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夜談(下)
我過去真的是個獸係修士嗎 作者：郡連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哦？那你兩年前的修為到什麽層次了？”
“五月以前，融合六階；五月以後，築基巔峰。”記憶太清晰，竺薑脫口而出。
怎麽還自豪上了呢！
舒夷無法理解竺薑這樣從容篤定究竟是為哪般，自古以來，修仙之人都是以修為倒退為恥的，在外皆諱莫如深，更不可能告訴別人。若沒記錯，竺薑現在的修為也是融合六階……竺薑受傷躺在棲雲峰的時候，他探過她的靈脈……按照她現有靈脈的寬度，她十六歲的時候不可能修到融合六階……
“因為心魔？”
“不全是，還有妄窺天機，天道所降下的懲罰。”竺薑提到天道，口氣便嚴肅了三分。
天道是一個相當沉重的概念。修道之人可以弑神戮仙，卻違抗不了天道。舒夷驟然記起竺薑教訓劉梓涵時周身漠然的氣場……原來如此，經曆過逆天的製裁，她會把一兩個嬌生慣養的螻蟻的噬咬當作傷害嗎？
他很想問她為何去冒這個險，又害怕聽到什麽似的緘口不言。
竺薑在屋脊上坐了有一會兒，屁‘股硌得略酸，背依舊無骨地弓著，從雙手撐頭換到了單手撐頭。舒夷不說話的時候，她就歪頭去瞟他。大佬下巴上的紅痕散去了，整個人恢複清冷無暇的狀態。他的胡子剃得比柳去塵幹淨，柳去塵唇上和下巴經常青青的，而大佬好像一直冰清玉潔。
“見無哥？”狐狸伸出爪子在舒夷滯住的眼前晃晃，“你不開心？”
舒夷飛快地眨了一下眼睛，搖搖頭，大掌驀地從竺薑的頭頂撫至後腦勺，輕柔體貼地理順她炸向四方的頭發，緩緩開口，“……這兩年，你過得很難吧……”
安慰的人該是他，不知道如何表達心疼，幹脆像對小動物一樣，擼擼狐狸毛。
竺薑下意識地要拂開大佬的手，剛提起臂膀，眼眶一酸，放了下來。
“還行……我與太一宗總歸有緣……貴宗的首徒都陪我一起看月亮呢……我……可有排麵……”縱然故作瀟灑，仍無法避免地帶出些哭腔來。
要說竺薑什麽時候最脆弱不堪，多半類似此情此景。被誤解、被迫害、受傷、天劫、心魔……都比不上別人對她施以憐惜。虛假的鐵石心腸典型表現為對人寬容，對己殘忍，強行合理化過去的極端痛苦，好達到自我麻痹。
這時怕的就是有人叫醒她，告訴她“你太難了”，別騙人，更別騙你自己。
帶著這層擔心，竺薑迴家後根本沒對父母詳述她的擂台之旅。唯恐薑蘊霜大小姐不知該如何心疼她，進而陷入哭唧唧的死循環。
“該修劍道的……”舒夷對她口中的“還行”“有緣”置若罔聞，持續補刀，“天下未太平，拿劍的手用來畫符，劍不願意，手不願意，你何必要折磨自己。”
他之所以這樣講，是因為太一的潛龍峰是集中培養劍修的峰頭，狐狸從前的規劃一定是當一個劍修。
竺薑揚起袖子迅速揩掉勢頭還不太猛的淚花，搬出自欺欺人的大救兵──吊兒郎當。
“嗯……我爹告訴我，朱家修劍道的人下場都不會太好，而且劍修不搞副業大多都窮，還不如安安穩穩地畫畫符。”
有理有據，加深催眠。
“伯父所修也為劍道。”舒夷進入她的話術陷阱。
“不，他修的是靈石道。一把劍幾十年沒揮過，純粹裝裝樣子。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富有，這才是他的修行。”
言罷，竺薑起身，盈盈對舒夷施一禮，“往者不可諫，既然目前已處在符修之位，我當謀好本職事務。多謝見無哥哥費神關心我了……眼下時間不早，我先失陪……”
“來者猶可追。”舒夷隨她一同站起來，居高臨下地俯視，憐憫又心寒，“所以你根本不信我……之前又是敷衍。”
“你要這樣想我也無話可說。失陪──”
竺薑撂話，跳下屋脊，不一會兒，屋頂下傳來木門一開一合的吱呀聲。
