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文遠拿出一份文件,遞給他:“你看看這個。”


    梁懷瑾接過來,文件上印著“絕密”的印章。


    他翻開去看,標題赫然寫著四個大字——涅盤計劃。


    他一字一句地看下來,瞳孔一陣陣放大。


    龍文遠跟他解釋:“這是一項,大國維護和平的秘密任務,隻有世界上少數幾個國家參與,這在軍區裏也是絕對的機密。我們需要派出五名全國最頂尖的特種兵,去執行這項任務。”


    梁懷瑾看到文件頂頭寫著的任務宗旨——


    消滅侵略勢力,擁護民族獨立。


    他扯開嘴角,痛快地笑了一下。終於,終於等到了。


    世界各國,終於不再對沙伽那場慘絕人寰的大屠殺袖手旁觀,最終還是出手了。


    龍文遠看他這個反應,倒也不意外,繼續說道:“如今沙伽的局勢漸趨穩定,我們會派出維和部隊,前往沙伽維和,而這五名特種兵,會以維和的名義前往沙伽,隻與維和部隊裏隱藏的最高上線,單線聯係,執行這項秘密任務。”


    梁懷瑾看著那份文件,目光越來越堅定。


    “任務具體內容你已經看到了,包括但不限於斬首,護衛,反恐,救援,騷擾等等,一切可以維護和平,消滅罪惡的行動,都可以包含在內。敵人有可能是恐怖分子,有可能是以塞諾,有可能是巴尼爾反動分子,有可能是這個世界上,任何一方阻撓巴尼爾民族獨立的危險勢力。可以說,一旦去了沙伽,開始這項任務,就落入了四麵楚歌的境地。”


    “我接受這項任務。”梁懷瑾抬起頭,目光炯炯。


    龍文遠卻道:“你先別答應這麽早。”


    他表情變換了一下:“也許你不能接受,但我不得不告訴你,政治是肮髒的,宗旨正確,不代表任務的執行過程就絕對幹淨,有時候我們需要付出一些代價,才能獲取利益的最大化。”


    梁懷瑾思索著這句話的含義,一雙清澈的眸子盯著龍文遠。


    龍文遠解釋:“就比如,一個國家的領導人,他手上沾滿了無辜者的鮮血,你想殺了他,可你的上線交給你的任務,就是讓你保護他,因為他的身上,關係著更多人的生死,你甚至可能需要犧牲自己的性命去保護他。明麵上,所有人都會說,人人生而平等,可在政治上不是這樣的,有時候一個被你定義為惡人的人,他的性命,甚至比成千上萬平民的性命都要重要。這跟你心裏任何一樣關於人性的善與惡的觀點,都是相悖的,你想想,你能忍著惡心去做這件事嗎?想清楚這一點,你能不能接受?”


    梁懷瑾垂眸,猶豫了片刻,仍舊道:“我接受。”


    “好,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因為這是一項絕密的任務,一旦開始,就沒有迴頭路。你不能讓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知曉你的身份,在執行這項任務時,你沒有國籍,沒有身份,隻能隱姓埋名,在黑夜裏潛行,完成一項又一項,你的唯一上線交給你的,隨時可能會犧牲性命的任務。五名特種兵都是獨立的,你沒有任何戰友,不會得到任何援助,隻能自己在黑暗肮髒的世界裏,踽踽獨行。”


    “而為了祖國和民族的安全,我們國家不會在未侵害到本國利益的情況下,與世界上任何一方勢力為敵,所以這項任務從擬定到結束,都是絕密的,永遠不會搬到明麵上來。所以即使有一天,你完成了任務,活了下來,你也隻能以維和軍人的身份歸國,不會有勳章,不會有任何榮譽,你所能得到的,隻有順利完成維和任務的,最普通的三等功。更壞的情況是,如果你在這項任務中犧牲了,不會被追悼,屍體上不會蓋國旗,也進不了烈士陵園,甚至為了避免暴露任務,你在維和部隊中的痕跡也會被刪得一幹二淨,你作為軍人的身份,也會徹底歸於塵土,不再見天日。”


    梁懷瑾聽著這些話,不可避免地心跳如雷,可神情卻異常地平靜。


    “你唯一能獲得的,是遵循了你心中的那份渴望,為一個民族的獨立而戰鬥。而這本身,不會給你帶來任何實際性的好處,這份所謂的成就感,也隻有你自己知道,隻有你的上線知道,你可以在你自己的世界裏狂歡,可這份狂歡永遠都是孤獨的,你不能跟任何人吐露分毫。”


