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弦月下(二)
我過去真的是個獸係修士嗎 作者：郡連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為防止溪水灑出，竺薑第一次隻打了約半瓶的水，小心翼翼地倒入另一隻瓶內。薄紗女氣定神閑地坐在蟒蛇盤起的身體上，好似預料到了什麽，故提前等待。
第二次接水時，竺薑接到的溪水又少了些，另一隻藍釉瓶內的水麵離瓶口隻有很短一段距離，卻又像是隔了千裏。
她望了薄紗女一眼，依舊沒有找到薄紗女眼中的焦點，心中暗道不妙。直到第三次接水歸來，她終於弄清楚在裝水任務的背後，這位自稱幻境之靈的女子究竟玩的是什麽把戲。
從第一次開始，往後每次接水都隻能是前一次接水量的一半。而第一次接的水，根本不是她自己有意控製的約半瓶，卻是精準的半瓶。
按此規律接水，猶如對半切割圓盤，隻要圓盤無限大，就可切出無限小的一份；又似將一半，四中之一，八中之一......依次疊加，卻永遠到不了一個完整的“一”。
水，永遠不可能接滿！
竺薑把手中的瓷瓶往溪邊石上一摔，隨後一腳踢倒了配對的那隻裝有水的瓷瓶。
先前清冽的溪水汩汩流出，竟變成了血的赤紅。
薄紗女在水蟒鬆開盤折的軀體前站了起來，水蟒被血色吸引，腹部擦著淺草，發出若有若無但令人膽寒的聲音，朝竺薑緩緩爬來。
“人挺機靈，但反應還是太慢了。”幻境之靈的腹語再次響起，空靈悠遠，宣布的不是救贖，是催命的通告，“既然不願安心老死，那就當阿蟒的食物罷。”
“你說……老死？”
竺薑蹲下用手指蘸了蘸血水，手中的劍並沒有鬆開，弦月高掛，光滑的劍麵上映出她的模樣。
除了發尾還有一寸黑色在苟延殘喘，其餘的頭發在短短一刻之內，全都變白了。這個詭異無比的夜晚，詭異無比地要和她的頭發過不去。
這就叫做“變老”麽？可她的麵容看上去依然同所有十八歲的少女一樣，擁有鮮妍的，令人無法忽視的生機。
水蟒越靠越近，薄紗女在後麵邁著碎步，直接開了口，語氣中的不屑快要溢出，剝掉了腹語的聖潔，徒留猙獰，
“這溪裏流的，根本就不是水──按道理你現在早就死了，要不是梟陽提醒，說你是個千年狐狸崽種，還以為出了差錯。”
“罵別人崽種之前，前瞧瞧自己有沒有本事吧？”竺薑麵對著人設逐漸崩塌的所謂幻境之靈咧開了嘴，“你一雙眼生著倒是一點用也沒有，該看人時盯著地，該看地時，偏要翹上天。”
一切似乎都發生於電光火石之間，在竺薑的匕首戳瞎她雙目之前，薄紗女眼中最後的景象便是她的“阿蟒”，渾身上下，被五條血刃，從最脆弱柔軟的腹部貫穿，甚至來不及調整鱗片。
水蟒的身體漸漸被血刃吞噬，在全部消失那一霎那，血刃變迴血滴，湧動成環，圍繞在竺薑的食指周圍，掩住了一處極小的傷痕。
“所以......你到底是誰？為何還會害怕一隻山怪的魂體？這溪裏流的，又是什麽東西？若說痛快一點，我也會讓你死得更痛快。”
血刃受到竺薑意誌的指示，從食指上分了一部分到拇指，食指捏著薄紗女頸部的大脈，拇指對著她的後腦。
其實竺薑在裝水時就感到一種奇妙的吸引，故假意檢查漏出的溪水，實則將指尖之血融進水蟒必經的那一灘，並意外發現自己因此舉獲得了對血水的控製。整個人一麵還處在震驚之中，一麵極速捋著之前發生的種種。
薄紗女絕對想讓她落單，即使知道梟陽是虛弱的魂體，還是不願與他碰麵；而且她還知道血水的某種力量，隻是未料到她學會了控製。
“流的是……怨氣啊……竺薑……你要記住……阿蟒和我是永遠不會死在你手裏的……要套話，還是等你也死了吧......”薄紗女的氣息愈發微弱，一表明不合作的態度，竺薑便加大手勁，準備了結了她。
“那就試試。”
一前一後兩道血刃一齊通入，竺薑手中握住女子的脖頸，變成了一條白蛇的七寸，她毫不費力地擰斷了白蛇的頭，發現這個幻境正從頂端逐漸坍塌，她便了然，哪有什麽幻境之靈，不過是兩隻守陣的妖孽在誆她。
