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懷瑾身穿白色的廚師服,戴著口罩,推著餐車,穿過酒店大廳,又進了電梯,來到酒店二樓,一路穿過長長的走廊。


    酒店後廚裏,兩名廚師暈倒在廚房角落裏,身體被一塊巨大的氈布掩蓋住,其中一人,身上的廚師服已經被扒掉。


    二樓走廊裏,好幾個士兵架著槍在走來走去,其中一個房間的門口外,兩個士兵架著槍,子彈已經上膛,肅穆而立。


    那應該就是阿斯特的房間。


    梁懷瑾推著餐車,往阿斯特的房間而去。


    餐車底下,一把手槍掩藏在角落處;瓷鍋中,微波搖曳的紫菜排骨湯裏,在湯麵上紫菜的重重掩蓋下,一顆防水的微型炸彈在渾濁的湯水裏打著轉。


    梁懷瑾來到阿斯特的房間門口,門口的士兵抬起一隻手,阻止了他的腳步。


    他麵色冷靜,停下餐車,抬眼看著眼前兩個全副武裝的士兵。


    其中一個士兵把梁懷瑾推開一步,要給他搜身。


    另一個士兵打開車上的每一樣菜看了一眼,檢查了一圈,又伸出一隻手在餐車底下摸了起來。


    梁懷瑾被搜著身,一顆心懸了起來,目光落在他放在餐車底下的那隻手上。


    士兵還在摸索著,手槍靜靜地躺在角落裏,梁懷瑾微皺起眉,幾乎要有所反應的那一刻,士兵的手收了迴去,沒觸到角落裏的手槍。


    他的心落了下去,可緊繃的心弦卻沒有鬆開,在士兵的示意下,推著餐車進了門。


    他小心地把門關上,穿過玄關走到床邊。


    “dinner, sir.(先生,這是晚餐。)”梁懷瑾抬眼看著側躺在床上的阿斯特,輕聲說了句。


    阿斯特悶哼了幾聲,艱難地從床上起來,眯起一雙狹長的眼,故作溫和道:“thank you.”


    梁懷瑾麵無表情,點了點頭,把餐車上的菜一一端出來,放在麵前的桌子上,然後準備退出房間。


    根據他的預算,湯水裏的炸彈在水壓的作用下,最多再顛簸三十秒,就會爆炸,三十秒,足夠他逃離阿斯特酒店了。


    29,28,27……


    他穿過玄關來到門口。


    26,25,24……


    他打開房門,看見瑞克站在門邊,他正好要推門進來。


    梁懷瑾記憶力很好,對曾經見過的人幾乎可以過目不忘,他一眼就認出了瑞克,去年他在沙伽對抗恐怖分子的時候,瑞克還是邱也的學生,一個不過十七八歲的大男孩。


    現在,他是一名軍人,身上配著手槍,肩上三顆星星,是軍官的裝扮。


    他就是阿斯特護衛隊的隊長。


    那顆炸彈的威力不大,最多把房間裏的人炸死,可如果瑞克這個時候進來,他必死無疑。


    23,22,21……


    梁懷瑾沒猶豫,轉身快步走迴了餐桌前,端起那鍋紫菜湯,放進餐車裏,迅速道:“i''m sorry, the soup has already cooled down. i''ll change it for you.(很抱歉,湯水已經涼了,我給您換一份。)”


    阿斯特剛想發火,瑞克走了過來,衝他敬了個禮,似乎有話要對他說,先對一旁的梁懷瑾嗬斥道:“so silly, hurry up,exchange it.(如此愚蠢,快點,把它換了。)”


    他的語氣雖然嚴肅,但更像是怕阿斯特再跟廚師發火,護著梁懷瑾趕緊離開。


    梁懷瑾彎了下腰,推著餐車出了門。


    10,9,8……


    他推著餐車快速進了電梯,利用剩餘的幾秒鍾,迅速拆除了炸彈。


    迴到廚房,他雙眸透出狠厲,幹脆利落地脫掉廚師服,從餐車底下拿出手槍,又迅速找到藏在後廚的其他武器,匕首,炸彈,其他的槍支,全部藏迴身上,手槍子彈上膛,一陣風一般出門而去。


