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京都夜宴山河廳小客間


    福元從外麵迴來氣衝衝一腳踢翻了房間裏的腳蹬氣哼哼道:“真特麽晦氣!”


    見我沒理他,他又一屁股坐我身邊看著我。我目不轉睛看著遊戲機如他所願的問道:“誰招你了?去幹他,在這裏衝個東西撒什麽邪火。”


    福元翹著腿側靠在一邊,看了我良久像是冷靜了下來,語氣森冷說道:“洪家的人來了。”


    這句話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抬頭看他一眼,見他眼神不善的看過來後我又低頭繼續手中的遊戲,問道:“說說!”


    “不能就這麽讓他走了。”


    “誰來的?”


    “洪供!”


    我暫停了遊戲,轉頭問道:“你想怎麽辦?”


    福元邪佞一笑:“他讓小爺不痛快,小爺也不能讓他痛快。幹他!”


    我嗤笑一聲反問:“怎麽幹?他是黑社會,你是紅三代,他無緣無故打你那是本性如此,你不分緣由幹他,就是仗勢欺人!而且這裏是京都,他還敢來夜宴!我猜,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就是做足了準備故意來惡心你們趙家人的,但凡有個人敢在夜宴動他,就算少了根頭發絲兒,他都不會善了!趙叔現在正是返京升院裏的節骨眼上,眉姨都沒動他,你就少給你爸添點堵吧!”


    “我不給我爸添堵,但我得讓我大媽順下來這口氣!”


    洪家跟趙福元家有筆血債,這事兒都過去十幾年了因為沒有證據一直沒有善了。趙福元他爸趙佩鳴,跟夜宴的前老板趙佩風也就是葉眉眉的老公是親兄弟倆。


    母弱出商賈,父強做侍郎,望族留原籍,家貧走他鄉。當年趙家家貧,趙佩風帶著弟弟妹妹從西山省來京都闖蕩,得了貴人的青睞認作義子,十年寒苦無人問一朝騰達天下知。貴人無子無女偌大的家業,隻有他一個垂垂老矣的老頭和一個初中都沒畢業的孫女苦苦支撐,他看中了趙佩風的重情重義,對兄妹的不離不棄,這才認作義子收到身邊教管。


    趙佩風的年紀比葉眉眉大了15歲,努努力都能做她爹了。福元的爸爸趙佩鳴當時在念大學與葉眉眉更要相配些。但是葉眉眉就是看不上文質彬彬的趙佩鳴,隻喜歡趙佩風。葉眉眉還沒成年的時候貴人先一步走了,至此葉家男人算是死絕了,隻剩葉眉眉一個獨女。就在所有人都等著看一出農夫與蛇的戲碼時,趙佩風卻反其道而行給葉眉眉演起了爹。


    趙佩風事無巨細,鞍前馬後的對葉眉眉噓寒問暖,就是不提結婚的事兒。可葉眉眉不想要老爹隻想要老公,在葉眉眉的強烈攻勢和身邊人的努力撮合下,趙佩風35歲那年娶了21歲的葉眉眉。


    婚禮轟動了整個京都,京都富商的孫女下嫁西山來的窮小子,新聞輿論鋪天蓋地襲來,當時外人關注的焦點不隻是窮小子娶富家女的故事,還有趙佩風本人的起家史。


    從一個碌碌無名的小馬仔到一個能打能抗的私人保鏢再到葉公懷的公認接班人,這一路的披荊斬棘血雨腥風本以為終於可以畫上完美節點了,誰知他突然死在趕去接他心愛女孩的路上,京申大橋他坐在婚車裏被人一槍爆頭,死狀慘不忍睹!


    當時鎖定最大的嫌疑人就是正跟他競拍申洲同灣區商業療養院項目的洪家,去人家的地盤,跟人家搶食兒,搶的還是當地黑白通吃勢力龐大的老牌幫派家族。趙佩風仗的誰的勢?