    梁懷瑾依舊目光炯炯,龍文遠緩了口氣,最後道:“如果你真的決定要參加,還需要麵臨一個問題,那就是脫離神劍突擊隊。”


    龍文遠歎了口氣,有些惋惜道:“這支原本所向披靡的小分隊,要再失去一個成員,隻能根據情況再重組。”


    聽到這話,梁懷瑾的心跳漏了一拍。


    長久的沉默後,他的目光漸漸聚攏,望著桌上“涅盤計劃”那四個大字,他平靜而堅定地說道:“我參加。”


    ……


    梁懷瑾脫離神劍突擊隊的通知很快下來,他被編入了其他的隊伍,不日將前往沙伽維和。


    嶽武穆等人看到通知,大為震驚。


    他們當然不相信梁懷瑾脫離神劍突擊隊,隻是為了去維和,這其中必然有不可言說的秘密。


    蕭峰和韓立去找梁懷瑾,嶽武穆衝進了龍文遠的辦公室。


    看著眼前不管不顧闖進來的嶽武穆,龍文遠嗬斥道:“還有沒有點軍人的樣子?”


    嶽武穆身子挺得板直,迅速敬了個軍禮。


    稍微平複了情緒,他簡短地提問:“為什麽?”


    龍文遠知道他問的是梁懷瑾的事,在一份文件時簽完字,他站起身來,平靜道:“不為什麽,我想你應該很清楚,阿瑾已經不再適合團隊作戰,經曆了在沙伽的那次任務,他整個人就變了,他時時刻刻都會想起周明的死,在任務中永遠也無法舍棄自己的戰友,他會束手束腳,會做出錯誤的決定,這對整個團隊來說,不會是一個好現象。”


    嶽武穆忍著悲傷的情緒,聲音都有些不對了:“阿瑾永遠都是我們的隊友,我們不可能放棄他。”


    龍文遠抬起一隻手,摩挲著桌上的台燈:“如果我沒記錯,在南部邊境執行的那次任務,是你們從沙伽迴來後,第一次與恐怖分子正麵交鋒。之前隻是簡單的任務,我們都以為阿瑾好起來了,可直到這次任務,才發現,他沒有好起來,他永遠也調整不過來了,一旦開始直麵恐怖勢力,他就不行了。”


    嶽武穆沉默著,不知道該說什麽,他在任務的詳情記錄中寫得清清楚楚,梁懷瑾拒不執行命令,但他也順利完成了任務,得到了一個更完美的結果。


    龍文遠看著嶽武穆的眼睛:“你在那次任務的描述中寫道,梁懷瑾靠自己過硬的軍事本領,得到了一個更好的結果。這當然是事實,但你沒有私自抹滅掉他違抗命令這一點,就說明你也很清楚,他同樣犯了錯誤,他這種行為,是鋌而走險,是拿整個南部邊境百姓的性命去賭,是僥幸得來的完美結果。”


    嶽武穆無話可說,他一身的神經緊繃著,仍不死心地望著龍文遠,想得到一個更確切的理由。


    龍文遠知道他心裏不解,也不會相信梁懷瑾隻是簡單地去維和,他歎了口氣,半明半晦道:“雖然他已經不再適合團隊作戰,但他自己本身,就是一個頂尖的特種兵,他更適合去完成更重要的任務。”


    嶽武穆眼睫動了動,似乎得到了答案。


    “還有什麽疑問嗎?”龍文遠道。


    “沒有了。”


    嶽武穆聲音低沉,他敬了個軍禮,退出了辦公室。


    ……


    烈烈的陽光下,梁懷瑾穿著一身體能服,在訓練場上練單杠。


    蕭峰和韓立跑過來,蕭峰盯著單杠上專注發力,若無其事的梁懷瑾:“你還有心思在這訓練,還不快告訴我們到底發生了什麽。”


    梁懷瑾從單杠上一躍而下,直接用手擦去額頭上的汗,頓了半晌,也沒說話。


    韓立上前抓住他的衣領,有些咬牙切齒道:“還是不是兄弟,說走就走?”


