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過後,神劍突擊隊歸隊繼續執行任務,誌願者團隊也重新恢複人道主義援助工作。


    清晨的街道一片靜謐,磚石瓦塊掩映在淡淡的晨光中,廢墟旁矗立著幾棵接近幹枯的梧桐樹,樹幹上一片被炮火炸出的斑駁痕跡,幾片落葉在微冷的氣流裏打著旋,或近或遠處,幾個人影孤獨地行走著。


    羅斯旅館外,邱也和沈葭一群人一早就在忙碌了,她們將從國內帶來的藥品和醫療器具運上汽車,今天要將這批醫療物資運到位於沙伽中部的希爾醫院。


    希爾醫院是整個沙伽最大的醫院,匯集了沙伽最先進的醫療技術和醫生資源,自從戰爭爆發,希爾醫院收容了大量在戰爭中受傷的平民,是沙伽民眾賴以生存的最大的救濟所。


    由於戰火的不斷蔓延,受傷的平民越來越多,希爾醫院裏的醫療物資早已供不應求,所以外界的援助顯得尤為重要。


    羅斯旅館距離希爾醫院大約三十公裏,開車的是人稱小馬哥的河南小夥馬躍,馬躍二十六七的年紀,性格活潑開朗,平日裏最愛開玩笑,是團隊裏的開心果。


    李雲天外出開會,這批醫療物資就由馬躍和邱也沈葭等人護送,邱也坐在副駕駛,雙手撐在車窗上,專注望著沿路的風景。


    馬躍一路上吹著輕鬆的口哨,手中方向盤打得又快又穩。吹完了一個小曲兒,馬躍望了眼副駕駛上正出神的邱也,想起了什麽,忽而笑了聲,戲謔地問她:“誒小邱,除夕那天晚上你跟那個特種兵幹什麽去了?淩晨才迴來。”


    馬躍這調侃的語氣讓邱也臉上一紅,怕他誤解,邱也急忙解釋:“沒幹什麽呀,你可別想歪了,我跟他是朋友,在沙伽遇見了,敘敘舊罷了。”


    “哦。”馬躍故作誇張地哦了一聲,手中方向盤打得飛快,“怕不是普通朋友這麽簡單吧?”


    坐後座玩手機的沈葭抬起頭來,語氣兇巴巴的:“你怎麽那麽八卦呀?”


    馬躍爽朗地笑一聲,扭頭看了眼沈葭,很快又迴過頭去:“這不是這一路太無聊了,想跟你們聊聊天嘛。這也不是什麽不能說的事吧?”


    貨車在崎嶇的小路上飛馳,邱也語氣淡淡的:“我跟他就是普通朋友,別的什麽關係也沒有。”


    馬躍吃了癟,意識到邱也不是個愛開玩笑的人,自己可能是有點唐突了,便隻好道歉:“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問的,別往心裏去啊。”


    邱也知道馬躍沒有惡意,隻是愛開玩笑,所以並沒有責怪他的意思,他這一道歉,反而顯得邱也不知好歹了,邱也便隻好說道:“小馬哥你不用道歉的,這沒有什麽。”


    反倒是沈葭不依不饒:“他當然要道歉,一個大男人開一個女孩子的玩笑,我都接受不了。”


    馬躍這開心果,偶爾也有惹美女不開心的時候,他隻好撇撇嘴,搬出自己的經曆來等價交換:“我也有個女朋友,我決定這次迴去,就跟她求婚了。”


    邱也望向他,溫柔一笑:“那很好啊。”


    馬躍卻忽然有些傷感:“這次沙伽之行,見到太多生離死別了,等迴去了,我一定好好珍惜這條命,好好愛她。”


    邱也沒想到平日裏大大咧咧的小馬哥也有這麽溫柔細膩的一麵,低頭笑笑:“你女朋友,一定會很開心的,你們一定會很幸福的。”


    “托你吉言,希望我們都能順利迴國。”


    後座的沈葭再次不滿:“烏鴉嘴什麽呢,我們當然都會安全迴國了。”


    馬躍無奈:“好好好,你今天怎麽跟吃了炮仗似的。”


    沈葭瞪他一眼:“叫你嘴裏沒一句好話。”


    邱也看著這鬥嘴的兩人,忽然覺得這樣也挺好的,相比沙伽百姓,至少,他們都還好好活著,還有精力去唇槍舌劍。


    來沙伽一個多星期了,這些天的經曆對每一個誌願者來說,想必都是畢生難忘的,在這裏,他們見到了一個和國內截然不同的世界,這個世界破碎,悲哀,絕望,從前在手機上見,也已心懷悲憫,如今親身經曆,更感生命之脆弱,戰火之無情,真實的打仗不是吃雞,死了沒有重來的機會,生命的消逝就在一瞬間。