    既然用不了炸彈,那幹脆就往阿斯特腦門裏嵌進去一顆子彈。今晚,這個混蛋非死不可。


    隱藏身影穿過重重障礙靠近目標,對他來說已經是易如反掌的事。


    他沒有選擇走電梯那條路,而是來到了阿斯特房間窗口的外牆邊,在拐角處往外看了一眼,果不其然,窗口下同樣站著兩名全副武裝的士兵。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手帕,沿著牆壁輕手輕腳地摸上去,來到兩名士兵身後,迅速捂住一人的嘴巴將他往後放倒。


    另一人反應過來,剛想衝他開槍,他反手扭住他的長槍,哢哢幾聲,卸下了他的彈夾。


    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士兵震驚,剛想大喊,他一側身繞去他身後,手臂勒住他脖子,手帕捂住了他的嘴。


    濃厚的麻醉氣息,衝進士兵的口鼻,他隻覺頭暈目眩,渾身一軟,緩緩倒在了同伴身邊。


    手帕上是梁懷瑾用一些化學試劑製作的揮發性麻醉劑,不會致人死亡,但可以讓人睡上幾個小時。


    梁懷瑾把手帕揣進口袋,抬頭看了一眼,抓住磚石的縫隙攀爬上二樓。


    他兩手摳住二樓窗沿,整個人掛在牆壁上,靜聽著裏頭的動靜。


    瑞克和阿斯特正在交談,兩個人的聲音此起彼伏。


    一直等了好長時間,瑞克都沒有離開,樓下有腳步聲傳來,梁懷瑾往下看了一眼,是巴尼爾士兵的身影,他們很快就會發現窗口下站崗的人不見了,也很快會發現貼在牆上的他。


    沒有時間了,他下定決心,兩手一用力,整個人像一尾魚一樣從窗口落進房間,又不著痕跡地躲在了窗簾下。


    他幾乎沒發出一絲聲響,房間很大,那頭床邊的兩人,依舊在認真地交談著。


    窗口外有風,唿唿吹進來,掀著窗簾沙沙作響。


    瑞克耳朵一動,似乎意識到了什麽,目光朝窗簾這邊看過來,凝視了片刻,窗簾微微晃動,裏麵好像有人。


    他掏出手槍,一步步走過去,邊走邊說道:“什麽人在那?”


    梁懷瑾躲在窗簾下,兩手握緊了手槍。


    瑞克來到窗簾前,一把掀開,瞳孔瞬間放大。


    梁懷瑾反應迅速,一手扭住了他伸過來的手槍,一側身,目光越過他身後,裝了消音器的手槍立刻射出一顆子彈,“啾”的一聲,正中轉過頭來的阿斯特眉心。


    阿斯特雙目圓睜,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生命就宣告終結。


    瑞克震驚,想衝梁懷瑾開槍,可梁懷瑾雙手扭住了他的胳膊,又用力一砸他的手背,他的手槍掉落在地。


    瑞克當然不肯認輸,揮拳衝梁懷瑾砸過去,梁懷瑾麵色冷靜,閃身躲開。


    兩人在房間裏打了起來。


    房間裏傳來鏗鏗鏘鏘的聲響,門口的士兵疑惑道:“該不會是出什麽事了吧,要不要進去看看?”


    “不會吧,隊長在裏麵。”


    兩個士兵交流著,猶豫著要不要破門而入。


    房間裏,瑞克跟梁懷瑾沒過幾招就落了下風,被梁懷瑾一個過肩摔砸在了床鋪上。


    他的身軀落進床裏,“砰”的一聲巨響,門口的士兵終於反應過來,對視一眼,一腳踹開房門。


    他們跑進來,看見了死去的阿斯特和倒在床上捂著胸口喘氣的瑞克,還有站在床邊的梁懷瑾。


    突突突的槍響掃過來,梁懷瑾身姿矯健,翻過一個筋鬥越過床邊,不過眨眼的功夫,黑色的身影就從窗口翻了出去。


    身後的瑞克跑到窗邊,看到已經落地的梁懷瑾,又是“砰砰砰”開了好幾槍,子彈打在他腳後跟的地板上。


    瑞克大喊:“抓住刺客!”