幻境的天空裂開一角，有雨漏了進來，竺薑稍稍鬆了一口氣。
即使今夜出不了飛花穀，她終歸是處於現實之中，隻不過困於一個石英罩子。
如果能找到梟陽的肉身，她說不定就可以出去了。
……
在窪地大得有些離譜的狂風之中，舒夷比柳去塵更先冷靜下來。
女淨房所處的酒樓在飛花穀外穀的主街，按理說周邊都是繁華地帶，寸土寸金，憑空出現雜草亂生的空曠窪地，顯得十分突兀詭異。
他打開隨身攜帶的圓州輿圖，找到酒樓的位置，發現後門原本挨著的是一間客棧，客棧周圍也擠滿了商鋪，根本不可能有如此大一片的空地。
如果猜測無誤，他和柳去塵在穿過後門時，就已經中了他人法術。而他們都因掛念著竺薑的安危，遺落了作為一個優秀修士最重要的素質。
舒夷掌心的繭反複蹭著撿到的柳條，感覺冷雨都要淋進自己的骨髓，他頭一次意識到，來到仙界的十八年，他的生活是多麽的安逸，以至於他不敢保證，在危急之中，他的戰鬥本能能否勝過在擂台上一邊苟且一邊熱血的竺薑。
他帶著某種覺悟迴頭一望，酒樓的後門果然消失了，方才在身邊頹廢著的柳去塵也不見了。
冥冥之中，有東西在催促著他走向窪地盡頭的虛無，舒夷又摸了摸柳條，仿佛在摸一個護身符，邁出了第一步。
……
當柳去塵迴過神來，發現他的境遇似乎也沒有比竺薑樂觀多少。舒夷作為暫時的同盟，在無形之中為他增添了不少底氣。直到這份底氣消失，他才意識到它存在過。
“真慫啊，柳去塵。”無人之境，心裏活動被念出聲來並不可笑。
也不記得從何時起，他行為處事多了考量，一腔孤勇不再是他生命的底色，在中級仙門的恣意過往恍若隔世。
眼下，他麵前漆黑，腳踏之處不似實體，一種不可名狀的恐懼從心底升騰，他終於肯對自己承認，原來他也會害怕。
他試著走了兩步，卻伴隨著一陣眩暈，跌坐在了地上，緊接著又順勢躺了下來。
消極如多層厚重的棉衾，蓋在身上，把人帶往夢境，帶往沉淪。
失重感真實地反饋在他的身體上，柳去塵在墜落途中，看著四下漆黑消逝，異彩的光帶浮在他眼前，一時分不清，他究竟是做夢，還是醒著。
第二次接水時，竺薑接到的溪水又少了些，另一隻藍釉瓶內的水麵離瓶口隻有很短一段距離，卻又像是隔了千裏。
她望了薄紗女一眼，依舊沒有找到薄紗女眼中的焦點，心中暗道不妙。直到第三次接水歸來，她終於弄清楚在裝水任務的背後，這位自稱幻境之靈的女子究竟玩的是什麽把戲。
從第一次開始，往後每次接水都隻能是前一次接水量的一半。而第一次接的水，根本不是她自己有意控製的約半瓶，卻是精準的半瓶。
按此規律接水，猶如對半切割圓盤，隻要圓盤無限大，就可切出無限小的一份；又似將一半，四中之一，八中之一......依次疊加，卻永遠到不了一個完整的“一”。
水，永遠不可能接滿！
竺薑把手中的瓷瓶往溪邊石上一摔，隨後一腳踢倒了配對的那隻裝有水的瓷瓶。
先前清冽的溪水汩汩流出，竟變成了血的赤紅。
薄紗女在水蟒鬆開盤折的軀體前站了起來，水蟒被血色吸引，腹部擦著淺草，發出若有若無但令人膽寒的聲音，朝竺薑緩緩爬來。
“人挺機靈，但反應還是太慢了。”幻境之靈的腹語再次響起，空靈悠遠，宣布的不是救贖，是催命的通告，“既然不願安心老死，那就當阿蟒的食物罷。”
“你說……老死？”
竺薑蹲下用手指蘸了蘸血水，手中的劍並沒有鬆開，弦月高掛，光滑的劍麵上映出她的模樣。
除了發尾還有一寸黑色在苟延殘喘，其餘的頭發在短短一刻之內，全都變白了。這個詭異無比的夜晚，詭異無比地要和她的頭發過不去。
這就叫做“變老”麽？可她的麵容看上去依然同所有十八歲的少女一樣，擁有鮮妍的，令人無法忽視的生機。
水蟒越靠越近，薄紗女在後麵邁著碎步，直接開了口，語氣中的不屑快要溢出，剝掉了腹語的聖潔，徒留猙獰，
“這溪裏流的，根本就不是水──按道理你現在早就死了，要不是梟陽提醒，說你是個千年狐狸崽種，還以為出了差錯。”
