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美得讓人心痛的地方,一群十六七歲的朋友們翻越山脊,趟過冰冷徹骨的小河、沿著仿佛史前巨蛋般的鵝卵石鋪就的河床上行進、穿越昏暗的山洞,最終…抵達了秋葉的海洋。


    一陣輕風吹過,落葉林中飄起了金黃與火紅交織的雨滴。


    雜草,泥土還有青苔,都被秋葉的海洋淹沒了,眾人在落葉林前駐足,一時間竟沒人舍得邁開腳步,在林中留下自己的足跡。


    “怎麽樣,漂亮吧!”


    夏彌張開雙手,扭頭看向男孩,仿佛在同他介紹自己心愛的玩具,又好似要擁抱整個世界。


    “原來還有這麽個地方啊,”蘇曉檣喃喃自語,“還離我們那麽近。”


    “你是怎麽發現的?”


    路明非一臉好奇。這裏四麵環山,山上又看不到公路,唯一的出口就隻有來時的山洞,對於生活在城市中的他們來說,是個隱蔽得不能再隱蔽的地方了。


    “當然是從空中看到的啦,”夏彌眉眼彎彎,“隻是到了這裏,我覺得更美了。”


    “哇靠,原來你會飛嗎?小天女,你看看人家,人家真會飛唉。”


    蘇曉檣對路明非怒目而視,陳雯雯和柳淼淼忍俊不禁,差點笑出聲來。


    “是滑翔傘吧,”楚子航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沒什麽波動,“我們市有個滑翔傘基地,14歲就可以去學。”


    “真不愧是師兄,簡直就是無所不知啊!”


    夏彌瞪了一眼路明非,仿佛在說;你小子怎麽搶我台詞?


    “因為我14歲的時候,在那裏學過。”


    別人說這句話,可能有點炫耀的嫌疑,但楚子航說隻會讓人覺得他在陳述事實。


    “師兄和學妹,原來不光在學校裏是師兄妹,在學校外也是學飛的師兄妹啊!這簡直就是命中注定的緣分。”


    路明非覺得此刻自己已然化身金牌僚機,牢牢地騙到了敵機的雷達鎖定,隻待長機夏彌發射導彈,便可將敵機擊墜。


    自從昨天和學姐見麵後,路明非打定主意,不要臉也得撮合夏彌和楚子航。


    因為,青春多的是錯過。


    但是當事人卻對他的話沒什麽反應,夏彌像小鹿似的第一個跳上了秋葉鋪設的海洋,腳步輕快到就算下一瞬間,她躺下來打滾也不奇怪。


    當一個幹淨的地方出現第一個垃圾時,第二個扔垃圾的人便沒了負擔。


    在楚子航的提議下,大家一人折了一根樹枝當拐杖,試探著在林中前進,以免不小心踩到被秋葉覆蓋的空洞。


    他本人更是當仁不讓地走在最前麵開路,背上那個大大的登山包中,裝著野炊的所需的大件。


    諸如:酒精爐和燒烤架還有木炭食材之類的。


    倒不是路明非要偷奸耍滑,而是他要騎車載陳雯雯來,到了步行的時候,楚子航背著東西,走了一個小時也沒有半點臉紅心跳的樣子。


    反倒是沒拿什麽東西的柳淼淼和陳雯雯,沒走多遠額頭上就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如果不是路明非幫她們提著包,恐怕他們得再晚十幾分鍾,才能走到這裏。


    這一天的氣溫不高,或許是因為在山裏,陽光灑在臉上隻是微微有些溫暖,而不會覺得很曬。


    落葉林中迴蕩著沙沙的聲響,仿佛海邊那永遠不會停歇的海浪聲,路明非跟著楚子航走在第二個,據夏彌說這邊還有條幹淨的小溪,他們準備去小溪邊生火野炊,以防牢底坐穿。


    “師兄,你累不累?要不我來背一段吧。”


    女孩們跟在他們身後聊著天,好像說的是過去了一段時間的超女賽事。


    “不用,”


    “師兄你是不是鐵打的啊?背著幾十斤走了那麽遠居然一點也不累。”


    楚子航沒再迴話,而是認真地探著路,他每隔一段距離,就折下樹枝插在地上,以防迴來的時候找不到路。


    “師兄你看今年的超女了嗎?你喜歡的是哪位選手?用日本那邊的話來說,好像是推那位選手,也不知道在他們的文化語境下,這個推有什麽其它含義,我隻覺得好汙。”


    “話說師兄啊,你和夏彌聊得怎麽樣?你是不知道有多少牲口對學妹虎視眈眈啊,要不咱們從了她吧,你也不吃虧。”