    樓下的士兵聽到動靜,一窩蜂湧向酒店出口。


    在瑞克的指揮下,整個酒店的士兵都在追捕梁懷瑾,梁懷瑾躲著士兵奔逃而去,槍聲不斷,引得酒店裏的其他客人尖叫聲一片。


    酒店外牆邊已經有士兵湧了過來,出不去了。


    梁懷瑾轉身,一連串的槍響追著他的腳步而來,他腳下生風,跑得飛快,始終也沒迴身開過一槍。


    酒店樓上的客人慌張著往下跑,要衝出酒店。


    巴尼爾士兵的槍聲雜亂無章,酒店裏瞬間一片混亂,梁懷瑾試圖混在人群裏逃出去,可剛走到樓梯拐角處,就見一個小女孩被一個高大的西裝男絆倒了,西裝男慌張著奪路而去,小女孩摔倒在樓梯角,嗚嗚哭泣。


    門口把關的士兵們怕刺客逃出去,全部舉著槍怒吼:“不準跑!誰也不許出去!”


    可那些人哪裏會聽他們的話,依舊卯足了勁往外衝,士兵們不得已開槍,子彈飛來,阻止了那些人的腳步,所有人又狼狽地往後退。


    一顆子彈飛了過來,梁懷瑾一把拉起樓梯角的小女孩,子彈打在地板上,小女孩害怕得尖叫,梁懷瑾彎腰護住了她。


    就在這一瞬間,“砰”的一聲槍響,一顆子彈迎麵而來,打進他的半邊肩頭。


    梁懷瑾肩膀劇痛,雙手鬆開了小女孩,抬手捂著流血的彈孔,腳步踉蹌了一下,抬眼看向開槍的人。


    不遠處,瑞克舉著手槍,眼神警惕,一步步衝他而來。


    人群的目光齊刷刷地往梁懷瑾掃過去,他們意識到士兵們的目標是這個中了槍的男人,都在慢慢地遠離,作壁上觀。


    巴尼爾士兵們全部舉著槍,步步上前,包圍了受傷的梁懷瑾。


    梁懷瑾的手槍無力地攥在手心,沒法做出任何反應。


    時間仿佛在此刻靜止了,沒有瑞克的命令,士兵們誰也不敢開槍。


    瑞克的目光直直地望著梁懷瑾,他知道,剛才在房間裏,梁懷瑾有足夠的能力將他一擊斃命,可他沒有,他的目標仿佛隻是阿斯特,包括剛才,被士兵們追殺,他也始終沒有開過一槍。


    瑞克覺得,麵前的人,眉眼很是熟悉,好像在哪裏見過,他在腦海裏飛速地搜索著,一瞬間,猛然如大夢初醒,是那個中國特種兵,曾經的聯合特戰部隊,對抗恐怖分子的那個人,邱邱的好朋友,他曾經的偶像。


    按道理,他現在就該一槍崩了他,才能稍微挽迴一點阿斯特被殺的罪過,可他突然沒法下手了,隻死死攥緊了手裏的槍,皺緊了眉頭,心頭淩亂著。


    梁懷瑾的一雙眼睛和他對視,眼裏卻沒有一絲求饒的意味,始終沉著冷靜,眼睫因為肩頭傳來的疼痛微微顫抖著。


    “別殺他!”


    突然,一聲撕心裂肺的嘶喊從身後傳來,瑞克和梁懷瑾同時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過去,邱也從酒店門外飛速跑過來,看著梁懷瑾,滿眼的擔憂和慌張,腳步急切而淩亂,踉蹌了好幾迴。


    她用盡全身的力氣,終於跑到了梁懷瑾身邊,張開雙臂,死死擋在了他身前。


    “不要殺他!”她整個人都在顫抖,盯著眼前的瑞克,大口地喘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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