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一路往伽西高中的方向而去,落在車窗外的風景一幕幕從邱也的眼前掠過,夾雜著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汽車拐入一條熟悉的街道,邱也突然想起了什麽,扭頭望過去,入目卻是一片雜亂,她憑著記憶分辨著羅斯旅館的位置,可找了半天,也沒看見那座曾經無比堅固的建築。


    “stop the car,andre.(停車,安德烈。)”邱也的眼睛快速掃過窗外的一切,仍舊尋找著羅斯旅館的影子。


    安德烈踩了刹車,注意到她的目光,疑惑道:“what’s wrong?(怎麽了?)”


    邱也推開車門走出去,四周環視了一圈,對走下來的安德烈道:“你記不記得這附近曾經有一座羅斯旅館?”


    安德烈點點頭:“不過這片區域在過去的幾個月裏,一度成為交戰區,那時附近的居民都撤離了,羅斯旅館大概就是在那個時候,被炮彈炸毀了。”


    安德烈給邱也指了個方向:“如果我沒記錯,羅斯旅館應該坐落在那個地方。”


    邱也眼眶一熱,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望過去,那裏的建築已經被夷為平地,有些居民在附近忙碌著,但沒看見羅斯和珊妮。


    她恍然想起羅斯和珊妮曾經說過,他們不會離開他們的家,就算炮彈落下來,也一樣會守在這裏。


    她壓抑住心頭的不安,走上前去,望著眼前的一片雜亂,心髒怦怦亂跳著。


    安德烈跟上來,關切道:“邱邱,你沒事吧?”


    邱也平複了一下心情,詢問正在忙碌的居民:“請問你們知不知道,羅斯旅館的主人去了哪裏?”


    一個沙伽男人抬起頭來:“你是說那對老夫婦,他們,應該已經去天堂了。”他無奈地歎了口氣,“那時所有人都撤離的時候,隻有他們不願意走,炮彈落下來,他們在爆炸中消失了。”


    心中不安的猜測,最終還是得到了證實。


    她心裏沉甸甸的,像突然間綴上了一塊大石頭,悶得厲害。


    這對老夫婦,最終還是用生命踐行了當初的誓言。邱也的腦海裏,一瞬間迴憶起羅斯和珊妮相依相偎,一臉慈祥的麵容。


    安德烈注意到她的神情,擔憂道:“qiuqiu, are you ok?”


    邱也沉沉地說:“i’m all right.(我沒事。)”


    她拖著沉重的步子往迴走,身後落寞的光景裏,塵土輕輕揚起。


    這座城市在重建,可有些人,卻永遠不會再迴來了。


    安德烈重新發動汽車。


    一路曲折,迴到伽西高中已經是下午七點,夜幕降臨了。


    進了校門,邱也下了車,整個校園掩映在熹微的夜光中,雖然有所損毀,但總體依舊還是老樣子,戰火沒有吞噬掉這座孩子們的巨大收容所,她心裏感到慶幸。


    她把行李從後備箱取下來,安德烈道:“你還是住在原來的宿舍就好,不過之前有難民住過,你可能需要清理一下。”


    “沒關係,安德烈,謝謝你去接我迴來。”她微笑著說。


    安德烈聳了聳肩,表示這隻是件小事,讓她收拾好了早點休息,明天一早再去找伊莎校長報到。


    邱也拎著行李箱上了三樓,推開房門,撳亮電燈,裏麵果然有些雜亂。


    她上前,推開窗戶,四月的海風撲麵而來,溫暖和煦。


    新鮮的空氣湧進來,房間裏的異味很快消散了大半。


    她打濕毛巾,仔細收拾了一番,最後累得躺在那張小小的木板床上。她望著暗黃的電燈下,虛空中那一圈圈的光暈,像海平麵的漣漪一樣,輕柔舒緩地散去。


    闔眼休息了片刻,邱也找到熱水壺,燒水進衛生間洗了個澡。


    收拾完畢後,她按捺不住心頭的激動,還是忍不住踩著夜色下了樓,在校園裏逛了一圈。


    看著周圍熟悉的一切,她莫名地有種歸屬感。


    重新迴到這裏的感覺,真好。


    ……


    夜色籠罩下的中國維和駐地一片靜謐,寬闊的場地裏,隻有維和軍人走動的細微聲響。高處閣樓裏的幾盞探照燈散發出明亮熾熱的光芒,在高聳的圍牆邊交錯閃過,緊密地監視著周圍的一切。


