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妮薇兒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


    她那種仿佛將自己置身於上帝視角,以思考最優解的冷靜狀態,一下子就消失了。


    在那種狀態下,她甚至能直麵龍王。


    可這本該無比強大的姿態,卻被自己卑劣的幻想,瞬間便擊潰了。


    因為,這種無恥的念頭,就是她藏於內心深處的願望啊,人,無法戰勝自己。


    “你現在已經不是誰都可以踩上一腳的失敗者了,你是s級,在這個世界更是無所不能的神!你…什麽都做得到!!!”


    桂妮薇兒痛苦的捂住了耳朵,可這並沒有半點作用,因為鏡中人所說的,就是她心靈深處的願望。


    “來吧,”鏡中人已經不是夏彌的模樣了,她甚至不是現在的桂妮薇兒,“擁抱我,接受我就是你,接受取代夏彌就是你的願望!”


    鏡中的人既不是夏彌,也不是現在的桂妮薇兒,而是曾經的,幾乎要被她遺忘的——


    自己。


    在某個大雪紛飛的冬天


    有一個女孩


    有那麽一個女孩!


    在倫敦街頭拚命奔跑


    每遇到一個垃圾箱,她便撐起蓋子,探進頭去尋找…


    尋找她唯一的朋友


    她的朋友被大人丟掉了


    她的朋友被大人丟掉了啊!


    鏡中那個小小瘦瘦的女孩,在薇兒迴想起那天寒冷的風時,便從鏡中鑽了出來,在她的麵前飄啊飄,最後飄到了離她咫尺的麵前。


    桂妮薇兒驚恐的站起身來,連連後退,她的後背撞上桌子,鮮紅的蘋果掉落,在地上咕嚕咕嚕滾了一地。


    “那天,我們不知道找過了多少條街道,最後真的找到了它,”


    說到這裏,飄在空中的小女孩臉,露出了失而複得的表情,這一刻的她,重現了那一天桂妮薇兒臉上那,如同得到了救贖,仿佛找到了活下去的意義的表情。


    那樣的表情,本不該出現在7歲女孩的臉上,這種強烈的反差,甚至會讓人以為自己在看一副油畫。


    “它太大了,那個垃圾桶不能完全容納下它。你欣喜若狂,以為自己可以重新擁抱它……”


    “但是你摔倒了!”小女孩臉上的表情,瞬間便從欣喜,轉變成了憎惡,“你他媽的摔倒了!!!”


    仿佛眼前的人是自己的殺父仇人。


    “喂,桂妮薇兒,你那一天,為什麽會摔倒呢?”


    “是因為你沒用啊,因為你是個沒用的廢物,所以我們的朋友被壞孩子捷足先登搶走,點燃在了雪裏。”


    “當然,”小女孩臉上的表情,像是變臉一樣,瞬間切換成了溫柔,“這沒有什麽。”


    她抵近薇兒的耳畔,像是要告訴她自己最大的秘密,“其實,你不怎麽喜歡那個打折的玩偶,你隻是覺得沒有人要的它……”


    “夠了!”


    此刻的薇兒,像是一頭憤怒的獅子,但她現在終究不是獅子


    “你隻是覺得它,像是自己啊。”


    小女孩笑得溫柔致死,“站在燃燼的朋友麵前,站在冰冷的風雪裏,你抬起頭,看著廣角鏡裏扭曲怪異的自己,你意識到……”


    “住口,你他媽的,給我閉嘴啊!!!”


    桂妮薇兒的指節握得發白,拚盡全力朝飄在空中的討厭鬼揮出了拳頭。


    那個本該沒有實體的小女孩,卻真的被她打中,還誇張的在空中轉了720度,最後撞在牆上,像是一個泄了氣的皮球,啪嗒一聲掉落在地。


    在這個世界,桂妮薇兒就是無所不能。


    隻是桂妮薇兒卻沒有一絲快活的念頭,她甚至想對曾經的自己道歉。


    但曾經的她,卻不會放過現在的她,“望著廣角鏡中的自己,你終於願意承認;自己像那個玩偶一樣,也被拋棄了,哈哈哈哈哈……”


    小女孩趴在地上,笑得癲狂而又悲傷。


    “我們就是這樣,沒有存在的意義,不被他人需要,某一天就算不在了,也不會有人感到悲傷——”


    “在那一天之前的十多年裏,你一直這麽認為。”


    “桂妮薇兒,你一直都是這樣,明明對很多事都很在乎,但你假裝不在乎。”


    “你假裝對自己的人生,對所有人都沒有期望,因為,那樣就不會悲傷。”


    “你真的蠻擅長欺騙自己的,在那個生日會之前,你真的已經瞞過了自己……”


    “但是,就是在你最衰,最倒黴,最痛苦的時候,他走進了你的世界裏。”


    桂妮薇兒的腦海中,又出現了那個男孩的身影。


    “不好意思啊,我來遲了。”


    那一天,她背對著眾人被燭光照亮的臉,將自己的悲傷都藏在黑暗裏。


    然後,他走進了昏黃的燭光中,走進了女孩的影子裏。


    那一天,她哭得像個傻逼。


    她本以為自己已經不會再哭了……


    “承認吧,你就是喜歡他,想要將自己的人生托付到他身上,想要背負他的人生。”


    那披頭散發的小女孩,又一次飄到了薇兒麵前,神似恐怖電影裏的‘阿飄’,“承認吧,承認吧!”


    “我……”


    薇兒再次揮出拳頭,但是這一次,小女孩卻並沒有被打飛。


    因為那個小女孩就是她自己。


    也因為,現在,她已經無法再欺騙自己……


    “承認吧,然後……把他據為己有!”


    桂妮薇兒反倒被小女孩身上的力道推著不斷後退,直到後背撞上了牆,再也無法後退半步。


    小女孩的頭發,被憑空生出的氣流吹開,桂妮薇兒看清了她的眼睛。


    那是一雙什麽樣的眼睛啊!


    在被拋棄的絕望裏


    在不斷對自己說謊的世界裏


    在這樣的世界中,會盛開怎樣的花朵?


    漆黑的?


    陰暗的?


    不!


    那是一朵熾熱的花。


    因為孕育它的養料,是對光,對愛的無盡渴望。


    “讓我們,永遠的和他一起吧!”


    比希望更熾熱,比絕望更深邃的…是愛啊!


    “現在的你,能創造那樣的世界!”


    桂妮薇兒順著光滑的牆麵,無力的滑坐在地,理想已然近在咫尺,她隻需要點點頭…


    隻需要點點頭,就能得到自己渴望的一切。


    既然如此,那她又有什麽好猶豫的呢?


    桂妮薇兒緩緩地抬起頭,看向居高臨下的小女孩,唇瓣蠕動著,說出了自己的答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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