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在下,仿佛直到世界末日都不會停歇。


    “你放心愛麗絲,爸爸媽媽很快就會來了!”


    芝加哥市區的一間旅館中,金發的男孩輕聲安慰自己的妹妹,“我在網上聯係了一個朋友,他說他在這附近,會想辦法送些東西過來給我們。”


    男孩和妹妹被困在旅館中,已經快2天,他們帶的零食昨天就已經吃完,電和信號在上午就已經斷了。


    他嘴裏的朋友,其實也不是什麽熟人,隻是他在網上發帖求助時,留言的熱心網友罷了。


    男孩不相信,準確的來說是不敢相信,僅僅離自己和妹妹隻有不到30公裏距離的父母,都根本無法趕過來的情況下。


    ‘熱心網友’會來給他和妹妹送東西。


    但他是哥哥,哥哥在這種時候,騙一下妹妹,也是可以被原諒的吧?


    ‘主啊,求您讓這場雨快點過去吧,愛麗絲的時間不多了……’


    和長相平凡的男孩不同,11歲的愛麗絲是個讓人第一眼看了就覺得,將來的她肯定會出落成大美人的女孩兒。


    隻是這位未來的大美人,麵色蒼白,頭頂的金發也遮不住,上次手術留下的傷口。


    但就像是大人們所說的那樣,主在創造一個人時,在賜予他美好特質的同時,也會拿走些什麽。


    而愛麗絲被拿走的,是健康。


    從男孩記事起,她在醫院度過的時光,便多過在家裏。


    到了今年更是被宣布,必須要再次使用最後的手段——


    手術!


    她才有可能活到下一個生日。


    13歲的男孩,覺得主很不講理,為什麽祂在愛麗絲出生之前,就決定了她的人生呢?


    “主啊,請您寬恕愛麗絲的罪吧!”


    他學著大人們的樣子,劃了個十字。


    男孩並不覺得,自己妹妹有什麽罪,但父母每天都這麽說,他也隻能跟著說了。


    因為隻要得到主的寬恕,自己的妹妹就能活下去了吧。


    隻要妹妹能夠活下去,他無論是下跪還是祈禱,都會去做的。


    “咚咚,”


    似乎是主真的聽到了男孩的願望,房間的門被敲響了。


    男孩被嚇了一跳,在興奮的同時,又有些擔憂,他湊到貓眼前小心翼翼地朝外看去。


    “你是賽博坦嗎?”好聽的女聲從門外傳了進來,“我是李嘉圖,就是在網上說要給你送東西的那個人,東西我放在門外了,記得以後尋求幫助的時候盡量找熟人。”


    就在門外的‘女生’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男孩終於反應過來打開了門。


    那女孩的臉龐映入男孩視野的瞬間,他立時呆住了。


    美,那是跨越了人種,年齡和性別的無瑕之美。


    雖然她套著雨衣,背上還像聖誕老人那樣,扛著一個巨大的包裹,但在那壓倒性的美麵前,一切外部不完滿的因素,卻也都可以原諒了。


    “那個謝……”


    男孩的感謝還沒說出口,身後傳來了重物墜地的聲響。


    那聲音像是一柄重錘砸在男孩的心頭,“愛麗絲!?”


    他迴頭的速度,已經夠快了,但有一個人比他更快,他幾乎沒看清‘李嘉圖’的動作,‘她’便已經越過他,在摔倒的愛麗絲麵前蹲了下來。


    愛麗絲似乎是聽到敲門聲,誤以為父母終於來了,激動之下起身卻因為身體虛弱而摔倒了。


    對於有的人來說,僅僅隻是站起來,就是一件艱難的事……


    …………


    “不為姐姐彈奏一曲嗎?要不,我先來?”


    芝加哥inflnity suite酒店,麻衣站在打開的三角鋼琴麵前,修長的十指看似漫不經心,卻又精準靈活地彈奏出了卡農的旋律。


    柳淼淼注視著她在黑白的琴鍵上起舞的十指,表情從驚訝漸漸變成了羨慕。


    這個成熟的大姐姐,技法明明有些生疏,不像是常年練習鋼琴的人,可就是彈出了她無法彈出的感覺。


    她的老師將這種感覺稱為靈性,對於柳淼淼來說,則是更為具體的,名為天賦的存在。


    在這個世界,天賦的差距有時候大到了令人絕望的程度。


    有的人,生來就強壯,聰明,而更多的人,就隻能仰望他們。


    如果說這之前,柳淼淼還在猶豫要不要放棄的話,那在聽見麻衣的琴聲後,她已經不得不放棄了。


    她那個天才的師姐,無論是在‘靈性’還是技法上,都遠遠超過了她。


    讓女孩能夠以;一定是我不夠努力,一定是我練習得不夠多,這種理由安慰自己。


    但麻衣的琴音就是在告訴她——


    無論你多麽努力,都無法贏過一個生疏的人。


    這樣的現實…令人絕望。


    “你喜歡路明非吧,”


    卡農的節奏戛然而止,隨之而來的,是平地驚雷般的話語。


    何止平地驚雷!


    對於柳淼淼來說,這句話簡直就像是大晴天,出了門,吃著零食和飲料,突然就在平地上被雷給劈了!


    “我不是……”


    她下意識地想要否認,卻在麻衣似笑非笑的注視中敗下陣來,頹喪的低下了頭,“對不起。”


    她覺得自己必須得道歉,向夏彌的朋友道歉,“這封信,請你轉交給卡塞爾一年級的桂妮薇兒小姐,等雨停了我就迴去。”


    她從包裏掏出了老師請自己代為送達的信。


    “迴哪裏去?”麻衣盯著她認真道;“迴法國,還是迴老家?我聽路明非說過,你的父母似乎擬好了女婿的候選名單,就等著你迴去點頭,雙方父母就會安排你們見麵。”


    “這樣啊,我都不知道…”女孩笑了,笑得苦澀,“原來他一直都關注著我的事啊。”


    她本想說些;我的人生我做主,我想喜歡誰就喜歡誰之類的漂亮話


    但柳淼淼已經說不出這樣的漂亮話了,她即將放棄陪伴自己多年的鋼琴,那個鐵門後的男孩,也已經找到了自己的女孩


    她這樣半吊子的人,怎麽可能堅持得下去呢?


    就像秒速五厘米裏的那樣,愛一個人並不容易,尤其是所愛的人,和自己並不屬於同一個世界的時候。


    她終將會像其他大人一樣,緬懷一句;這些隻是青春年少的幻影罷了


    然後轉身迴到自己小小的世界,小心翼翼地維護著自己的生活。


    因為…那便是人生的全部。


    “我給您彈一首曲子吧,”她沒等麻衣說話,便像是逃似的坐到了鋼琴麵前。


    不是所有人都是大俠


    也沒有那麽多人有勇氣


    很多時候,不去做有些事,我們知道自己必定會後悔,可還是隻能原地駐足。


    生活的慣性和現實的引力,實在是太過於沉重了。


    柔和的旋律飄出了房間,飛進了暴雨裏,最終被現實的暴雨衝散。


    那是一首名為月光的曲子,它很溫柔,如同名字一般,仿佛灑在大地上的月光。


    但它也很悲傷,因為對於懦弱的女孩來說,那天上的月亮遙不可及。


    女孩突然明白,為什麽自己那個不靠譜的師姐,要塞給自己一包煙了。


    或許,它真的能夠減少些許悲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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