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翻牆過去,彼此通報姓名,魯智深哈哈大笑:“灑家關西魯達,現在出家為僧,法號智深,我早年到東京時也認得令尊林提轄。”


    說完又轉向武鬆,上下打量一番,道:“我自五台山下來,這一路幾次聽到清河縣武二郎名號,你有何本事,能做周侗老師嫡傳弟子?”


    武鬆知道魯智深是個敬重硬漢的,便道:“武鬆沒什麽本事,隻是拳頭硬,力氣大,酒量豪而已。”


    魯智深眸子裏精光迸射,道:“你能耍動我這禪杖,我便信你!”


    武鬆單手較力,抄起渾鐵禪杖掂了掂,道:“論杖法,我怎比得上師兄,隻有一招飛杖,你要不要看?”


    魯智深也覺好奇,道:“自然要看。”


    武鬆學著後世擲標槍的姿勢,將禪杖舉過肩頭,腳下蹬了兩步,以腰帶胸,以胸帶臂,揮臂如鞭,一根偌大禪杖“嗚——”地一聲飛了出去。


    月牙鏟一端正中四五丈外一株七八寸粗細的柳樹上,柳樹“喀嚓”一聲從中折斷,那禪杖又飛出兩丈多遠才紮在土裏。


    大相國寺後院看熱鬧的不下數百人,此刻都如死了一般安靜,片刻後才一起迴過神來,迸發出霹靂般的喝彩聲。


    “今兒個是開眼界了,這棵樹可比大師拔的那棵還粗!”


    “先有師父倒拔垂楊柳,又有武二郎飛杖斷柳,真乃神人也!”


    魯智深揉了揉眼睛,有些難以置信,原來禪杖還能這麽用?他看看林衝,又看看武鬆,大喝一聲:“添酒來!我要與兩位兄弟結拜!”


    三人說了年庚,還是魯智深最長,林衝次之。他們都是豪邁之人,也不用焚香禱祝,隻跪在地上拜了八拜,喝了三碗酒,便定了長幼倫常。


    “大哥!二哥!武鬆今日好生歡喜!”武鬆這可不是假話,梁山一百零八人,雖然都以“梁山好漢”稱之,但真正的好漢又有幾人呢?


    就算隻有一個好漢,那也非魯智深莫屬,再加上幾個有俠氣、能為別人出頭的,也不過史進、林衝、朱仝區區三人而已。


    魯智深能為素不相識的金翠蓮打死鄭屠,然後浪跡天涯;能在桃花村為了劉太公女兒得罪小霸王周通;能為了幾個老和尚與生鐵佛崔道成、飛天夜叉丘小乙以命相搏……他的仗義是不計後果、不惜自身性命的,放眼整本《水滸傳》,誰能做到?


    林衝是個顧家男人,沒有魯智深這般豁達,但也能為陌生的李小二出頭,拿出錢財來幫他另謀出路,所謂善有善報,他結下的善因後來也在滄州救了自己一命。


    魯智深這些日子天天與大相國寺左近的潑皮廝混,雖也能喝酒取樂,但雙方根本不在一個檔次上,喝酒也難以暢快。今日見了八十萬禁軍教頭和名不虛傳的清河縣武二郎,怎一個痛快了得!


    潑皮們極有眼色,立刻端上酒菜來,三兄弟端起杯子暢飲,還沒喝上四五杯,隻聽錦兒在牆豁處叫道:“官人莫再飲了,娘子與人吵起來了!”


    林衝和武鬆聞言起身,與魯智深告罪道:“迴頭再來看望師兄。”


    二人躍過牆頭,直奔嶽廟而來,嶽廟中五嶽樓下,林娘子站在欄杆處,正被一個十八九歲的後生糾纏著,旁邊還站著四五個幫腔的。


    林衝過去,扳住那後生肩頭道:“清平世界,竟敢調戲良人,該當何罪?”


    後生轉過來,武鬆趁機仔細看看這個高衙內,他模樣倒是不醜,白白淨淨的,隻是顴骨發紅,魚泡眼周圍頂著兩個黑眼圈,一看就是縱欲過度。


    “林衝?要你多事,敢來管我?”


    林衝揪住高衙內,拳頭已揚了起來,想要打卻打不下去,隻因高俅是他頂頭上司,一言能決他生死前程。


    另幾個後生也認得林衝,上來勸解:“衙內不認得大嫂,教頭勿怪。”


    林衝在眾人勸和下怒氣稍緩,鬆開了手,他這邊鬆開了,武鬆走上去道:“哥哥,我來教訓他一頓,給你出氣!”


    林衝急忙攔住,道:“東京城法度甚嚴,莫在這裏惹事。”


    武鬆仍揪住高衙內,惡狠狠道:“我不管你是什麽衙內,再敢碰我嫂嫂,我便取你人頭!”


    高衙內被武鬆單臂拎了起來,憋的滿臉通紅,一句話也說不出,武鬆將他推搡開,喝一聲:“滾遠些!”


    這一夥紈絝子弟灰溜溜逃了,魯智深提著禪杖走來,身後還跟著二三十個潑皮:“二弟,灑家幫你打架來了!”


    林衝實在無奈,論本事,高衙內既當不起武鬆的拳頭,更當不得魯智深的禪杖,但他有個好爹爹啊!


    “那個是高太尉的衙內,因不識得拙荊,有所衝撞,我且饒他一次,諒他以後也不敢來。”林衝道。


    魯智深怒道:“什麽鳥太尉,灑家禪杖隻認得兄弟,不認得什麽太尉!”


    武鬆看了一眼林娘子,剛才受了驚嚇,仍在以袖拭淚,便道:“哥哥,長嫂如母,豈容這醃臢東西欺辱?剛才我已說過,再有一次,我必殺他!”


    武鬆這句話說的十分平靜,但他雙目中光芒銳利逼人,有幾個潑皮離得老遠,仍不敢直視。


    魯智深大手在武鬆肩頭一拍:“好兄弟,做事就該如此痛快!”


    因被高衙內擾了心情,今日的酒是不能再喝了,武鬆將林衝一家三口送了迴去。


    迴到客棧見了時遷,問道:“哥哥找到那個叫陸謙的了,東京城大,不太好找吧?”


    時遷笑道:“他家又不是皇宮內院,有什麽難的,我這便領你去。”


    二人走到太府寺左近,進入一條小巷中,時遷帶武鬆路過一間小院,道:“這就是陸謙家,門框邊有個月牙形,逆光才看得見。”


    武鬆暗暗記下,道:“哥哥辛苦了,了了此間事咱們就迴家。”


    經曆了這件事,林衝心緒始終不佳,武鬆便每日陪他飲酒消遣,有時也去大相國寺與魯智深論武。


    這天二人正在林衝家中閑坐,約莫到了巳時,外麵門環聲響,錦兒開了門,叫一聲:“官人,是陸虞候來了。”


    林衝起身道:“是我一個發小兄弟,過來,我給你們引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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