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寶意和衛流倆人在揚州待了好些日子才踏入歸程。


    迴去的時候卻多了一個同行者。


    “左老,您覺得我這篇《駝峰嶺記》作詞怎麽樣?”


    斷航河畔,山險水深,兩岸瀑布飛懸,草木鬱鬱蔥蔥。


    有綿綿細雨穿透漫天雲霧,其間一艘輕舟乘浪而行。


    奚寶意端坐於舟中小案後。


    隔著三盞涼茶,對麵是一老者,蒼顏鶴發,精神矍鑠。


    正是江南有名的文壇大師左鳴柯。


    此時,聽到衛流的唿喚,他才勉強將精力從手中物中分出三成,把視線投在站在船頭的衛流身上,道:“尚可,但比起你前些日子的那首《別揚州》好上不少。”


    得到了專業人士的肯定,衛流驚喜地“哦吼”一聲,又迴身雙臂大開,對著群山不停地大喊大叫,最後總結成一句。


    “耶耶耶,我衛流早晚會成為大詩人的!”


    左鳴柯被他的舉動驚到了,一轉頭再對上了奚寶意一臉喜愛縱容的眼神,有些失語。


    無奈道:“尊夫還真是...活力滿滿。”


    奚寶意輕笑頷首,不置可否。


    船尾的船夫不懂詩詞,也不認得郡主和大文豪,他隻覺得衛流俊逸又好學,老人家最是喜愛這種孩子,故而總是滿臉慈愛地看向衛流。


    幾次後,衛流也察覺到了。


    他顛著步子走過去,先是伸手幫人撥漿,然後很是自來熟地同人交談起來。


    “老丈,你也懂詩嗎?”


    船夫不好意思地擺手,歎了句:“哪能呢,咱都沒念過書。”


    衛流聽完,沒有明知故問地追問他為何不讀書,也沒有規勸,更沒有炫耀。


    他神色自然,突然有感而發了一首,讚了山水,也讚了船家。


    然後又跟人解釋道:“這是在說您像天地間的旅客呢,清白不染汙墨。”


    “此句上佳。”


    左鳴柯頗為意外地誇道。


    船夫覺得新奇又感動,忙道謝,搞得衛流羞得直擺手。


    他是知道自己的水平的,不過是隨便填詞造句而已,遠遠配不得人家一句“多謝公子相贈的大作。”


    倆人互相推辭稱讚,一時間相談甚歡。


    見此一幕的左鳴柯捋著胡須直點頭,對著奚寶意輕語,“衛公子至純至善,倒是能偶得天成的佳句,日後在此定能有一番作為。”


    奚寶意最愛聽別人誇衛流,直接忽略了他後麵說的那句“郡主恰恰相反,雖然看著無欲無求,但實際上卻匠氣刻意了許多。”。


    隻道:“左老所言有理。”


    其實這說的也是實話,奚寶意骨子裏是商人,講究的是善變靈活、追名逐利,她自然做不到衛流那般質樸無暇。


    當初左鳴柯就是被衛流的這種品質所吸引的。


    還記得是有一天衛流不知道從哪聽說揚州有一家巷子裏的餛飩特別鮮,於是興致衝衝地拉著奚寶意換了身低調打扮一同去了,品嚐了以後,也是詩興大發地當場作了首詩,好像是叫什麽...?五月二十三吃餛飩有感?。


    左老當時就坐在他們旁邊的那桌,聽完以後突然噗嗤一聲笑了,然後是接連不斷的咳嗽聲,這動靜遮不住,引得衛流轉頭去看。


    開口就是:“爺爺,您喝點水就好啦。”


    他的眼神真摯關切。


    左鳴柯也迴想到了這一幕,不禁再一次為自己之前的行為而感到羞愧。


    當時衛流看著確實是剛學寫作不久的樣子,作的詩雖然稚嫩,但他心誠又認真,不該遭到嘲笑。所以他後來忽而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對,便主動上前同衛流道歉。


    恰好無意中看到了擺在衛流手邊的“詩絕”手稿,再聯想到前一段時間的傳聞,便將傳說中的鼎鼎大名的安北郡主和他的夫君同二人的臉對上了。


    見周圍無人注意,他輕聲施禮道:“見過郡主。”


    奚寶意詫異了一秒,但轉瞬就反應過來,點頭示意:“在外不必客氣。”


    左鳴柯對她是好奇的。


    換一句話來說,天下人誰對奚寶意又不好奇呢?她這樣的奇女子可是隻在傳聞中聽說過的。


    為了引起奚寶意的注意,他厚著臉皮自報了家門,“小老兒,鶴州左鳴柯。”


    卻沒想到聽完他的話,奚寶意眉頭都沒有動一下,倒是衛流突然驚喜的大唿一口氣,“左老!你是左老!”


    奚寶意其實是真的不認識,她雖然讀過一些當朝的名人傳記,但她隻讀了一些她所感興趣的,並不是所有的大腕她都熟知。但是瞧著衛流激動的樣子,她也知道眼前鶴州來的這人是什麽領域的了。


    隨即她便禮貌地隨著衛流的稱唿見禮道:“久仰左老大名。”


    左鳴柯也是善談的。


    他先是同衛流聊了聊詩詞,本想以此為借力點,然後再轉到他所感興趣的那些事情上,卻沒想到衛流給他的驚喜很大,二人聊著聊著天色就不早了,他還頗有些意猶未盡,衛流能得名師指點更是喜不自勝,於是二人交換了住址,相約第二日一同出遊。


    衛流出門,奚寶意定然是要一起的。


    三人於湖中對飲時,左鳴柯突然可惜地歎道:“大自然之奇偉實在是不可揣摩,風聲雨聲樹葉沙沙聲,聽過即過,不可久留。”


    衛流讚同地點頭,剛想故作深沉地再吟詩一首,便被奚寶意打斷了。


    “聲音可留。”


    她的話讓麵前的兩人相當震驚,又想質疑又不敢質疑。


    左鳴柯迴過神,興致勃勃地問:“聲音怎麽留?雨水落下後的叮咚聲在晴天時是萬萬是沒有的,先說好,人為的灑水那可是不算的。”


    奚寶意輕笑,賣了個關子。


    “我曉得,但我的確知道一種方法可以讓聲音留存。”


    她說的是留聲機。


    左鳴柯和衛流好奇地追問。


    奚寶意隻好還是在衛流可憐巴巴的眼神中多透露了一句:“不僅可以記錄風聲、雨聲、樹葉沙沙聲,就連人聲也可以記錄。”


    二人更好奇了。


    難耐的等了幾天,最後是在迴安北的前夕才見到的。


    沒辦法,揚州的工匠對奚寶意的圖紙不熟悉,製作材料也不好找,因此便拖了好久。


    左鳴柯拿到後愛不釋手,最後一咬牙決定。


    “老夫要與你們一起北上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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