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夜晚,徐村貪嘴的孩子們受苦了。


    香嫩可口的蟒肉就放在嘴邊,但肚子已經被其它肉肉撐滿,他們想硬塞,也吃不了多少。


    幸好,這巨蟒肉實在是太多了。


    加之成年人身體骨架早已成型,吃兇獸肉效果不明顯,隻能吃一點點嚐嚐鮮。


    剩下的,足夠孩子們吃很多很多天。


    多到,現在的他們對巨蟒肉有多麽念念不忘,未來就有多麽避之不及。


    徐山端著一碗新鮮出爐的蟒蛇羹,再一次在深夜走向學堂。


    “夫子,睡了嗎?我這有一碗蟒蛇羹,想給您嚐嚐。”


    過了好一會兒,徐段的臥室才亮起燈。


    又過了一會兒,徐段穿著長袍開門走出來。


    “這大晚上會來我這裏的,我一猜就是你。”


    他用既讚賞又惋惜的眼神看著徐山:


    “徐山,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出了意外,你媽怎麽辦?”


    徐山陪笑著,上前一步將蟒蛇羹遞到徐段手裏:


    “我這不是安全迴來了嘛。”


    “而且,夫子,我發現我們之前探究的練氣思路,可能有誤。”


    “哦?”徐段接過蟒蛇羹,讓開門:


    “進來好好說說。”


    徐段的臥室,正是徐山之前看練氣相關書籍的地方,徐山對這裏很熟悉。


    他進入房間,自顧自的拿著把椅子坐到徐段麵前。


    “我在獸潮裏奮戰了很久,每一次攻擊都用足了力氣,如果氣種之間真的有衝突的話,怎麽也應該有一點氣種衝突帶來的刺痛,或者膨脹帶來的腫痛,對吧?”


    徐段點點頭:


    “按理應是如此。”


    徐山接著道:


    “但是,當時我一點不適感都沒有,反而有一點像從吃十成飽撐脹肚子,到消化了一些,變成七八成飽,很輕鬆,很自在。”


    徐段撚著胡須:


    “如果身體感覺舒服,一般說來有三種可能,有毒上癮的幻覺,得到滿足的欲望,追求健康的本能。”


    “你現在去院子裏練練你的二段變招吧,說起來我還沒好好看過呢。”


    要求怎麽這麽突然,徐山慢了半拍才應下:


    “好,需要我拿武器麽?”


    “不用了。”


    “那我赤手空拳打一套。”


    “我是說不用練了。”


    徐山無辜的看著徐段。


    這老夫子,大晚上的有折騰人的癖好?


    “無論是上癮還是欲望,你對之都應該是積極的,向往的,下意識偏向的,而不是本能那樣,接觸後才會發出歡喜的信號。看來,我們之前考慮的思路,確實有點問題。


    你自己認為有什麽問題?”


    徐山幫徐段鬆了一口氣,老夫子的風評保住了:


    “我覺得試氣,可能隻是把氣種放進身體裏的一些點上,這些點,就像我們徐村每家人的房子一樣,彼此是不連通的。


    如果不連通,燃火的房子,影響不了屯木頭的庫房和蓄水的水庫,自然也沒有衝撞的可能。”


    徐段點點頭,複又疑惑:


    “那為什麽氣訣會是一個氣完整運轉的通路?”


    徐山走向書桌,拿起《練氣通解》,翻到融氣期:


    “這也是我原本疑惑的一點,既然氣訣運轉時已經有一個通路了,為什麽還要開脈再聯合各個穴竅?”


    “現在想來,應該是一虛一實的差別。”


    “一虛,是我通過幻想或者說冥想運轉氣訣,氣種也正是在玄之又玄的氣訣的指引下種進穴竅裏的。這形式大概類似於我穿了一件可以幫助練氣的衣服,衣服上的紋路早已經固定,所以不會受到身體內屬性各異的氣種的影響,運轉無虞。”


    “一實,對我來說才是讓氣種有接觸可能的危險關卡。所以,隻要我不踏入融氣境,我就可以無所顧忌的變強。”


    徐段點點頭,同意徐山說的部分觀點:


    “但是,你每天晚上屋頂的漩渦,是這門氣訣自動運轉的結果吧?試氣境總有頂點,頂點之後呢?自動運轉將通向何方?”


