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六月過去,邱也都沒有再見到梁懷瑾,手機上也沒有任何聯係,她有時候總覺得恍惚,懷疑那天晚上梁懷瑾跟她告白隻是她做的一場夢,懷疑他還在沙伽沒有迴來,但每次看到手機上的聊天記錄,又莫名安心下來,這是真的,不是做夢,她現在是梁懷瑾的女朋友了,隻不過,她這個男朋友在告白之後就又消失了。


    她常常覺得鬱悶,捧著手機倒進床裏,腦海裏紛繁雜亂的想法又肆虐開去。但轉念一想,也許這就是當軍人的女朋友必須要承受的,要接受他隨時隨地的消失,接受他突然的不迴消息,接受自己要一個人麵對一切艱難困苦的事實。


    好在每每想通了以後,她還是能重新振作起來,投入自己的工作和生活,盡量減少思念他的頻率。


    玉城軍區。


    梁懷瑾穿著一身迷彩作戰服,正在訓練場上準備進行常規測試。


    蕭峰韓立背著手,身姿挺拔,整齊地站立在一邊,嶽武穆站在梁懷瑾身旁,隨著他一聲令下,梁懷瑾迅速進入一千五百米的障礙場。


    他先是匍匐經過一個十米長的低樁網,身子壓得很低,半點沒碰到頭頂的鐵絲網,但速度卻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另一頭,身下瞬間沾滿了泥水。


    然後是矮牆障礙,高牆障礙,他都是輕鬆一躍一攀就過去了,再是模擬橋洞和固定雲梯,模擬火力網,懸掛式雲梯,壕溝障礙……


    一項項障礙越過去,到了盡頭,他拿起放在桌上的突擊步槍,火速裝彈夾,上膛,射擊。


    測試結束。


    就在這幾分鍾的時間裏,梁懷瑾就變得滿頭滿臉都是汗,連短發上都是亮晶晶的汗珠,身上的泥水也一滴滴濺下來。


    但他隻是微微喘著氣,麵無表情地站立著。他似乎自己意識到了什麽,眸裏的光黯淡下去。


    跟上來的嶽武穆等三人的神色看起來也不太好,嶽武穆手裏拿著計時表,看了一眼收起來,說道:“比上次慢了七秒多。”


    他又看向被擊穿的靶子,雖然射擊打了五槍都是十環,但梁懷瑾裝子彈的速度同樣慢了很多。


    梁懷瑾側過身,麵對著他們,沉聲說:“對不起。”


    他很顯然已經料到了這個結果,眼睫低垂著,沒有看眼前的戰友。


    接著測試的是蕭峰和韓立,兩個人都比梁懷瑾的速度要快,這是梁懷瑾這麽多年以來頭一迴輸給他們,要知道,之前的每一次測試,他都是隊裏的第一名,隊友都打趣說他是神劍突擊隊的最強利刃。


    可這一次,他終究是讓人失望了。


    嶽武穆早就注意到,迴國這一個多月以來,梁懷瑾的狀態一直不對勁,他有時候會自己申請出去,去玉城的烈士陵園,在周明的墓碑前一呆就是一整天,迴來以後也是悶聲不語的。


    “阿瑾,”嶽武穆上前,想安慰梁懷瑾,卻不知道該說什麽,欲言又止了半天,說道,“也許,你真的是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時間,不管是身體還是……心理上。”


    梁懷瑾一瞬抬頭看他,炯炯的雙眸裏似乎有些不甘。


    嶽武穆歎了口氣,又道:“我已經替你申請了休假,最近也沒有什麽大任務,好好調整一段時間吧。”


    “隊長,我……”梁懷瑾咬緊了牙,想拒絕。


    嶽武穆卻不容置疑道:“這是命令,我命令你,接下來休假,好好休息!”


    沉默半晌,梁懷瑾隻得敬了個軍禮:“是。”


    ……


    七月十號這天,梁懷瑾收拾好東西,出了軍區。


    門口的衛兵向他敬禮:“梁上尉,一切順利!”


