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妮薇兒到處溜達,直到下午5點才走迴家去。


    今天本來不是休息日,但穿黃背心的人多了,就成了休息日。


    她沒由來的覺得,這些人,這座城市都很遙遠,她好像身處另一個世界。


    女孩總是喜歡幻想的,不同於同齡人幻想的白馬王子,她想的是某一天,一眾黑衣人乘著直升機從天而降,對著目瞪狗呆的同學、表姐,還有姨媽說:“arthur我們遇到麻煩了,世界需要你來拯救。”


    說完,他們為自己披上戰衣,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乘著直升機騰空而去。


    世界遇到了什麽麻煩不重要,為什麽需要她來拯救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眾人仰望的目光——


    她超拽好吧!!!


    然而她等到了16歲,除了幫姨媽做家務,被兩個表姐使喚去跑腿,她的人生好像隻剩下了夜景。


    她跑到姨媽家這棟建於第二次工業革命後期的小樓樓頂,遙望繁華的倫敦街頭,覺得那些地方好像一幅油畫兒,很美好,但是和她沒有關係。


    “桂妮薇兒你還知道迴來啊!蠟燭沒有買,你快點去買迴來!”


    姨媽的嗓門極大,一點也聽不出來什麽英倫老貴族的優雅。


    桂妮薇兒心說;‘我命由我不由天,前幾天我就滿16歲了,是個大人了,不會再幫你們跑腿了!’


    但身體卻不爭氣的乖乖朝姑媽走去,點頭哈腰地接過零錢,活像個看到鞭子的黑奴。


    她覺得自己在家裏的地位恐怕連黑奴都不如,新大陸那邊現在套上黑色皮膚,都能零元購物咧。


    平日裏她的餐盤裏肉總是最少的,穿的用的全是兩個表姐淘汰的東西。


    有時候她也想把黃背心往身上一套大喊:“how dare you!!!“


    可是被身高1米7體重170的姨媽一瞪就沒了勇氣。


    和她不同,兩個表姐穿的是名牌,一個學小提琴一個學鋼琴,學校一有什麽活動,青春靚麗身材姣好的她們,總是頂著燙染的一頭大波浪金發登台表演,要多威風有多威風。


    而她想買個50英鎊的口琴也沒買成,姨媽說買口琴擾民又費錢,不如給她買套衣服。


    然後不知道從哪裏給她淘來了一套土裏土氣的大衣……


    女孩知道,姨媽是看她的媽媽不順眼。


    她好不容易嫁了個小貴族,步入了所謂的上流社會,卻發現送女兒上私立學校的錢,都要她最看不起的暴發戶妹夫來出,個中滋味隻有她自己知曉了。


    女孩先去買了一本seventeen magaxine雜誌,她的兩個表姐要看,又去買了幾包蠟燭。


    她姨媽有電燈不用,非要用什麽蠟燭來照明,女孩嚴重懷疑她這是害怕打開電燈讓別人看清了家裏的那些個家具,根本不是什麽維多利亞時期的古董。


    女孩原來有點恨姨媽,但現在隻覺得她很可憐,隻是一個沉浸在無緣無故的攀比心中,不可自拔的人罷了。


    “快點來廚房幫忙!”


    開溜不成,女孩又被拉去廚房幫忙,兩個姐姐則是和她們的男女朋友聊得正歡,這些十七八歲的年輕人,不時發出一陣哄笑,也不知道他們在笑什麽。


    女孩也在笑,今天晚上的食材特別豐富,她待會能趁那些家夥玩鬧的時候恰得飽飽的,肉隨便吃。


    時間很快就到了8點,大家圍著兩個壽星說了好多祝福的話,輪到女孩的時候,她實在是說不出什麽美妙的祝福,隻得呐呐道:“祝姐姐們越來越漂亮。”便低下了頭。


    見她這樣,姨媽又開始長篇大論地說教了起來。


    兩個姐姐不想丟臉,連忙勸停了她。


    這本來沒什麽,但要命的是姨媽問他今天下午去哪裏鬼混了的時候,女孩下意識地扯了個去給母親打電話的謊。


    話剛說完,桂妮薇爾就知道要完。


    她的姨媽年輕的時候似乎也是個優秀的人,不然也生不出一對漂亮的雙胞胎,但她除了在生女兒這件事上,從來都沒贏過小自己一歲的妹妹。


    她的一句;你姐姐們比你優秀多了!