    果然,徐山自己能看清楚的問題,夫子也能瞬間看出來。


    徐山本想隱瞞這一點,結果,終究隱瞞不了,他歎了一口氣,情緒變得低沉:


    “夫子,你知道嗎?我今天去追蹤巨蟒的路上,遇到了殺害我父親的兇獸,霸天飛虎。”


    “霸天飛虎隻用一腳,就將巨蟒廢去了大半的生機,可就算巨蟒快死了,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我也要一刻鍾才能戳破它的皮。”


    “這種天壤之別的戰鬥力差距,我一點戰鬥欲望都提不起來。”


    “但是,這場獸潮,誰知道什麽時候才會結束呢。倘若霸天飛虎在獸潮結束之前,像巨蟒一樣來攻打我們徐村,你希望我如何做?”


    “是當一個本來有機會變強,卻因為怕死,不敢提升自己,最後麵對霸天飛虎,沒有絲毫戰鬥力,隻能眼睜睜看著全村人跟自己一起死去的懦夫?”


    “還是當一個用盡全力成長,在生命的最後關頭,放出最燦爛的光華,甚至力挽狂瀾,擋住霸天飛虎進攻,守住村莊的英雄?”


    徐段看著徐山,輕歎了一口氣:


    “還有一種可能,霸天飛虎從始至終都不會襲擊我們村落。”


    徐山坐直身體:


    “我不敢去賭這個可能,而且,我想幫我爸報仇。”


    徐段眼帶憂傷:


    “你從小就是一個有主意的人,看來已經有打算了。”


    “這個選擇其實並不難。”


    就算母親因為自己的離開而難過傷心,也總比一切歸於死寂要好得多吧。


    “夫子,我想加入狩獵隊,跟震叔宏叔他們去野外戰鬥,提升自己。明天,就不來上課了。”


    徐段低頭看著溫熱的蟒蛇羹,心情複雜:


    “我今晚就不該給你開門。”


    徐山笑道:


    “那夫子,你從明天開始,可就該為一個逃課的孩子苦惱了。”


    徐段也跟著笑了一下,可轉而,他又作惱怒的樣子揮了揮手:


    “滾滾滾!看到你就煩。”


    徐山沒有走:


    “我可還不能滾,夫子,還請你寫封畢業信和狩獵隊介紹信,就當送佛送到西唄。”


    “什麽送佛送到西!”徐段此刻對這個字眼特別敏感。


    “好好好,”徐山像哄小孩一樣:


    “一事不煩二主,還請夫子好人好事做到底,好馬登程奔到頭。”


    徐段深唿吸一口氣,走到書桌,拿起紙筆,對著油燈:


    【學生徐山:


    伏案七年,業有恆,德無雙。


    論學問,博物強識;性精敏,無不通達;雖少年,自已成人。


    今特予以結業。


    從此,前路浩蕩,天地高闊,願爾往觀之,輝耀之,無悔之。


    師:徐村學堂第47代夫子 徐段】


    近百字,一揮而就。


    其間對徐山的誇讚,不可謂不高,對徐山的期許,不可謂不重。


    徐山感動至極,深深一拜謝恩。


    徐段一刻不停,又取出一張紙,點墨狂書:


    【登高山,而知天高;臨深海,而明地厚。


    我門人徐山,即有彪炳之功,更有青雲之誌。


    許此身極力,報莽荒青天。


    今,特請入狩獵隊,磨鋒鑄劍,渡悟迷津。


    師徐段力薦,萬望采錄。】


    介紹信裏,夫子將徐山高高捧起,卻將自己放進微塵。


    這樣的語句,徐山厚顏受著,他再度深深一拜:


    “多謝夫子厚愛,隻是今生,恐怕無以為報了。”


    徐段揮揮手,示意徐山離開。


    徐山小心的接過兩張紙,再度一拜,而後大步離去。


    此去林惡水險!


    此去一往無前!


    此去不勝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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