    駐地大門頂端,貼著兩麵圖案鮮明的旗幟,一麵是藍色的聯合國國旗,一麵是鮮紅的五星紅旗,紅旗之下,“中國維和步兵營”幾個大字映照在晦明晦暗的燈光之下,清晰有力,大門兩側也有兩排大字——忠實履行使命,維護世界和平。


    兩個維和軍人身穿迷彩軍裝,身姿筆直挺立,架著槍在門口站崗,一片嚴正肅穆。


    維和軍營距離伽西高中二十公裏,位於沙伽地帶的一個偏遠區域,環境條件比較惡劣,周圍居民的生活水平也普遍較低。


    中國維和部隊抵達沙伽已經一個多月,維和行動正在有條不紊地開展。


    梁懷瑾此刻換上了一身筆挺的迷彩軍裝,腰帶處紮得緊緊實實,勾勒出勁窄有力的腰部線條,褲腿緊緊紮進軍靴裏,軍靴落地的聲響,平和而堅定。


    他身高腿長,一步邁過了三級階梯,大踏步走進了一棟樓房,從走廊一路穿過去,來到維和部隊首長張啟軍的辦公室,敲了敲門,喊了聲報告。


    進了門,張啟軍正坐在桌前辦公,抬頭看見梁懷瑾,二人對視片刻,彼此眸光交匯,沒說什麽,張啟軍按了下桌子底下的一個毫不起眼的按鈕。


    梁懷瑾轉過身去,旁邊的那麵大理石牆麵緩緩轉動,一道暗門出現在眼前。


    梁懷瑾跟在張啟軍身後,進了門,他抬手按了下門邊的一個按鈕,門又重新關上了。


    張啟軍按下另一麵牆上的電燈按鈕,明亮的燈光瞬間將整個暗室映照得亮堂堂的。


    密室裏,井然有序地擺放著軍用電腦之類的儀器設備,一旁巨大的顯示屏上,是沙伽地帶的軍事基地分布圖,包括了巴尼爾和以塞諾的軍隊駐紮點,還有各個國家的維和駐地,其中一些黑色的圓點,是已經探查到的恐怖組織據點。


    梁懷瑾拿出從機場那個日本人手中取到的芯片,小小的芯片後頭,張啟軍一雙沉著的眼睛逐漸變得清晰,他衝梁懷瑾點點頭:“看看裏麵到底是什麽秘密。”


    梁懷瑾麵色平靜而鎮定,繞過桌子走到電腦桌前,把芯片插進去,修長的手指對著鍵盤一頓操作,很快提取到裏麵的內容。


    張啟軍走上前查看,梁懷瑾一個個文件打開,第一個文件裏是日本政府和以塞諾交易的相關內容——日本會秘密運送一批重型武器給以塞諾,協助其早日占領沙伽,而以塞諾將來要迴報給日本大量的國際利益,例如國際投票等,國際上的任何行動,以塞諾必須無條件支持日本。日本不日將派遣負責人前往沙伽,與沙伽地區以塞諾軍隊的最高指揮官秘密商談武器運送的相關事宜。


    上麵還寫明了日本負責人的名字——北原孝雄,標明了他來到沙伽的時間,是兩天後的淩晨一點。


    再打開後麵的文件,是一些重型武器的相關說明和圖片,包括了武器的型號和數量等等。


    梁懷瑾盯著那一張張圖片,心裏一陣陣發毛。這些武器是目前世界上最先進的一批,很多國家都沒有研製出來,如果運到沙伽,對沙伽民眾必然又是一場毀滅性的打擊。


    他微微皺了皺眉,骨節分明的手指在鼠標上緩慢劃過。


    張啟軍麵不改色,手指輕敲了一下桌麵,冷笑一聲:“日本人還是本性難改,什麽事情都要摻和一腳。”


    他扭頭看梁懷瑾:“北極星,你怎麽看?”