    聽得桂妮薇兒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在姨媽麵前提女孩的媽媽,簡直像是往化糞池裏扔鞭炮,鐵定得發糞塗牆。


    “桂妮薇爾,”果不其然,姨媽用優美的,像是唱詩般的語氣叫著女孩的名字,“你的男朋友呢,還沒來嗎,是不是路上堵車了?”


    女孩非常討厭自己的名字,她覺得自己這種小透明,就應該叫安娜,瑪莎和蘇珊這種扔個石頭出去能砸倒一片的普通名字,而不是傳說故事中女主角的名字。


    “媽您又不是不清楚,薇兒開玩笑的,她哪裏有什麽男朋友!”


    兩個雙胞胎姐姐連忙打著圓場,隻是當著眾人說出的話卻非常刺耳。


    但她已經沒什麽感覺了,她已經當了好多年鹹魚,被人踩在腳下也不會覺得難過什麽的了。


    桂妮薇爾低著頭數起了地板,隻要低下頭,事情就會過去。


    可是今天情況卻有所不同,姨媽越說越起勁,所使用的詞匯已經接近於汙辱。


    女孩咬了咬牙什麽都沒說,‘這有什麽,不就是挨罵嗎,反正我已經習慣了。’


    ‘這有什麽好難過的呢?!’


    “不好意思啊,我來遲了。”


    黑發的男孩推開客廳的門走了進來,刹那間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朝他看去。


    隻見一個穿著定製西裝,一雙手工皮鞋亮得反光的青年,閑庭信步地走了進來。


    他的身高並不算高,腰板卻挺得筆直,清秀的臉上沒有絲毫瑕疵,再配上一頭清爽的黑發,不說帥到人見人愛,也是百中無一的水平。


    如果人人都懂行能認出他手腕上的那塊寶珀6654,那他絕對是人見人愛的好青年。


    “這裏有沒有其他人懂中文?”


    青年靠近女孩,用中文小聲問。


    女孩生怕被他看到潤濕的眼眶,把頭壓得更低了。


    她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小聲說,“最多就是說句你好的水平。”


    這讓路明非多少鬆了口氣,放開聲音道:“對不起啊桂乃芬小姐,我來遲了。”


    他是用中文喊的女孩的名字,其餘則是英文。


    所謂不懂的就是高大上,桂乃芬這三個字,中國人聽起來非常生草,有一種上個世代的美感,說起來卻算是優美,和他的ricardo這個名字一樣,對於聽不懂的人來說就是高大上。


    而且還是古早版本,桂妮薇兒譯名的信達雅翻譯,用在這裏簡直合適的不行。


    他抱著女孩,在她耳邊說:“要不要借我的胸口擦擦眼淚?”


    “哇靠,你不怕西裝還不迴去啊?!”


    女孩的心一下子快活起來,又下意識地說起了白爛話,“我就說你長得很帥吧?年輕人要會打扮自己。”


    她就是這樣的人,傷感來得快,去得也快。


    “我覺得你最沒資格說這句話!”路明非吐槽完,看向胖胖的中年婦女笑道:“阿姨,您介意其他人進來嗎?如果您介意的話,我讓他們把東西放在院子裏。”


    “還有,兩位姐姐,祝你們生日快樂。”


    路明非笑得陽光無比。


    中年婦女目瞪口呆地點了點頭。


    “進來吧。”


    路明非衝著門外打了個響指,幾個穿著職業裝的漂亮女孩,提著大包小包魚貫而入,臉上的笑容要多親切有多親切,祝福的話語多得像是要填滿整個客廳。


    她們說得好似這裏舉辦的,不是兩個高中生的生日派對,而是女王陛下的小孫女的誕辰。


    聽得路明非腳趾尷尬得直扣地板,‘哇靠,邵公子你這也太誇張了!’