    他的貴人葉公懷是做醫療器械起家,後來發展到了私人醫院。懷濟醫院在整個國內都排的上號,尤其是他們的中醫針灸科,更是有不少國醫聖手坐診。趙佩風想涉足餐飲,看上的酒店沒談攏。葉公懷大手一揮給他蓋了一個,就一個要求:做大!做好!然後就有了今天的夜宴。


    夜宴做好了他又想做療養院,開醫院的再開家療養院,醫養一體簡直不要太方便。趙佩風是真爭氣,療養院在京都幹的風生水起,幾乎到了重金也一位難求的地步!但是在申洲葉公懷的麵子還沒那麽大。


    他的弟弟趙佩鳴當時在申洲市投資促進局負責招商引資工作,同灣區是申洲市發展落後地區。政府規劃一出很多商人都躍躍欲試,但是沒人敢去試水,為什麽?同灣區遲遲不能發展跟當地的幫派家族有關,他們的勢力盤根錯節抱團壓榨當地經濟成了名副其實的土皇帝。


    臥榻之上,豈容他人酣睡!這麽個經濟發展特區國家不可能任其做大,必須得有一把尖刀插進去,劈開縫才能長出好骨血。讓誰去,誰能去,去了還得能幹出點動靜這個研究了很久,後來就有了趙佩鳴下放培養,趙佩風扶上馬送一程的事兒。


    趙佩風正是誌得意滿豪氣衝天的年紀,可到了申洲卻處處被掣肘幾乎到了寸步難行的地步。這讓趙佩風惱怒不已,激起了他的逆反之心,你們不讓我幹是吧!我偏要幹,而且還要幹成!


    眾人眼看著同灣區一個個項目落成,有句話怎麽說的在商言商,有人在先打了個樣更多的投資商開始湧進同灣區,就連跟洪家有交情的申洲幾個大商人也開始以合作的方式進駐同灣區各個項目。槍打出頭鳥,這無疑惹毛了該地區的土皇帝,同灣區的商會會長是鴻森集團的洪冠霖,洪冠霖在同灣橫行慣了,他想動趙佩風但是一直有他爸洪常鬆壓著,他隻能在背地裏給趙佩風上點眼藥。


    趙佩風也不是軟柿子,你狠我比你還狠,你壞我比你還壞,要比不是人我早年間沒做過人!


    洪家三兄弟創立鴻森集團背後也是有可靠之人的,洪常鬆壓著洪冠霖是因為早在趙佩風來申洲前就有人給他通風報信了,來人讓他不要動趙家兄弟,並在他手心寫了一個“黨”字。原來這個敢來同灣插上一腳的鼎隆置業,背後的老板趙佩風是黨海山女婿的親哥。


    黨海山是誰?是經常出現在電視新聞聯播裏的人,是誰提起聲音都得低幾個度稱聲黨老的一號人物


    黨海山三子一女,長子黨遠幼年夭折,二子黨向輝從政,娶了華潤平華總的長女華一涵,三子黨向慶京醫大教授懷濟醫院的榮譽院長,老來得女黨可薇。


    黨可薇因為是女孩,家裏人對她都比較寬容,她平平靜靜長到16歲做了一件在黨家可以稱得上是驚天動地的事兒,她懷孕了。


    黨可薇青春時期長的胖乎乎的,加上冬天穿的也多而且她不好動,除了上學就是整日宅在家裏,等人看出來她肚子不正常的時候都已經八個多月了。黨老怒極第一次動手打了黨可薇一巴掌,並換了她身邊所有的警衛,勢要徹查到底!


    最後鎖定了嫌疑人是黨老身邊的一個警衛,但是那個警衛半年多以前就申請去維和了,怎麽辦也沒法強製他迴來。黨可薇在這件事上任打任罵,但就是三緘其口什麽也不說。直到傳來那個男的殉國的噩耗,她聽了之後直接暈過去了,這才做實了這事兒。