    梁懷瑾直起身子,平靜道:“我們當然要阻止,如果這批武器順利運到沙伽,無異於讓以塞諾軍隊如虎添翼,那要讓他們撤出沙伽,將會遙遙無期。”


    張啟軍點了點頭:“那你認為,可以從哪裏入手去阻止?”


    梁懷瑾毫不遲疑道:“運送武器到沙伽的事情非同小可,為了避開排查,他們一定會經過縝密的聯係和規劃,製定出運送方案,所以,我們可以直接從日本負責人和以塞諾指揮官的會麵入手,阻止他們的會麵,將他們的計劃扼殺在搖籃裏。”


    “那你的意思是——”張啟軍微微偏頭,看向梁懷瑾,一雙眼睛晦明晦暗,看著沉靜銳利,實則城府萬丈。


    梁懷瑾直視著他,眸裏一瞬閃出兇狠銳利的光,一隻手迅速做了個暗殺的動作。


    張啟軍一雙眼睛彎下來,滿意地笑笑:“北極星啊,我記得一個月前,你剛開始執行任務的時候,領悟得還沒有這麽快。”


    如果換做是一個月前的梁懷瑾,張啟軍問出如何阻止這個問題時,他一定會說,阻止北原孝雄抵達沙伽。隻是阻止而已,不會是暗殺這麽殘忍極端的手段。


    那時的他,依然還是當初那個血氣方剛的熱血軍人,一舉一動都足夠地光明磊落。麵對恐怖分子時,他可以毫不猶豫地將對方殺死,就像送一個惡魔下地獄一樣,這樣的行動無比痛快,可普通人不一樣,他沒法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痛下殺手。


    但是他成長得很快,經過這一個月的磨礪,他已經逐漸想清楚了,“涅盤計劃”原本就是一項暗夜裏潛行的極端任務,自己作為“涅盤計劃”的執行者之一,不僅要有過硬的軍事本領,更要有一顆堅不可摧的內心,要讓自己的心足夠堅硬,把所有的猶豫不決和婦人之仁都拋棄掉,不給敵人留下任何喘息之機,這才是解決問題最快的方法。而相反的,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一時的優柔寡斷,給自己帶來的,極有可能是致命性的打擊。


    “其實你也不用覺得殘忍,”張啟軍看著他微微變化的神情,拍拍他的肩膀,“像北原孝雄這樣的人,看起來衣冠楚楚,可內心裏肮髒卑劣的手段不亞於任何一個恐怖分子,他可能表麵上光鮮亮麗,文質彬彬,可稍微動一動手指頭,就會讓很多人喪命。這樣的人,比恐怖分子可怕多了。”


    “我明白。”梁懷瑾點點頭,因為情緒的變幻,嗓音有些沙啞。


    張啟軍微微笑了一下:“我一直都相信老龍的眼光,他能將你推舉出來執行這項任務,就足以證明,你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這一個月來,你也確實沒有讓我失望,隻不過未來道路漫長,對你來說也是一個巨大的考驗,我希望你能堅持下去,為了人類和平的終極夢想。”


    說到這兒,張啟軍的眼裏透出一股龐然的堅定。他走這條暗夜之路,已經很多年了,在無數個戰爭來臨的時刻,他奔向每一個肮髒醜陋的戰場,在黑夜裏潛行,為國家出生入死,為和平鞠躬盡瘁。


    梁懷瑾眼睫微動,猶豫了片刻,沉聲道:“眼鏡蛇,這麽多年,你後悔過嗎?”


    張啟軍嘴角扯了扯,不屑地一笑:“沒有,一刻都沒有。”


    聽到這話,梁懷瑾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一雙有神的眼睛裏,透出對眼前人的崇敬,他敬了個軍禮,堅定道:“我會做得毫無痕跡。”


    張啟軍也挺直背脊,向他敬了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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