    路明非和楚子航是這樣的,路明非說,楚子航聽,他不一定迴答路明非的話,但一定在聽,不迴答就是他認為沒有迴答的必要。


    也就沒皮沒臉的路明非,能頂著沉默和他說那麽多話,別人一對上他那雙平靜得好像水一樣的眸子,多半就沒有了開口的勇氣。


    就連身為成年人的老師,也從來不會讓他起來迴答問題。


    那些想摸魚的學生會成員,被他一看就勤奮地幹活了,仿佛再慢點,會長大人就會把他們拖出去槍斃5分鍾似的。


    其實有時候楚子航隻是想提醒他們;你鞋帶鬆了。


    路明非這個想象力豐富的家夥,一度想;楚子航假如真變成了女孩,肯定是黑發長大版的綾波麗。


    當然,路明非並不覺得楚子航和綾波一樣,是個如同白紙般的人。


    隻是他覺得師兄的故事,不該由他問,師兄想說的時候才是該說的時候,在這之前隻需等待。


    幾人途中休息了一次,又走了一段距離,終於聽見了透過林間傳來的潺潺流水聲。


    穿過落葉林,一條綠色的小徑映入眼簾。


    或許是因為有著水流的滋潤,小溪兩側的樹木未顯秋意,反而鬱鬱蔥蔥的,林間飄蕩著氤氳的霧氣,幾朵黃白小花悄然綻放,仿佛這片空間是夏日的殘片。


    路明非彎下腰,向溪水伸出手,他打算在裏麵洗洗手上的塵土。


    然而觸及到溪水的一瞬間他卻本能地縮迴了手,並不是溪水太過於冰冷,而是——


    它熱得不可思議,已經接近了燙手的溫度,簡直像是一股溫泉。


    路明非估計溪水的溫度,差不多在四十度左右,在這個微寒的秋日裏,無論太陽怎麽曬,都不可能把流淌著的小溪加熱到這種地步。


    在這個南方的城市,路明非從來沒聽說過那裏有什麽溫泉。這條熱水的小溪沒讓路明非覺得驚喜,反而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怪不得溪流旁邊的樹還是綠意盎然的模樣,怪不得這裏有那麽多霧氣,原來是因為溪水的溫度太高。


    路明非捧起一些溪水仔細聞了聞,根本沒聞到什麽臭雞蛋的氣味,溪流清澈見底,也不像是什麽工業廢水。


    “別碰這水,”路明非一臉怪異,“這水溫度高得有點不正常。”


    陳雯雯注視著路明非的臉,秀眉微微皺起,但卻沒有說話。


    “溫度高?學長你在開玩笑吧,溫度高,這怎麽……”


    夏彌的話卡殼了,她的小手伸進溪流裏後立馬縮了迴來,驚訝得微微張開了小嘴。


    “或許是煤層自燃,”


    楚子航沒伸手進水裏便感受到了熱意,“有個科幻作家在小說《地火》裏描述過這種現象。”


    “地火一旦燒起來,除非燃燼相連的煤層,不然就不會熄滅。而且難以人為撲滅。有地火從清朝一直燃到了現在。”


    “也有可能是地下有天然的核反應堆,”路明非拉了拉蘇曉檣,沒讓她碰那怪異的溪水,“古巴有個天然的核反應堆遺址,據說反應了上百萬年。”


    夏彌連忙甩幹手上的水。


    “那要不,我們撤?學長和師兄說得好嚇人!”


    路明非站起身來詢問朋友們,“還是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吧,你們覺得呢?”


    女生們一臉茫然,隻有楚子航望著小溪的上遊,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不知不覺間,太陽被陰雲遮蔽了,等到他們迴到進來的山洞時,天上飄起了雨滴。


    他們幹脆就地展開東西,往燒烤爐裏扔幾塊固體燃料,再將其點燃放入木炭,不多時空氣中飄蕩起了烤肉的香氣。


    幾人中最會拿捏火候的竟然是夏彌,她一邊往爐子送風,一邊給食材翻麵,不時刷上一點油脂。


    路明非毛了好幾串雞翅和雪花肉,沒加入到女生們的話題中,跑到了楚子航身旁坐下。


    “要吃嗎師兄?”


    楚子航剛接過雞翅,路明非就有些後悔,他覺得這種漲好感度的機會,應該交給夏彌。


    “我不怎麽喜歡下雨。”


    楚子航沒吃雞翅,他看著墜向地麵的銀線,像是在喃喃自語,“當你有機會做出選擇的時候,不要讓自己後悔。”


    “師兄在下雨天的時候,有過後悔的事嗎?”


    “是非常後悔的事。”


    “這樣啊,”路明非沒去追問具體是什麽事,“我也有過很後悔的事,有個小女孩在雨裏向我伸手,好像是在向我求助吧。我因為害怕轉身就跑,跑著跑著等我後悔又迴去的時候,她已經不在那裏了。”


    楚子航像是沒有聽到路明非的話,“你聽到了嗎?”過了相當一段時間,他才沒頭沒腦地問了這麽一句。


    路明非這次沒有像以往那般立即迴答,他臉上的表情非常複雜。


    “我還以為,隻有我聽到了。”


    少年的聲音輕得好像隨時會消散在雨中……


    “咚咚咚……”


    某種生物的心跳聲,以人類無法分辨的頻率,迴蕩在山穀中。


    如同越發激烈的戰鼓,又好似從天而降的雷霆。


    那心跳聲的主人,因為他們的到來而加快了複蘇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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