    黨老氣的不止是黨可薇的偷嚐禁果,他氣的是黨可薇算準了他最後會妥協,她拿他的愛和在意賭一個犯了軍法的小子給她的未來。


    孩子從出生黨老一眼都沒看過,一直讓人養在外麵。黨遠沒了黨向輝就是家裏的長子,黨向輝一邊在老父麵前苦大仇深的自責,說說妹妹早產出生就沒了媽,家裏都是大男人,大哥不在了他就是家中長子。都怪他對妹妹平日裏關心太少,才造成今天的局麵,他把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黨老雖然沒說話但是也有些動容。一邊又在幼妹麵前不經意提起,父親在家不配合吃藥病情又加重了。


    後來孩子過周歲生日抓了一把槍,黨家大嫂錯把照片發給了黨老。就在當天黨老讓人給黨可薇送了一張紙條,上麵寫了倆字兒‘玄錚’。黨可薇看完後眼淚就落下來了,雖然沒給姓,但是這已經是那個倔老頭最大的讓步。


    黨可薇30多歲時在家裏人的安排下嫁給了趙佩鳴,後生了趙福元。這個私生子整整大了趙福元13歲,黨可薇沒結婚以前他一直是黑戶,有名沒姓。黨可薇生下趙福元後,趙佩鳴親自給倆孩子上的戶口,至此世間有了趙玄錚。


    趙佩鳴官路亨通政績斐然,離不開黨家這棵大樹的庇護,也少不了趙佩風的全力托舉。三兄妹不止有利益牽扯還有實實在在的血緣親情,所以當趙佩風出事後趙佩鳴恨極了洪家。


    懷疑洪家也不是沒有根據的,洪家不是申洲本地人,他們是最早一批從港洲特區來內陸發展的港商,後來乘著改革開放的東風在申洲紮下根。但是他們實際的大本營是港洲,鴻森集團也是港資企業,趙佩風進入同灣給新公司起名鼎隆也是有原因的,鴻森集團前身是港洲鴻森隆,所以趙洪兩家的梁子從鼎隆置業在京都注冊成功的那一天就已經開始了。


    而趙佩風的死像一塊投入水中的巨石,徹底打破了同灣表麵的平靜,次年一場從申洲開始的全國掃黑除惡行動在全國範圍內打響了第一槍!


    鴻森集團在申洲坐鎮的是老大洪常鬆,他的兩個兒子都在這次行動中落馬,長子在逃亡國外的途中在機場被捕,次子拒捕襲警在駕車逃逸過程中車毀人亡。洪常鬆本人倒是洗的幹淨,隻罷免了他的人大代表的職權。但是經此一事,洪氏大傷元氣。


    洪供是洪冠霖的兒子,當年洪冠霖出事的時候他才上小學,十幾年過去如今已經到了能掌管鴻森集團的年紀了。


    夜宴東西南北四個出口,四個門所麵對的四條路通往不同的地方,東門和南門是正門。東門娛樂夜生活,南門宴會迎貴賓。不同的需求走不同的門,一般兩邊的人都碰不了麵,每層都有一道門專人把守,進出需要密碼和指紋識別。目的是謹防兩邊的客人冒犯到對方,也為需要其他需求的客人提供方便。


    福元打定主意要去給洪供上眼藥,也不知他從哪裏搞來的密碼在門口夜宴工作人員的雙目注視下去了娛樂區。洪供是別人請過來的,前台留的名自然不是他的。福元不知道對方的名字,前台的人員死活不給他查房間號。後來是值班經理過來認出了他是葉總的侄子,經理沒問我們原因幫我們查了房間號還要派個人跟著我們,福元一仰脖瞪眼說:“不用!我就見個申洲的朋友。”


    經理好說話的點頭答應著目送我們離開,隻在我們前腳剛走,後腳就拿起了手機。


    手機那頭傳來一道靜靜的女聲:“喂。”


    “葉總,二公子去了606。”


    電話那邊的人眉頭輕皺,淡淡問道:“他自己?”


    “還有滕小少,我的人遠遠的跟著了。”


    “嗯,知道了。我馬上下來!”


    *


    我料想過很多畫麵都是福元跟洪供互相惡心的局麵,有互相克製都等著對方先動手的,有一言不合直接開幹的。就是沒有最後的衝突是因我而起的!


