自語。


    “還有他……” 蘇銘的目光,落在了玄輪身上。


    “他是一個殘忍的人,這一點在當年和風闖邯山鏈時,他取出了和風父母親人之魂,將之——捏碎就可看出。


    他殘忍,兇惡,一言不合就要殺人,且身為開塵強者,淩駕於凝血之上,以其性格,此生所殺之人絕對不少……” 蘇銘看到玄輪的臉上,帶著兇殘之意,仿佛喜歡殺戮,熱衷於廝殺,隻是,在這兇殘下,玄輪的神色中蘊含的那一絲無助,就顯得格外的突兀。


    “我明白了……” 蘇銘低聲自語,帶著苦澀,他本就是一個很聰明的人,這四人神色與動作所表達的一切,融合在一起,他不會不明白,自己的答案是什麽。


    “你最炫耀什麽,實際上就是你最缺少的。”


    “你最想讓人知道你有的,實際上就是你最想得到的。”


    “玄輪殘忍,兇惡,嗜殺成性,這是他炫耀的,也是讓很多人知道的,可實際上,這正是他最缺少的,他或許殺人並不少,但這一切,是為了掩飾他的無助,他沒有安全感。


    他覺得自己沒有安全,需要用炫耀殺戮,需要讓人知道他喜歡殺戮,知道他殘忍成性,來掩蓋他內心的害怕。


    他需要殘忍,所以他看到了殘忍,他的內心害怕,渴望安全,所以他的臉上也露出了那一絲無助之意。”蘇銘苦澀的自語,他明白了。


    “南天最炫耀的,最想讓人知道的,是他的心機,是他的聰明,可實際上呢,這也正是他最缺少的……


    他想要讓人知道他心機深沉,可這也恰恰說明了,這是他渴望想得到的。”


    “醜怒名字裏有一個怒字,為人表現出的,也是往往怒火連連,一觸即怒之感,這是他炫耀的,想要讓人知呃……也是他渴望得到的,因為真正的他,很軟弱,很懦弱。”蘇銘望著醜怒憤怒的神色裏,透出的恐懼,喃喃著。


    “我真的明白了,通過他們,我知道了我的內心。”蘇銘靠在一旁的岩壁上,苦笑的望著通道頂部的岩壁。


    “我總是冷漠,讓自己平靜,這正是我缺少的,是我渴望得到的……我總是不願去想部落的一幕幕,用冷漠來掩飾,可這正是我內心裏,最脆弱的迴憶。


    我或許真的失去了一些記悔……在這條血路上我看到的虛幻,最後出現的那道目光還有那句話,為什麽會讓我很緊張,很在意,很害你 ……或許,這正是我內心深處,最不想讓人發現的……


    如玄輪的害怕,如醜怒的軟弱。”


    “那麽,我最需要的,是什麽……” 蘇銘自問,但很快他就有了答案,因為在他的腦海裏,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浮現出了那道目光,與那一句話語。


    “你讓我……很失望…… ”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我……那麽我想知道,那道目光,屬於誰……他為何說出這句話……還有我失去的記憶,是什麽。


    甚至……若我真的消失了一些記憶,那麽有沒有可能,我的記憶也被人改過了……我想知道,有沒有……” 蘇銘閉上眼,他的心在刺痛,還有害怕,他害怕的是烏山的一幕幕記憶,是不是被改動了,是不是也消失了一些,是不是,那是假的……


    他走過這條血路,有種被洗禮之感,仿佛一次蛻變與升華,這種感覺他還模糊,可卻真實的存在。


    時間流逝,不知過去了多久,東方華不再哈哈大笑,而是整個人在一震之後,愣了半晌,默默地坐在了蘇銘的身旁,低著頭,神色茫然。


    醜怒也停止了低吼咆哮,憤怒的神色消失,化作了空洞,坐在一旁不知在想些什麽。


    南天身子顫抖,慢慢睜開了眼,他的目中一片茫然,許久之後茫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駭然與震驚,他深吸口氣,猛的看向蘇銘,他畢竟修為開塵,此刻恢複後,隱隱有了對之前的一些記憶。


    在他的記憶裏,他模糊的感受到,這些人裏,蘇銘仿佛與自己不太一樣,似乎在記憶中,蘇銘曾平靜的站在自己麵前,看著自己,那個時候的自己,沒有絲毫的反抗之力。


    南天心神震動,他不知道是否這是錯覺,他寧願想象這一切是自己幻想出來的,不是真的,但當他看向蘇銘時,看到了睜開眼,平靜的望著自己的蘇銘的雙目,南天身子一抖。


    “他變了……”南天唿吸略有急促,他說不清蘇銘什麽地方變了,但卻有種強烈的感覺,此刻的蘇銘,很可怕!


    這種可怕不是修為上的,也不是心機上的,隻是目光,在南秦看去,蘇銘的目光裏蘊含了一種居高臨下,這不是刻意蘊含,而是一種自然而然的具備。


    他從未想象過,會有人隻是看了自己一眼,隻是一道目光,就讓自己心跳加速,有種口幹舌燥的緊張。


    “有事麽?”蘇銘輕聲開口。


    “炎……沒事……”南天第一次,在蘇銘的話語下有了局促,連忙開口。


    蘇銘不再說話,閉上了眼。


    玄輪複雜的看著蘇銘,他是與南天同時清醒過來,甚至在感受上都極為相似,他也感受到了在之前自己沉浸在那種狀態時,蘇銘曾平靜的看向自己。


    甚至方才蘇銘望著南天的目光,玄輪也同樣在看到後心神震動,唿吸有了急促。但他與南天還是有些區別,他覺得這一切是自己剛剛從方才的狀態裏蘇醒才造成,不是蘇銘變了,而是自己出了問題。


    但無論怎樣,玄輪還是選擇了沉默,盤膝坐下,一語不發。


    時間漸漸過去,一個時辰、麵個時來……


    這通道盡頭,始終寂靜,東方華與醜怒也完全恢複過來,隻是那如夢一般的記憶,在腦中卻很難散去。


    直至十多個時辰流逝後,突然,整個通道猛的一震,悶悶的轟鳴聲從上方遙遙傳來,塵土飄落,仿佛這通道要坍塌了一樣。


    眾人身旁這通道盡頭的石壁,此刻幽光劇烈的閃爍,似出現了強烈的不穩,仿佛隨時可以崩潰一般。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立刻讓玄輪精神一震,凝神看去。一旁的南天也同樣神色凝重,望著那石壁,內心有了渴望。


    這石壁,是一扇門,一扇通往邯山老祖或閉關或坐化之地的門,這門數百年甚至更久,從未打開過。


    禁製的存在,斷絕了外人的一切腳步,但如今,顏池部的大舉到來,在外麵不知以何種方法,顯然此刻正嚐試破開這禁製,衝入邯山老祖所在的地方。


    悶悶的轟鳴從上方不斷地傳來,這石壁上的幽光閃動更加劇烈,映照的眾人麵孔,也都忽明忽暗。


    醜怒、東方華、玄輪、南天,全部都把目光凝在石壁上,等待外麵顏池部破開禁製,此地的禁製也會隨之散去的一刹那。


    唯有蘇銘,還是閉著眼,不是他不想睜開,而是此時他腦海中,再次出現了那滄桑的沙啞聲音。


    “來 ……來 ……我等了你……很人……很人……”


    “宿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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