“可以改變的。”舒夷負手立於漫天的燈火下，月亮終於黯淡了，沉進他深潭般的眼裏。
……
大年初二，出嫁女歸寧。
薑蘊霜帶著她的一雙兒女，跨過石橋，來到薑家的大梧桐洲。
竺老頭作為薑家長媳目前最不歡迎的人，沒有跟著自討沒趣，而是帶上舒夷和城中其他太一修士交流邪魔外道的目前動向。
薑家大院已經不能叫院子了，多年在圓州積累的勢力外化成為那些美輪美奐的殿宇，還有稍遠處住著閉關千年有餘老祖宗的高塔。
要是老祖出關，竺薑外祖父的病說不定早就好了，沒有高人相助，隻能用原始的方法，從源頭解決問題。
竺薑與竺羲前往長輩所在的鬆商居拜見，雙雙帶著笑臉進去，再出來時，愣是竺羲這沒心沒肺的，眉梢嘴角赤誠的笑意都冷了冷。
姐弟二人想見外祖父母，結果他們的大舅母陸氏死活不肯，隻放了薑蘊霜一人到裏屋去。薑蘊霜是薑家的幺女，陸氏長她一百多歲，看著她長大，她自然不好當麵忤逆，給兒女留了個眼神，叫他們去沒人的涼快地歇著去。
竺薑把她弟拉到一顆梧桐後麵，啟了個隔音陣，為了保險，還是謹慎地壓低了聲音，問道：“你上次來也這樣？”
她弟的五官擰在一起，沒好氣地說：“可不是，上次還有二哥三哥在，舅母雖然不讓我進去，起碼表現得客客氣氣，哥哥們一走，她就這般苛薄。”
“嗬，你好歹長得像娘，我和爹一個模子刻出來，她指不定多嫌棄我呢──”竺薑譏笑，“明明她自己娘家作妖，偏偏要把髒水往我們身上倒。”
竺羲認為她姐對陸家上下的看法有失偏頗，但結合上次和她鬧的那場變扭，他沒立即搭腔，安安靜靜充當竺薑罵街的背景板。
他姐的忍耐能力素來成謎，有時特別能沉住氣，有時卻像現在這樣，對著棵樹都能罵得酣暢漓漓，眉飛色舞。
竺薑的髒字汙言一個個成詞兒往外蹦，不成想到涼快地其實並不太涼快。
“五姐──六羲──”
銀鈴似的女聲模模糊糊地飄入隔音陣。竺家姐弟偏頭，連並著收了陣。
聲音的主人是一位穿著鵝黃煙羅衫裙的少女，對稱垂掛髻，仙金蝴蝶釵，小跑著奔向立在禿葉梧桐下的姐弟。
“五月以前，融合六階；五月以後，築基巔峰。”記憶太清晰，竺薑脫口而出。
怎麽還自豪上了呢！
舒夷無法理解竺薑這樣從容篤定究竟是為哪般，自古以來，修仙之人都是以修為倒退為恥的，在外皆諱莫如深，更不可能告訴別人。若沒記錯，竺薑現在的修為也是融合六階……竺薑受傷躺在棲雲峰的時候，他探過她的靈脈……按照她現有靈脈的寬度，她十六歲的時候不可能修到融合六階……
“因為心魔？”
“不全是，還有妄窺天機，天道所降下的懲罰。”竺薑提到天道，口氣便嚴肅了三分。
天道是一個相當沉重的概念。修道之人可以弑神戮仙，卻違抗不了天道。舒夷驟然記起竺薑教訓劉梓涵時周身漠然的氣場……原來如此，經曆過逆天的製裁，她會把一兩個嬌生慣養的螻蟻的噬咬當作傷害嗎？
他很想問她為何去冒這個險，又害怕聽到什麽似的緘口不言。
竺薑在屋脊上坐了有一會兒，屁‘股硌得略酸，背依舊無骨地弓著，從雙手撐頭換到了單手撐頭。舒夷不說話的時候，她就歪頭去瞟他。大佬下巴上的紅痕散去了，整個人恢複清冷無暇的狀態。他的胡子剃得比柳去塵幹淨，柳去塵唇上和下巴經常青青的，而大佬好像一直冰清玉潔。
“見無哥？”狐狸伸出爪子在舒夷滯住的眼前晃晃，“你不開心？”
舒夷飛快地眨了一下眼睛，搖搖頭，大掌驀地從竺薑的頭頂撫至後腦勺，輕柔體貼地理順她炸向四方的頭發，緩緩開口，“……這兩年，你過得很難吧……”
安慰的人該是他，不知道如何表達心疼，幹脆像對小動物一樣，擼擼狐狸毛。
竺薑下意識地要拂開大佬的手，剛提起臂膀，眼眶一酸，放了下來。
“還行……我與太一宗總歸有緣……貴宗的首徒都陪我一起看月亮呢……我……可有排麵……”縱然故作瀟灑，仍無法避免地帶出些哭腔來。