    福元性格衝動愛冒險脾氣也很差,在他這裏沒有委婉的含蓄和什麽所謂的君子動口不動手,他講究長驅直入,速戰速決。


    福元嘚嘚瑟瑟的一抬腿推開了包廂的門,兩手抄著兜邊往裏走邊吆喝道:“呦呦呦呦呦!嘖嘖嘖嘖!玩兒挺好啊!”


    他進了門東瞧瞧細看看,一副小爺沒什麽事兒,就來隨便逛逛的樣兒。裏麵的人顯然正在談事,聲音放的不大,主位上坐了兩男兩女四個人。兩個男的其中一個正是洪供,他正側耳聽旁邊的人說話,身邊坐了一舉杯狂飲的纖瘦女人。


    “洪大少不遠萬裏蒞臨我們夜宴怎麽也不提前講一下,我昨兒才從申洲坐專機過來,這外麵又是狂風又是暴雪的,你也不怕你們家祖宗壞事做多了,半路給你天打雷劈了!洪長鬆又、得、白發人送黑發人,那~~~多、不、好!啊。”


    洪供和他身邊的人都轉頭看過來,很多人不明所以的看著進來的兩個穿著不俗一臉傲氣的少年人,尤其是前麵那個口出狂言的,聽完這番話後屋內的人都黑了臉但是主位的人沒發話,誰都不敢輕舉妄動。


    洪供翹著腿一言不發的聽趙福元把話說完,一身的氣場硬是將尷尬緊張的氣氛威壓的沉悶至極。他將手裏沒燃完的煙按滅在沙發上,一股淡淡燒焦的糊味緩緩飄滿房間。


    時間仿佛被按了暫停鍵,雙方臉上的假笑在一秒一秒的皸裂,洪供就這樣不說話輕蔑的笑著,晾著眼前的少年。


    “轉過臉來!”


    正跟洪供鬥法的趙福元震驚的轉過頭看我,用眼睛問我怎麽了。我看著坐在洪供身邊,從我們進門就很乖覺的往一邊側坐著,微低著頭用長發遮住半張臉的女人。


    她坐那兒哆嗦了一下,隻將頭低的更深了。 這個不敢抬頭的動作,幾乎做實了我心裏的猜想,震驚、不敢置信。我直接上前一步想要抓住她看個明白,誰知伸出的手還沒碰到她就碰另一個人抓住。


    洪供抓著我的手腕一臉深寒的警告道:“唉,小朋友,話可以亂說,東西可不能亂碰!尤其是人,碰一下,要剁手的。”


    我一言不發的將被他扯著的手像一邊扯去,分開了洪供的注意力後,又立即用另一隻手快速抓住了她的胳膊,洪供扯著我的領子騰下子站起來,身邊的女人也被我扯著胳膊被迫向我們這邊歪斜著站了起來。


    她目露驚恐雙眼含淚的“啊”一聲站起來,似乎想要說什麽但是卻又說不出口,雙唇抖動牙齒打顫的看我一眼又轉過頭去。


    “給臉不要!”


    洪供顯然也被惹毛了,他畢竟是個成年人,當著這麽多人的麵連著被兩個小孩下了麵子,此刻可謂是怒火攻心。洪供一把扯住我的另一隻手,仗著身高優勢一抬腿就向我踹過來。


    “不要!”


    隨著馬一菲一聲大叫我被洪供一腳踹翻在地,帶倒了桌上的不少杯瓶酒食。福元目眥欲裂的衝上來,拿起桌上滾到的酒瓶直接向洪供頭上招唿。


    洪供一轉身迅速低頭護住身後女人,酒瓶在他背上開了花。包間裏的女人啊啊大叫四散逃開,男人迅速向這邊靠攏想要圍住我和福元。


    我在地上一秒也沒耽誤迅速起身,在洪供的人還沒圍過來的千鈞一發間一腳踢翻了桌子,桌子傾倒逼的背對桌子一麵的洪供和他護著的人歪倒在沙發上。


    洪供的人迅速跟我倆動起手,眼看著我們倆就要被人大卸八塊了,包間裏突然亮起了刺眼的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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