“罵別人崽種之前，前瞧瞧自己有沒有本事吧？”竺薑麵對著人設逐漸崩塌的所謂幻境之靈咧開了嘴，“你一雙眼生著倒是一點用也沒有，該看人時盯著地，該看地時，偏要翹上天。”
一切似乎都發生於電光火石之間，在竺薑的匕首戳瞎她雙目之前，薄紗女眼中最後的景象便是她的“阿蟒”，渾身上下，被五條血刃，從最脆弱柔軟的腹部貫穿，甚至來不及調整鱗片。
水蟒的身體漸漸被血刃吞噬，在全部消失那一霎那，血刃變迴血滴，湧動成環，圍繞在竺薑的食指周圍，掩住了一處極小的傷痕。
“所以......你到底是誰？為何還會害怕一隻山怪的魂體？這溪裏流的，又是什麽東西？若說痛快一點，我也會讓你死得更痛快。”
血刃受到竺薑意誌的指示，從食指上分了一部分到拇指，食指捏著薄紗女頸部的大脈，拇指對著她的後腦。
其實竺薑在裝水時就感到一種奇妙的吸引，故假意檢查漏出的溪水，實則將指尖之血融進水蟒必經的那一灘，並意外發現自己因此舉獲得了對血水的控製。整個人一麵還處在震驚之中，一麵極速捋著之前發生的種種。
薄紗女絕對想讓她落單，即使知道梟陽是虛弱的魂體，還是不願與他碰麵；而且她還知道血水的某種力量，隻是未料到她學會了控製。
“流的是……怨氣啊……竺薑……你要記住……阿蟒和我是永遠不會死在你手裏的……要套話，還是等你也死了吧......”薄紗女的氣息愈發微弱，一表明不合作的態度，竺薑便加大手勁，準備了結了她。
“那就試試。”
一前一後兩道血刃一齊通入，竺薑手中握住女子的脖頸，變成了一條白蛇的七寸，她毫不費力地擰斷了白蛇的頭，發現這個幻境正從頂端逐漸坍塌，她便了然，哪有什麽幻境之靈，不過是兩隻守陣的妖孽在誆她。
幻境的天空裂開一角，有雨漏了進來，竺薑稍稍鬆了一口氣。
即使今夜出不了飛花穀，她終歸是處於現實之中，隻不過困於一個石英罩子。
如果能找到梟陽的肉身，她說不定就可以出去了。
……
在窪地大得有些離譜的狂風之中，舒夷比柳去塵更先冷靜下來。
女淨房所處的酒樓在飛花穀外穀的主街，按理說周邊都是繁華地帶，寸土寸金，憑空出現雜草亂生的空曠窪地，顯得十分突兀詭異。
他打開隨身攜帶的圓州輿圖，找到酒樓的位置，發現後門原本挨著的是一間客棧，客棧周圍也擠滿了商鋪，根本不可能有如此大一片的空地。
如果猜測無誤，他和柳去塵在穿過後門時，就已經中了他人法術。而他們都因掛念著竺薑的安危，遺落了作為一個優秀修士最重要的素質。
舒夷掌心的繭反複蹭著撿到的柳條，感覺冷雨都要淋進自己的骨髓，他頭一次意識到，來到仙界的十八年，他的生活是多麽的安逸，以至於他不敢保證，在危急之中，他的戰鬥本能能否勝過在擂台上一邊苟且一邊熱血的竺薑。
他帶著某種覺悟迴頭一望，酒樓的後門果然消失了，方才在身邊頹廢著的柳去塵也不見了。
冥冥之中，有東西在催促著他走向窪地盡頭的虛無，舒夷又摸了摸柳條，仿佛在摸一個護身符，邁出了第一步。
……
當柳去塵迴過神來，發現他的境遇似乎也沒有比竺薑樂觀多少。舒夷作為暫時的同盟，在無形之中為他增添了不少底氣。直到這份底氣消失，他才意識到它存在過。
“真慫啊，柳去塵。”無人之境，心裏活動被念出聲來並不可笑。
也不記得從何時起，他行為處事多了考量，一腔孤勇不再是他生命的底色，在中級仙門的恣意過往恍若隔世。
眼下，他麵前漆黑，腳踏之處不似實體，一種不可名狀的恐懼從心底升騰，他終於肯對自己承認，原來他也會害怕。
他試著走了兩步，卻伴隨著一陣眩暈，跌坐在了地上，緊接著又順勢躺了下來。
消極如多層厚重的棉衾，蓋在身上，把人帶往夢境，帶往沉淪。
失重感真實地反饋在他的身體上，柳去塵在墜落途中，看著四下漆黑消逝，異彩的光帶浮在他眼前，一時分不清，他究竟是做夢，還是醒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