    梁懷瑾把他的手扒拉下來,隻沉重地說了句:“對不起。”


    蕭峰無奈地叉著腰:“一天到晚就知道對不起。”


    三人平靜下來,坐在訓練場邊緣的磚石上。


    默然了片刻,梁懷瑾抬頭,望著不遠處“作風優良,能打勝仗”的標語,緩緩道:“周明的女朋友,自殺殉情了。”


    蕭峰和韓立愣了愣,才想起來他從南部邊境迴來後去看過周明。


    三人一時都紅了眼眶,原來那場戰爭帶走的,遠遠不止周明的生命,這份刻骨的傷痕,留在了很多人的心中,無法磨滅。作為隊友的他們尚可以承擔著這份傷痕繼續走下去,可最親密的那個人,日複一日地遭受著思念的折磨,卻什麽也做不了,總有一天會撐不下去。


    梁懷瑾沉痛道:“我不知道你們能不能理解我,我一直都很想迴到那個戰場上去,我想用我的炸彈,把那些恐怖分子全部都殺死,把所有殘害平民的惡勢力,全部消滅。”


    他的聲音微微顫抖著,繼續說:“我也明白,參謀長做出這個決定,也是經過了考量,他認為我已經不再適合團隊作戰了,我那次違抗隊長的命令,就是最好的證明。”


    他低頭,重重地唿吸了一下:“可我調整不過來了,再來一次,我也還是會這麽做。”


    韓立心裏一陣刺痛,他握著拳頭,捶了下梆硬的水泥地板。


    蕭峰不解道:“可你這麽做,本就沒有帶來任何不好的後果。”


    “話雖如此,可違抗軍令就是違抗軍令,這隻是我僥幸得來的結果,否則現在,我就是個千古罪人了,我會害死很多人。”


    梁懷瑾說著這話,自嘲地扯開嘴角笑了笑。


    “阿瑾。”蕭峰無奈,重重地歎了口氣。


    半晌,蕭峰又說道:“維和部隊隻有有限自衛權,沒有進攻權,在戰爭中必須保持中立。你別告訴我,脫離神劍突擊隊,你真的隻是去維和。”


    蕭峰盯著梁懷瑾的眼睛,梁懷瑾握緊了拳頭,最終道:“我確實,是去維和。”


    維護和平,大國維護和平的秘密任務,怎麽不是維和呢?


    ……


    因為馬上要去沙伽“維和”,梁懷瑾獲批迴家一個禮拜。


    出軍區的那天是個豔陽天,嶽武穆,蕭峰和韓立正在訓練場上做常規訓練。


    梁懷瑾收拾好東西,沉默著走去軍區出口。


    他一步三迴頭,一直走到門口,蕭峰他們也沒追出來。


    直到他要出門去,身後傳來唿喊的聲音,嶽武穆三人終於追了上來。


    蕭峰在梁懷瑾的胸口上捶了一拳:“你這家夥,真就這麽丟下我們走了,連個招唿都不打,可真沒良心。”


    “我怕影響你們訓練。”梁懷瑾神色黯然,聲音顫抖著,仿佛碰一下就會碎。


    一時間,四人眼眶都有點濕潤。


    嶽武穆拍了拍梁懷瑾的肩膀,語重心長道:“阿瑾啊,不管你身在何方,不管你執行什麽任務,你都永遠是我們神劍突擊隊的一員,永遠是我們的好兄弟。出門在外,注意安全。”


    他低下頭,眼淚跑出來,又哽咽道:“隻要你別跟周明一樣,蓋著國旗迴來,我們總能再相聚,再一起並肩作戰。”


    他確實不會蓋著國旗迴來,要是死了,連軍人的身份都沒了。


    梁懷瑾苦笑,眼淚也奪眶而出。


    嶽武穆上前,摟住他的肩膀,蕭峰和韓立也湊上來,四人肩靠肩抱在一起,重重地碰了下腦袋。


    長久的沉寂後,四人分開,梁懷瑾的目光一一掃過戰友的麵龐,在眼淚再次落下來之前,他決然地,痛苦地轉身,不複迴頭。


    這一轉身,他就踏入了人生的下一個階段,在神劍突擊隊的所有時光,從此都消散在風中了,這些曾經並肩作戰,同生共死的戰友,也許此生都不複再見。


    這是一場無法迴頭的征途,這條路上荊棘遍布,他也許會悄無聲息地喪命在那片土地上的任何一個角落,無人知曉。


    如果那一天真的到來,他沒法跟他們告別,甚至連他的死,都是沉寂的。


    他出了軍區門,一滴淚砸在軍裝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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