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讓孟正濤生氣的並不是許紅纓的態度。


    她再如何,那也是兒媳婦,人家沒有和孟嬌相處過,也沒有什麽感情,為自己的小家庭打算,想讓自己兩口子過好日子,站在她的角度上,完全沒有問題。


    讓孟正濤覺得心涼的是孟岩的態度。


    這事兒看起來是許紅纓在鬧,好像一切都是她的過錯,孟岩並沒有一點問題。


    畢竟他勸也勸過,說也說過,勸不住許紅纓,他還能怎麽辦?


    可是孟正濤卻清楚,如果不是因為孟岩搖擺不定,許紅纓也不會這麽鬧。


    一個被窩裏睡不出兩種人,許紅纓和孟岩同吃同睡,還能不了解自己的男人?


    一定是孟岩的某些心思和想法被許紅纓窺見到了,是孟岩給了許紅纓鬧騰的底氣。


    問題的關鍵從來不在許紅纓的身上,根源是出在孟岩的身上。


    “當年下鄉的人本來該是你的,是嬌嬌替你下鄉的,這一點,你認不認?”


    孟岩的身體顫抖了一下,他抿了抿嘴唇,低頭迴答道:“我認,是我欠了嬌嬌的,這份恩情我一輩子都還不清……”


    他低垂著頭,在場的人根本就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孟岩孤零零地坐在那兒,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看起來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孟正濤像是沒看見似的,他抬手攔住了想要說話的李君立,繼續說道。


    “當初是嬌嬌替你下鄉的,那是她這個做妹妹的不忍心看到你要結婚了還得跟對象分手,怕你在鄉下打光棍,這才替你去的,這份恩情你確實是還不清。”


    孟嬌動了動嘴,想說些什麽,但是卻被孟芸拉住了手,示意她別開口。


    孟嬌暗自歎了一口氣,沒有說話。


    她其實想說,她並沒有要用這份恩情來挾製孟岩一輩子,他也不用一直把欠了她這事兒掛在嘴邊。


    說出來的話是不是真心的,說的人知道,聽的人也清楚,不過都沒戳破這些罷了。


    “當初嬌嬌下鄉,你替了你媽原本準備給嬌嬌的工作,一個月的工資三十八塊五毛錢,咱們兩個月給嬌嬌寄一次東西,誰給了什麽,我都在本子上記著呢。”


    說著,孟正濤將那個厚厚的本子拿了出來,他翻開本子,將昨晚上折算出來的東西價格說了出來。


    這五年來,孟岩寄給嬌嬌的錢和東西,折算下來,總共一百二十塊零三毛,折算下來,他每年給孟嬌不過才二十四塊。


    孟正濤將這一筆筆的賬說給孟岩聽,他的語氣不帶什麽感情,就像是在陳述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似的。


    “你和你媳婦兒在家住著,每個月夥食費是三塊錢,一年總共下來三十六塊。”


    “逢年過節你跟你媳婦兒給我們扯布做衣服,加上給的禮品之類的,劃算下來,總共有十四塊……”


    孟岩每個月的工資是三十八塊五,許紅纓的工資要比他低一些,每個月是二十五塊五毛錢。


    他們兩個年輕,單位分房子自然是輪不到他們的,因此一直都是在家住著。


    孟正濤的工資高,他是技術部的主任,每個月的工資有八十六塊,李君立在罐頭廠洗瓶子,每個月也有十幾塊的收入。


    兩口子並沒有要孟正濤和許紅纓的錢,他們的工資一直是他們兩口子自己拿著的,反而家裏的生活之類的都是孟正濤他們兩口子出的。


    孟正濤一筆筆算著這些賬,平靜的語氣下藏著洶湧波濤。


    孟岩察覺到了不對勁兒,總覺得孟正濤說這些話好像別有含義。


    “爸,你說這些幹什麽,我……”


    沒等孟岩說完,孟正濤直接打斷了他的話。


    “你別說話,讓我說完。”


    孟岩不敢開口,隻是整個人變得越發惶恐不安了起來。


    好像有什麽東西脫離了孟岩的掌控,朝著一個他完全想不到的方向狂奔而去,那種明知道有大事發生,自己卻沒有辦法阻攔的無力感讓孟岩的心髒劇烈跳動了起來,額頭上也冒出了一層層的汗水來。


    “老二,五年前你娶媳婦兒的花費都是我跟你媽出的,這幾年來,你一直跟著我們兩口子過日子,我和你媽也沒有多要過你的錢。”


    “你今年也二十七歲了,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是時候該頂門立戶過日子了……”


    這話一說出口,孟岩終於猜到了孟正濤要說些什麽,他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下意識地想要開口說些什麽,但是話還來不及說,孟正濤的話已經說出來了。


    “所以,我們是時候分家了。”


    孟岩嚇得從板凳上站了起來,脫口而出道:“我不分家!爸,我不分家……”


    見孟正濤一副做了決定就不會更改的模樣,孟岩又轉頭看向李君立,眼中流露出了濃濃的哀求之色來。


    “媽,別分家好不好?我知道錯了,咱們一家好好過日子不行嗎?我不想分家……”


    李君立的麵色也不好看,但是卻無法為孟岩說一句話。


    這些賬不是剛剛才算的,昨天晚上孟正濤就已經做好了要分家的打算。


    隻是那個時候李君立勸住了孟正濤,說孟嬌才剛迴來,就這麽分家不好。


    “紅纓那孩子可能就是一時間沒有轉過勁兒來,老二能勸住她的,一家子過日子哪裏沒有個磕磕絆絆的……”


    孟正濤在李君立的勸阻下,準備給他們兩口子一個機會。


    但是許紅纓今天連房門都沒進,直接轉身離開的一幕,讓孟正濤下定了決心。


    李君立知道自己是勸不住孟正濤了。


    但凡許紅纓做得不那麽過,但凡孟岩能管點用,事情也不會變成現在這種樣子。


    這個家是一定要分的。


    “君立,分家了之後,他們兄妹兩個的感情還能維持住,如果不分家,繼續這麽稀裏糊塗過下去,他們兄妹的情分早晚是要折騰完的。”


    孟正濤勸李君立的時候是這麽說的。


    孟岩結婚之後,一顆心已經完全放在了自己媳婦兒的身上,他更看重的是自己的小家庭,這個家不分,兄妹之間的隔閡隻會越來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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