    這所有的感受,都讓他們更加珍惜生命,也更珍惜身邊的每一個人。


    貨車駛過十幾公裏的山路,來到了沙伽中部的一個小鎮,邱也意外地發現,這個小鎮還沒有被戰火波及,當地人民還維持著基本正常的生活,街邊有小販,賣日常生活用品的,賣煎餅等食物的,還有賣衣服的服裝店,零零散散分布在街道兩側。


    小鎮百姓雖然沒有戰前的歡聲笑語,但也沒有太多傷心欲絕的情緒,隻平淡地維持著日常生活,大約日子能過一天是一天吧。


    建築間隙的幾個巷口裏,有小孩在玩遊戲,老人眯著眼睛在曬太陽。


    邱也看著眼前的情景,沉重的心情稍稍寬慰了些,隻希望戰火永遠不要降臨這個小鎮,就讓他們這麽平淡安穩地生活下去吧。


    可很快,邱也的心情再次沉重起來——


    他們的車沒油了。


    真是個悲傷的故事,距離希爾醫院還有十幾公裏,不知道這個小鎮有沒有燃油供應。


    馬躍將車停在路邊,開了車門下去,找了一圈也沒發現加油站。


    邱也也下車去,四處張望著,街道上倒是停放著幾輛汽車,但沒有發動行走的。


    忽然,她注意到一輛停放的汽車旁邊,一個沙伽男人手上拿著一桶黃油,看著像是食用油,正打開油箱蓋,緩緩倒進去。


    “小馬哥。”邱也衝馬躍招了招手。


    馬躍走過來,順著邱也的視線望過去,他禁不住瞪大了眼睛,驚訝道:“他們怎麽加食用油啊?”


    邱也也不是很理解,按道理,吃的方麵不應該比出行更重要嗎?在這樣食物緊缺的時候,怎麽還拿食用油當燃油?


    馬躍關注的倒不是這一方麵,他喃喃自語:“食用油當燃油使用,會極大地損害發動機的壽命的,得不償失啊。”


    “我們上去問問吧。”邱也道。


    她和馬躍走上前去,沙伽男人注意到他們這兩個外國麵孔,停下了倒油的動作。


    邱也用英語問道:“你們為什麽用食用油當燃油?這附近都沒有加油站嗎?”


    邱也這話問出口,忽然意識到不對勁,好像有點“何不食肉糜”的感覺,她琢磨了一會,卻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沙伽男人果然變了臉色,有些沒好氣道:“到處都在打仗,整座城市都快轟炸完了,哪還有燃油供應。”


    男人抬起頭,看到遠處停下的貨車車身上,印刷著“中國援助”四個大字,以及一些誌願者的標誌,這才意識到邱也和馬躍不是什麽不速之客,而是來支援沙伽的誌願者,他急忙換了個語氣,解釋道:“城市已經接近癱瘓,沒有燃油供應了。”


    他繼續往汽車裏加食用油,邱也歎了口氣,道:“您這是要去哪嗎?”


    男人加完油,蓋上油箱蓋,禮貌迴應道:“準備帶家人出境,去埃國,沙伽已經維持不了多久了。”


    他抬起頭,留戀似的看了眼街道上的一幕幕,忍不住哀傷道:“能走的都走了,走不了的,能過一天是一天,小鎮也維持不了多久了。女士,我知道你們是來幫助我們的,但你瞧,這個世界還有什麽拯救的必要,救不了了。”


    他攤攤手,聳聳肩,仿佛已經向命運妥協。


    邱也看到他拿著空空的食用油瓶子往一旁的食品店走,高大的身影佝僂著,仿佛被命運深深壓彎。


    她心裏一陣苦澀,這才意識到,他們中的很多人,表麵上心懷希望,其實心裏已經瀕臨絕望,眼前的一切美好景象,隻是他們在悲慘命運的裹挾下所能維持的最好的狀態。


    如果有一天炸彈落在頭上,他們跑不掉,隻能滿懷怨恨地離去,在那之前,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如果命運無法改變,那就坦然接受,不去祈求,也不去祈禱。


    生如芥子,卑微如此。


    馬躍兩手叉腰,望了望不遠處的食品店,無奈道:“沒辦法了,我們也隻能買幾瓶食用油先湊合了,先到希爾醫院再說。”


    邱也點點頭。無論如何,這批物資必須運到希爾醫院,哪怕是為了重燃沙伽百姓心裏的希望也好,能做一點是一點。


    她很想告訴他們,這個世界不是隻有戰火和殺戮的,世上還有很多人,他們在不遺餘力地付出自己的汗水,乃至鮮血,和這個世界的惡勢力做抗爭,去維護和平與安寧。


    給汽車加了油,邱也一行人繼續往希爾醫院的方向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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