    路明非一通電話打給邵公子,說諾諾的朋友要被欺負了,這個公子哥立馬表示要飛過來砍人。


    他費了好大的勁才把情況解釋清楚,邵公子仗義地表示:“僚機我來安排,兄弟你隻管動腰就好。”


    路明非在心裏咆哮我沒有你那麽禽獸,卻沒有解釋,所謂小偷看誰都像賊,對於邵公子這個淫蕩的家夥來說,所有男人都是淫賊罷。


    女孩的兩個姐姐和姨媽被一頓猛誇,和小山一樣的禮物整得找不著北,大家一起唱了生日歌,壽星們吹了蠟燭。


    似乎是因為多了路明非這個體麵的人,這些年輕人沒有進行浪費蛋糕的環節。


    路明非坐在女孩旁邊,一邊同她的兩個姐姐攀談,一邊消滅食物。


    她們問路明非家裏是做什麽生意的,路明非迴答是古董方麵的。


    這倒不算說謊,他父母考古考得,連他這個好大兒都忘了。


    兩個小女生頓時崇拜地看著他,問他有沒有從帶英博物館中,購買藏品迴國的打算。


    這差點把路明非的鼻子都氣歪了。


    少年人的煩惱總是很多,他喜歡她、她又喜歡他、又長胖了、這次考試沒考好……


    這些好像是哪一國都通用的。


    路明非是在房頂找到桂乃…啊呸,桂尼薇兒的。


    幾個迴家的少年人看到停在院子裏的勞斯萊斯,又是一通驚歎。


    “大家不是貴族學校的嗎?怎麽大驚小怪的?”


    “什麽貴族學校啊,”女孩哭笑不得,“好一點的私立中學罷了,學姐上的那個才是真正的貴族學校。”


    “我初中也是在那個學校上的,那時候學姐很照顧我。”


    “喔。”


    路明非點了點頭,“我其實也不想搞這麽大的陣仗,是諾諾的朋友。”


    “我知道的,你能搞這麽大的動靜,怎麽可能這麽衰。”


    女孩笑眯眯地勾搭著他的肩膀,“但真的謝謝了,好兄弟!以後你有什麽困難,我絕對割須換袍啊!”


    路明非鼻子都氣歪了,“這成語是你這麽用的嗎?”


    “安啦安啦,”女孩拍著他的胸口道:“你知道的,我是在這裏長大的嘛,還能好好和你說話就不錯了。”


    “喔,對了。”


    被她拍了兩下,路明非終於想了起來,從內側的口袋中取中一朵百合花。


    或許是因為他的體溫,又或許是被擠壓到了,那百合花有些蔫巴,哪裏還有什麽高雅純潔的樣子。


    “什麽嘛,”女孩笑道:“你不會是覺得追學姐無望,要對兄弟下手吧?”


    “我和你就和百合花一樣純好吧!”路明非氣急,“你不要算了。”


    “要,我怎麽不要!”


    女孩從他手中奪下花來,“這是兄弟你送我的第一件禮物,我要把它做成標本,以後好好笑話你。”


    說著說著,女孩背過身去,肩膀微微聳動。


    “這是我第一次收到禮物。”


    過了許久,女孩的聲音隨著薇寒的夜風飄到了少年耳中。


    “我第一次收到禮物的時候也哭了,”他說


    煙火,還有紅發女孩的笑臉浮現在了他的腦海中,那時的他幸福的像是得到了全世界,卻又不知道為什麽哭得像個二傻子。


    這一幕是那麽的深刻,以至於如今竟被重新迴想了起來。


    大抵是因為人這種生物,尤其是半大的孩子,受到委屈並不會哭,受到委屈並感受到關心的時候才會哭吧。


    也對,哭這種事,本來不就是為了得到愛,為了被愛所演化出來的本能嗎。


    剛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嬰兒最脆弱,最需要被愛,所以哭得最大聲。


    “兄弟,”路明非說,“要哭的話肩膀借給你。”


    今夜的風有點冷,但卻又很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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