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約定,丁柏元要把醉籠草送到雜貨鋪。


    但虞無弦等了半天,也不見他的人影,直到太陽快落山了,才看到一個她特別熟悉的身影,背對著夕陽,緩緩朝她走來。


    葉禹墨向虞無弦揮了揮手,臉上帶著標誌性的溫和笑容。


    虞無弦看了一眼便收迴視線,她不喜歡有一個人和小和尚長得那麽像,可偏偏又不是他。


    “老丁實在脫不開身,讓我跟你說聲不好意思。”葉禹墨遞上了一袋草藥,對虞無弦的刻意迴避,絲毫不以為意。


    虞無弦接過來後,看也沒看就塞到了櫃台下麵。


    “沒關係,反正我和特調組已經兩清了。”


    葉禹墨聳了聳肩,意有所指道:“老丁他抽不開身,是因為秦曄在不久之前,猝死了。”


    虞無弦瞳孔微微一震,“死了?”


    “嗯,組長接到秦家的通知就去了市醫院。”


    “市醫院?”虞無弦盯著櫃台的一角出神。


    她給秦曄的那一掌,廢了他的修為,等於要了他半條命。


    但也絕不可能這麽快就死了……


    恐怕其中還有些不為人知的事情。


    虞無弦的眸色黯了黯,丁柏元不會那麽可恥地找她背鍋吧?


    “勞煩你跑這一趟了,你的東西還給你。”她從上衣口袋裏拿出昨天葉禹墨給她的手帕,她沒用過,還是幹淨的。


    葉禹墨笑著把手帕收迴來,打趣道:“我昨天被你嚇了兩次,一次是在地下室,你七孔流血,睜大眼睛盯著我看。


    第二次是被你揪著領子質問,為什麽不告而別。你的表情太認真,我差點以為自己真的做過什麽對不起你的事情呢。”


    他的語氣太自然,就像是和老朋友聊天一般。


    “所以,我長得像你的前男友嗎?未成年可不能談戀愛哦。”


    虞無弦眯起眼睛,笑著說道:“不是哦,你長得像我從前認的一個小弟。十來歲了,還整天掛著兩條鼻涕,跟在我屁股後麵喊姐姐。”


    葉禹墨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可是卻一點都不相信的樣子。


    來晚了一步的閔硯書:“……”


    虞無弦沒想到閔硯書也來了,她指了指櫃台上的棒棒糖,對葉禹墨揚了揚下巴,“我請客,隨便拿。”


    然後抓起一顆榴蓮糖,塞到閔硯書手裏。


    她就是喜歡看他一臉無可奈何,卻又默默忍受的樣子。


    總覺得似曾相識。


    果不其然,他眉頭微微一皺,說了句謝謝,默默地把糖揣進口袋裏。


    “你也是過來送藥材的?”虞無弦問道。


    閔硯書表情淡然,“我送禹墨過來,順便問問你什麽時候有空,我準備去蓮華寺裏替亡靈超度。”


    “雪茹的事情已經解決好了?”


    “是,秦沐很配合,我們很快就取到了秦天鈞的血。不過秦露的事情就比較麻煩了,秦家說要自己處理。”


    虞無弦點點頭,秦江野把家族名譽看得比兒女的性命還重,丁柏元從中插一腳,讓他家醜外揚,沒氣得臥病在床,都算他身子骨硬朗。


    “我阿婆明天做手術,我得守在醫院,能過兩天嗎?”


    閔硯書斟酌片刻道:“你先照顧家人吧,不然還是按照之前的做法,迴向給你?”


    虞無弦搖搖頭,“既然答應要做,我就不能食言,如果明天手術順利的話,就後天吧。”


    ……


    吳秋芬的手術很順利,在等她清醒的這段時間,虞無弦被龔素心堵了個正著。


    她把虞無弦拉到辦公室裏,“你是不是在怪我?”


    吳秋芬的手術原本是龔素心親自操刀的,但她這兩天的狀態不佳,臨時換成另一位主任醫師主刀,由她全程監督。


    在手術室裏站了幾個小時,她現在的狀態實在稱不上好,眼睛裏布滿了紅血絲,眼下也帶著淡淡的烏青。


    虞無弦不是有意躲著龔素心,是她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吳弦的母親。


    她活了八百多年,別人都以為她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清冷女修,實際上隻有熟悉的人才知道她,她對父母,尤其是母親兩個字,有多抗拒。


    吳弦被丟在福利院門口的時候才剛出生不久,她對自己的父母一無所知。可虞無弦當年被父母拋棄時,卻已經記事了。


    如果不是遇到她師父,恐怕她早就餓死在路邊了。


    她曾問過師父,明明她很乖,會幹家務,還會幫忙照顧弟弟,為什麽父母還是要把她丟掉?


    當時虞南兮蹲下身,替她擦掉眼淚鼻涕,用這輩子最溫柔的語調告訴她,“你隻是和他們緣薄罷了,以後你有我,我就是你的家人。”


    後來她長大了才明白,父母丟掉她,不過是為了在災荒時,省出她的口糧給弟弟罷了。


    虞無弦看著麵前的龔素心,麵色平靜道:“龔阿姨,我今年十七歲了,我沒有媽媽已經十七年了,現在突然有了媽媽,我……不太習慣。”


    龔素心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她何嚐不知道她們之間有著十幾年的缺口。


    當時吳芯找到她,告訴她自己的孩子尚在人世,她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可當她看到吳弦時,那種血脈親情的羈絆,隻一眼就確認了吳弦就是她的孩子。


    她想和吳弦相認,但吳芯卻希望她暫時不要幹擾吳弦現在的生活,不要給吳弦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後來她從丁柏元那邊得知了秦沐把孩子送走的原因,就更加不敢和吳弦相認,害怕秦家會加害於她。


    多少次,她專程繞到馬街巷的吳阿婆雜貨店,就為了遠遠看一眼吳弦。


    看到她因為智力不足被別的孩子欺負,龔素心也想像吳家人那樣替她撐腰,替她罵人。


    她一麵難過,一麵又替吳弦遇到這樣的家人而感到開心。


    如果可以,她甚至寧願吳弦一輩子都不知道秦家的存在。


    “為什麽你要告訴我她是我的女兒,卻又不讓我認她?”龔素心曾經這樣問吳芯。


    吳芯隻說,現在還不是時候。


    “我希望她這輩子有一個愛她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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