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耶夢加得的記憶裏,她還存在著,至少現在還存在。


    霍諾麗婭擦幹身上的水漬,又用毛巾吸幹她的長發。


    那件絲綢製成的繁複長袍,一個人穿起來非常費勁,但她還是選擇了獨自完成。


    是因為沒有侍女嗎?


    桂妮薇兒搞不清楚。


    黑發女孩赤著腳走出了浴室,喧嘩嘈雜的聲音迎麵而來,可放眼望去,卻一個人也看不到。


    四道高達十數米的青灰色高牆,將一切外界的景象,都隔絕在了牆的那一邊。


    桂妮薇兒仰頭望去,隱約可見城牆上有著甲的兵士走動,一眼望去,便有七八台上弦的床弩置於牆上,古樸而又肅穆的殺氣仰麵而來。


    這世界上的所有城牆,都應當是防範外敵之物,可這座城牆卻是例外,床弩對準的方向是城牆內,兵士們警戒的目光看向的也是城牆內。


    確切的來說,是看著霍諾麗婭。


    那,絕對不是看向尊貴的人,或者一位公主的目光!


    他們,簡直像是在看一頭可怖的怪物。


    四匹駿馬在城牆上奮力地拉動,一個滑輪吊倉,被拉上了城牆。


    它們似乎經受過特殊的訓練,全程都沒發出半聲嘶鳴,唯有青銅的馬蹄踩在石板上的“踏踏”聲傳來,它們唿出的空氣,在清晨的空氣中,化作了一道道白煙。


    而那滑輪吊艙上的人,正是剛才在浴室中的嬌美婦人。


    她,一次也沒有迴頭看向自己的“女兒”,反而像是逃出生天一般,迫不及待地離開了城牆。


    桂妮薇兒意識到,這不是一座城池,而是一座建立在繁華都市,卻連城門都不能有的監獄。


    那些建立這座監獄的人,可能不會知道,對於這個黑發姑娘來說,高牆那邊的聲音,是那麽的清晰明確。


    她爬到浴室頂部,枕著手臂靠在瓦上,緩緩地合上了星月般的眼眸。


    這裏並沒有風,而且是整座監獄最危險的地方,四麵城牆上的床弩與投石機,都可以輕而易舉地打擊這裏。


    上百道或是厭惡,或是恐懼的目光死死地盯著她。


    但她卻選擇無視,因為那牆外世界的色彩,正隨風而來——


    鬥獸場中的野獸與角鬥士的咆哮,以紅色的鮮血在風中飛舞為終結


    產婦的悲鳴,以嬰孩的啼哭為終結


    宴會上觥籌交錯,地牢中鞭子揮下,奴隸們皮開肉綻


    盛大的婚禮


    隱秘的偷情


    有人歡笑,有人悲哭


    世界盛大燦爛,可卻與傾聽著它的她無關。


    世界上極致的孤獨,並不是青山孤島荒漠雪山,而是你身處繁華之世,它卻與你無關。


    無人同你說話,你的喜怒哀樂,所思所想,再沒有第二個人知曉。


    霍諾麗婭閉眼傾聽,一年又一年地傾聽著人類的世界。


    那婦人每隔一段時間,便來看望她,說是看望可實際上,更像是來完成什麽艱難的使命一般。


    冬去春來,漸漸地,她的眼角泛起皺紋,頭發一次比一次白的更多。


    而霍諾麗婭的樣貌,卻像是定格了一般,永遠年輕,永遠是無瑕的17歲。


    多年之後,那婦人已白發蒼蒼。


    她告訴霍諾麗婭,這是她最後一次來看望她,她太老了,隨時都有可能死去。


    以後將由她的弟弟,也就是羅馬的皇帝來同她說話,但皇帝陛下因為匈奴人的入侵忙得不可開交,可能很少能來看她。


    霍諾麗婭早已知曉匈奴人的存在,人們說,它們是雙足野獸,醜陋無比,茹毛飲血。


    而他們的首領阿提拉,是上帝揮下的鞭子,要懲罰大地上所有的罪。


    他,力大無比,能夠扛起一座山峰,當他奔跑的時候,整片大地都會在他的腳下戰栗。


    有人繪聲繪色地說:阿提拉身高5羅步(1羅步是成年人走兩步的距離,約合1.48米)


    每一次早餐都要吃66個嬰兒,口中惡臭無比,一聲咆哮就能熏倒1個兵團。


    他,即是此世之惡,人的世界裏一切的不幸,都是他的過錯。


    “既然如此,殺掉他不就好了?”


    霍諾麗婭第一次說出人類的語言,


    “你們辦不到的話,就由我去,我能做得到。”


    便是宣告——


    她要拯救世界!


    即使,這世界與他無關……


    半月後,一條令所有人都難以置信的消息,在貴族和平民口中流傳。


    帝國的公主霍諾麗婭,向阿提拉寫信並寄出了信物——


    前略‘……我不想嫁給赫爾庫拉努斯,懇請匈奴的王,英勇、智慧、高尚、無畏的阿提拉殿下,製止瓦倫尼安的野蠻行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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