    他微微點了點頭,出了門,站在出口的台階上,迎著烈烈的陽光,他一陣恍惚。


    他打了個出租車,迴到人民西路100號,拿出鑰匙打開了房門。


    一年多沒迴來,這套房子就整整空了一年多,放眼看去,死寂得沒有一絲人氣。


    他抬手在沙發上摸了摸,上頭都積灰了。還有茶幾上,地板上,到處都是灰塵。


    玉城前幾年的房價不高,這套房是他在工作的第一年買的,之所以這麽早買房,是因為那時他以為,隻要有了房子,他就有家了。


    可自從買了這套房子以來,他總共也沒迴來過幾次,平時也沒有人打理,就隻能一直空置著。如今看來,好像也沒什麽家的感覺啊。建築就是建築,沒有人氣的時候就是冷冰冰的,隻能靜默無聲地,在歲月裏積攢灰塵,又怎麽會是家呢?他不禁苦笑。


    整整收拾了一個上午,把房子收拾幹淨了,他準備去玉城高中接邱也。


    他沒告訴邱也他今天休假,但他從同樣迴玉城高中任教的老同學那裏打探到了玉城高中的消息,得知她們今天放暑假了,正在學校開期末總結大會,大概中午十二點結束。


    他看了眼時間,已經十一點半了,玉城高中也在人民西路,距離家裏隻有一個多公裏。


    他收拾一下,換上一身休閑褲和短袖,準備跑步去玉城高中。


    他想象著邱也看到他的那一刻會是什麽表情,嘴角慢慢浮起笑意。


    跑到玉城高中門口,他看了看手表,也才十一點四十五分。


    他站在門口保安亭外,看著裏頭翻新過的教學樓和運動場,腦海裏浮現出很多高中時代的迴憶,他和邱也的迴憶。


    保安亭裏的大爺笑嗬嗬地跟他打招唿:“哪位啊?”


    他知道他如今作為外人是進不去學校的,隻笑道:“我是來接人的。”


    “接女朋友啊?”大爺看透一切似的,瞬間喜笑顏開。


    “嗯。”梁懷瑾低下頭,不好意思地撓撓脖子。


    大爺又道:“我們學校的年輕女老師啊,個個漂亮,我都想給我兒子介紹一個呢,她們都不願意,我還尋思為啥呢,原來都有男朋友了,還長得這麽俊。”


    這下梁懷瑾更不好意思了,他局促地看了眼手表,盼著邱也趕緊出來。


    時間指向十二點,門口陸陸續續有老師走了出來,邱也和一個女老師並肩走在最後,梁懷瑾一眼望見了她。


    邱也此時正跟那個女老師說笑著,感覺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經意抬頭看了一眼,看到梁懷瑾的那一刻,她瞬間愣在原地。


    她呆呆地望著不遠處的梁懷瑾,不敢相信這是真的,腦子裏突然混沌起來。


    這是誰,這是梁懷瑾啊。


    等等,她跟梁懷瑾是什麽關係來著?


    沒等她反應過來,梁懷瑾已經大踏步走了過來,停在她麵前,溫和地笑:“怎麽,一個多月不見,又不認識了?”


    邱也眨了眨眼睛,抿了抿唇,沒有迴答。


    梁懷瑾低頭看她:“我是誰?真不記得了?”


    邱也終於開口,雙唇一動一動的:“你是,梁懷瑾啊。”


    旁邊的同事早就被梁懷瑾的帥氣亮瞎眼了,此時戳了戳邱也的手臂,低聲道:“這是你男朋友啊?好帥啊。”


    邱也呢喃:“好像,是吧。”她又試探性地看向梁懷瑾,“是我男朋友吧?”


    梁懷瑾真是啼笑皆非,心想她怎麽跟個小呆鵝似的。


    這個反應倒是出乎他的意料,她以為她會飛撲到他麵前,抱住他噓寒問暖呢,還是他想多了呀。


    此時邱也終於徹底反應過來,脫口而出:“是我男朋友。”


    “還有男朋友接下班,嘖嘖嘖,那我先走了。”旁邊的女老師對邱也使了個眼色,識趣地走遠了。


    邱也瞬間一蹦三尺高,撲進梁懷瑾懷裏:“你怎麽出來了?”


    梁懷瑾穩穩地接住她:“我休假了。”


    “真的?”邱也更興奮了,休假了,意味著接下來好長一段時間,她都能見到他了。


    “當然是真的。”顧忌著周圍人的目光,梁懷瑾把掛在身上的邱也放了下來,雙手撫摸著她的麵龐,一雙眼睛如水盈盈,“讓我看看,我的小也長胖了沒有?”


    邱也聞言,打落他的手,嘟著嘴道:“什麽意思?我幹嘛長胖啊?”


    梁懷瑾笑,解釋道:“我是看你之前太瘦了,都瘦脫相了,現在好像是長了點肉。”


    梁懷瑾端詳著她,邱也摸摸自己的臉,好像是胖了點,自從梁懷瑾從沙伽迴來,她就不做他死去的噩夢了,精神狀態好了很多,恢複點氣色了。


    她還是嗔了他一眼:“哪有瘦脫相那麽誇張啊?”


    梁懷瑾寵溺地笑:“好,你說沒有就沒有。”


    這下邱也滿意了,自然地挽起他的手,兩人從校門口離開。


    “你是今天才出來嗎?”邱也抬頭看梁懷瑾,“不先迴家嗎?”


