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靜沅的神情有些恍惚,她看著院中蘋果樹上那茂密的枝葉,突然就有了想要傾訴的欲望。


    “小孟啊,你想知道那兩人是誰嗎?”


    孟嬌眨了眨眼睛:“其實不太想知道。”


    想要傾訴的唐靜沅:“……”


    她這個迴答還真是出人意料,這孩子就一點好奇心沒有嗎?


    見唐靜沅不說話了,孟嬌也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迴答有些不妥,她雖然是真不感興趣,但瞧著唐靜沅想說,孟嬌便又改了口。


    “其實還是想知道的,唐阿姨,他們是誰?”


    唐靜沅看了孟嬌一眼,這才說道:“他們是我的學生。”


    孟嬌並不覺得意外,那兩個人能用下跪來威脅唐靜沅,跟她的關係一定很親近——至少曾經很親近。


    兩人也相處了挺長時間了,孟嬌自認為對唐靜沅還算了解,她看起來不近人情,但其實心腸卻很柔軟,別人對她有一分好,她便想要迴報十分。


    孟嬌雖然每天給她做飯,陪著她一起吃東西,順手還把院子給收拾了,瞧著像是幫了她挺多。


    可實際上在孟嬌看來,反倒是唐靜沅迴報她的更多。


    孟嬌做飯不過是多做一點給唐靜沅,收拾院子也不過是順手的,唐靜沅的屋子和她的衣服從來不讓孟嬌幫忙洗。


    而她做飯換來的是唐靜沅對她無私的教導,她不會的各種題目,唐靜沅都會一一幫她解答——雖然經常會嫌棄她笨,這麽簡單的題目都不會,但嘴上說著,卻從不會厭煩。


    而且孟嬌做飯,她會把夥食費給孟嬌,無論孟嬌怎麽拒絕,她都不肯改變主意。


    “如果你不收下,那以後我就不吃你做的飯,那些傻子都會的題目我也不教你了。”


    孟嬌:“……”


    唐靜沅都這麽說了,她還能怎麽辦?隻能硬著頭皮收下了。


    兩人住在一起,其實也沒有發生過什麽驚心動魄的大事情,但是孟嬌對唐靜沅的了解卻越來越深,關係也越來越好。


    真要細算起來,還是孟嬌占了唐靜沅的便宜——畢竟她做的事情誰都可以做,但唐靜沅對她的教導卻不是誰都能行的。


    如果不了解唐靜沅的人,很可能會被她冷淡的模樣給騙了過去,以為她是個不好相處的,但真正了解她的人,就會知道她其實是個很好的人。


    所以孟嬌毫不意外那兩個人的身份,隻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讓唐靜沅對他們的態度發生了那麽大的改變。


    孟嬌很快就知道了。


    “他們背叛了我。”


    曾經痛徹心扉的事情,再次從唐靜沅口中說出來的時候,好像也就成了很普通的一件事情。


    她曾經所在的研究所參與的是秘密研究,進了研究所之後,就要封鎖和外界的一切聯係。


    唐靜沅是五零年進的研究所,七二年從研究所出來的,她在那個秘密基地的研究所裏待了二十二年,在那漫長的時間裏,她所有的心思都撲在了工作上。


    而她為數不多的感情用在了兩個學生的身上。


    當年進研究所的時候,趙平和賀章兩個還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他們的年紀和自己的兒子差不多大,對待她也是恭恭敬敬的,很多瑣碎的事情都是他們在做,幫唐靜沅解決了很多她不耐煩做的生活瑣事。


    人心都是肉長的,他們兩個雖然不算是頂頂聰明的,但勝在踏實肯幹,願意鑽研,唐靜沅教導他們的時候便用了心。


    其實當年秘密基地成立,研究所設立在秘密基地裏,所選拔進去的人都是精英之中的精英,按理來說,像是趙平和賀章這樣的條件,是沒有資格進研究所的。


    但他們還是進來了,兩人一進來就明確表示要跟著唐靜沅,一開始她並不願意帶他們。


    畢竟搞研究的就算帶助手,也是要更加成熟的,並且有獨當一麵的能力,他們兩人太稚嫩了,不能獨當一麵不說,還得讓她分出心思來教導。


    但是他們表現出來的樣子太好了,不管唐靜沅如何對他們冷臉,如何挑刺,如何為難他們,二人都不曾生氣,依舊任勞任怨。


    唐靜沅最終還是心軟了。


    “他們跟了我二十年,我最信任的就是他們,我的很多東西都是他們接手處理的。”


    唐靜沅不耐煩處理瑣事,她隻一心搞研究,帶出的兩個學生上了道之後,她就將那些不重要的事情交給了他們處理。


    但是唐靜沅卻怎麽都沒有想到,她最信任的人,最後卻背叛了她。


    “我沒想到他們竟然還敢出現在我麵前。”


    說到這裏,唐靜沅歎了一口氣,聲音也隨之跟著低沉了下去。


    “也是,他們怎麽不敢出現在我麵前?我隻是個沒什麽用的小老太太而已,早就不是他們的老師了。”


    見唐靜沅的情緒變得更加低落,孟嬌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唐靜沅的手很冷,孟嬌握著她的手,就像是握著一塊寒冰似的,明明今日的陽光正好,可是她的手卻沒有一點的溫度。


    “既然是不重要的人,就不要在意他們,唐阿姨,為他們傷心不值得的。”


    孟嬌一邊用自己的手唐靜沅暖著手,一邊開解著她。


    唐靜沅迴過神來,低頭看向了孟嬌,兩人的目光撞在了一起,唐靜沅突然開口問道:“小孟,我是不是很失敗?”


    為了工作她放棄了太多太多,但是二十多年的付出,到頭來卻什麽都沒有落下。


    追求的事業沒有了,就連家庭好像都沒有了。


    唐靜沅的神情有些恍惚,似乎想起了些什麽,但很快又將那些煩亂的思緒給壓了下去。


    孟嬌仰頭看著唐靜沅,兩人的距離極近,她清楚地看到了唐靜沅臉上遮掩不住的傷心和難過。


    她開始懷疑自己做的事情,否定曾經的那些付出,哪怕嘴上說著不在意,表現的如何淡然,她終究是沒有放下。


    孟嬌再次握緊了唐靜沅的手,認真地問道:“唐阿姨,你後悔當年的選擇嗎?”


    唐靜沅愣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


    “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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