要說竺薑什麽時候最脆弱不堪，多半類似此情此景。被誤解、被迫害、受傷、天劫、心魔……都比不上別人對她施以憐惜。虛假的鐵石心腸典型表現為對人寬容，對己殘忍，強行合理化過去的極端痛苦，好達到自我麻痹。
這時怕的就是有人叫醒她，告訴她“你太難了”，別騙人，更別騙你自己。
帶著這層擔心，竺薑迴家後根本沒對父母詳述她的擂台之旅。唯恐薑蘊霜大小姐不知該如何心疼她，進而陷入哭唧唧的死循環。
“該修劍道的……”舒夷對她口中的“還行”“有緣”置若罔聞，持續補刀，“天下未太平，拿劍的手用來畫符，劍不願意，手不願意，你何必要折磨自己。”
他之所以這樣講，是因為太一的潛龍峰是集中培養劍修的峰頭，狐狸從前的規劃一定是當一個劍修。
竺薑揚起袖子迅速揩掉勢頭還不太猛的淚花，搬出自欺欺人的大救兵──吊兒郎當。
“嗯……我爹告訴我，朱家修劍道的人下場都不會太好，而且劍修不搞副業大多都窮，還不如安安穩穩地畫畫符。”
有理有據，加深催眠。
“伯父所修也為劍道。”舒夷進入她的話術陷阱。
“不，他修的是靈石道。一把劍幾十年沒揮過，純粹裝裝樣子。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富有，這才是他的修行。”
言罷，竺薑起身，盈盈對舒夷施一禮，“往者不可諫，既然目前已處在符修之位，我當謀好本職事務。多謝見無哥哥費神關心我了……眼下時間不早，我先失陪……”
“來者猶可追。”舒夷隨她一同站起來，居高臨下地俯視，憐憫又心寒，“所以你根本不信我……之前又是敷衍。”
“你要這樣想我也無話可說。失陪──”
竺薑撂話，跳下屋脊，不一會兒，屋頂下傳來木門一開一合的吱呀聲。
“可以改變的。”舒夷負手立於漫天的燈火下，月亮終於黯淡了，沉進他深潭般的眼裏。
……
大年初二，出嫁女歸寧。
薑蘊霜帶著她的一雙兒女，跨過石橋，來到薑家的大梧桐洲。
竺老頭作為薑家長媳目前最不歡迎的人，沒有跟著自討沒趣，而是帶上舒夷和城中其他太一修士交流邪魔外道的目前動向。
薑家大院已經不能叫院子了，多年在圓州積累的勢力外化成為那些美輪美奐的殿宇，還有稍遠處住著閉關千年有餘老祖宗的高塔。
要是老祖出關，竺薑外祖父的病說不定早就好了，沒有高人相助，隻能用原始的方法，從源頭解決問題。
竺薑與竺羲前往長輩所在的鬆商居拜見，雙雙帶著笑臉進去，再出來時，愣是竺羲這沒心沒肺的，眉梢嘴角赤誠的笑意都冷了冷。
姐弟二人想見外祖父母，結果他們的大舅母陸氏死活不肯，隻放了薑蘊霜一人到裏屋去。薑蘊霜是薑家的幺女，陸氏長她一百多歲，看著她長大，她自然不好當麵忤逆，給兒女留了個眼神，叫他們去沒人的涼快地歇著去。
竺薑把她弟拉到一顆梧桐後麵，啟了個隔音陣，為了保險，還是謹慎地壓低了聲音，問道：“你上次來也這樣？”
她弟的五官擰在一起，沒好氣地說：“可不是，上次還有二哥三哥在，舅母雖然不讓我進去，起碼表現得客客氣氣，哥哥們一走，她就這般苛薄。”
“嗬，你好歹長得像娘，我和爹一個模子刻出來，她指不定多嫌棄我呢──”竺薑譏笑，“明明她自己娘家作妖，偏偏要把髒水往我們身上倒。”
竺羲認為她姐對陸家上下的看法有失偏頗，但結合上次和她鬧的那場變扭，他沒立即搭腔，安安靜靜充當竺薑罵街的背景板。
他姐的忍耐能力素來成謎，有時特別能沉住氣，有時卻像現在這樣，對著棵樹都能罵得酣暢漓漓，眉飛色舞。
竺薑的髒字汙言一個個成詞兒往外蹦，不成想到涼快地其實並不太涼快。
“五姐──六羲──”
銀鈴似的女聲模模糊糊地飄入隔音陣。竺家姐弟偏頭，連並著收了陣。
聲音的主人是一位穿著鵝黃煙羅衫裙的少女，對稱垂掛髻，仙金蝴蝶釵，小跑著奔向立在禿葉梧桐下的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