    梁懷瑾一瞬間呆住,他知道邱也說的是他應該先迴家看看父母。


    不一會,他略過去了,淡淡迴道:“迴過家了。”


    當然迴過了,那個空無一人,滿是灰塵的家。


    “餓不餓,我們先去吃飯?”梁懷瑾低頭看她。


    “餓。”邱也撒嬌似的抬起頭。


    凝視著她嬌俏的麵龐,他一瞬心動,垂下頭,極快速地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


    額上劃過冰冰涼涼的感覺,讓這個七月燥熱的天氣都涼快了起來。


    邱也心跳加速,抬頭直直望著梁懷瑾,梁懷瑾反倒不好意思起來,反手握住她的手,把她整個小手緊緊握在手心裏:“走吧。”


    ……


    看著大街上各式各樣的午餐店,邱也一時犯了愁,不知道該吃點什麽。


    “阿瑾,你想吃什麽?”她詢問梁懷瑾的意見。


    “我都行,看你。”


    她就知道他會這麽說,邱也一想,他不怎麽出來,應該也不知道哪些店是好吃的,就說道:“那要不我們去吃海鮮吧,我知道有一家龍蝦很不錯。”


    “好。”梁懷瑾淺淺笑。


    到了店裏,邱也點了個龍蝦套餐,又加了一份油麥菜。


    龍蝦上來,梁懷瑾就戴上手套,剝好第一個龍蝦,放進邱也的碗裏。


    邱也抑製住上揚的嘴角,夾起龍蝦放進嘴裏,湊上前跟梁懷瑾道:“阿瑾,你怎麽這麽好?”


    “啊?”梁懷瑾抬起頭,又把剝好的第二隻龍蝦放進她碗裏,笑道,“這就叫好了?這不是男朋友應該做的嗎?”


    “就是好。”邱也樂得顛顛的。


    她突然想起什麽:“對了,蕭峰有沒有休假?”


    “還沒有,怎麽了?”


    “還不是沈葭嘛,她知道蕭峰迴國了,都差點從大老遠的山東飛玉城來了,得虧我勸住了,我跟她說就算來了也沒用,他根本出不來。她哭得可傷心了。”邱也做了個哭臉。


    被她這麽戲謔地一描述,梁懷瑾也覺得有點好笑,末了又忍不住心疼她們,跟軍人談戀愛,確實辛苦了。


    梁懷瑾手指靈活,快速地剝著蝦,挑蝦線的動作跟拆炸彈挑電線的時候如出一轍。


    邱也也剝了幾個放進他的碗裏,說道:“你快別剝了,趕緊吃吧。”


    梁懷瑾很聽話,夾了隻蝦放進嘴裏,嚼了嚼,邱也盯著他:“怎麽樣?好不好吃。”


    “嗯,味道確實不錯。”


    “你應該不知道吧,玉城還有好多好吃的店呢,以後我帶你去吃,再也不吃那幹巴巴的壓縮餅幹了。”邱也大氣地說著,又夾了幾隻蝦放進梁懷瑾碗裏。


    梁懷瑾覺得好笑,她竟然還記得壓縮餅幹的事。


    他乖乖地把她夾過來的蝦全部吃完,抬頭道:“好,這一個月就仰仗你帶我吃遍玉城美食了。”


    邱也故作姿態地拍拍胸口:“跟著邱姐混,保準你吃香的喝辣的。”


    她說完,又被自己這傻氣的話逗笑了。


    梁懷瑾抬頭看她:“還邱姐呢,邱小妹妹還差不多。”


    “梁大哥!”


    “誒!”


    “哈哈哈……”


    兩人笑笑鬧鬧,一頓午飯吃完,已經是下午兩點了。


    走出海鮮店,邱也不舍得離開梁懷瑾,抬眸問他:“你要迴家了嗎?”


    “嗯。”梁懷瑾淡淡答道。


    邱也眸裏的光,一瞬間黯淡下去。


    她真是命苦啊,不僅得跟國家搶男朋友,還得跟他的家人搶。


    下一秒,梁懷瑾說:“現在時間還早,你跟我迴家嗎?”


    這話一出,邱也整個人愣住,什麽叫跟他迴家,他們現在發展得這麽快了嗎?醜媳婦這麽快就見公婆了?雖然說他出來的機會很少,但也用不著這麽著急吧?


    邱也腦子正混亂著,梁懷瑾拉住她的手,懇求道:“走不走?”


    邱也尷尬地抬起頭:“不好吧?”


    梁懷瑾笑出聲來:“我家就我一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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