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薑的恐嚇是貼近劉梓涵的耳朵說的,她是個還算高挑的女子,立在劉梓涵麵前,把她整個人都圍在自己的陰影裏。


    劉梓涵低頭哆嗦,不敢望向這個魔鬼一般的人。


    “我……我……我道歉,對……對不起……”


    “就這?”竺薑覺得她還不夠懾服。


    “我……叫他們親自給你道歉,把你的東西還迴來……叫他們……不要亂傳你的……謠言,所以你現在能不能放開我……”每蹦出一個字,對劉梓涵來說都是一次煎熬,她啜泣聲逐漸大了起來。


    沒有用的!竺薑又不是憐香惜玉的男人,她殘忍笑道:“不可以哦──你都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我怎麽能放你走呢?”


    為什麽還不夠——


    劉仙子幾乎要崩潰,兩把金刃隨時都能將她開膛破肚,脖頸上橫著一把匕首,竺薑手中還提著一把靈劍,旁觀者無人出手相救,反而在看自己的笑話。


    “我……錯在……報複……你……”


    冷汗一滴滴淌下,劉梓涵感覺又一雙無形的手攥緊喉嚨,壓抑得她快要發不出聲音。


    近二十年人生,她何曾認過錯,偏偏還是對這樣一個散漫呆板的女修。


    “答錯了。”


    一字一頓,慢到可以清晰地從唇形讀出的幾個字,冰冷冷地往劉仙子的耳道裏砸去。


    竺薑的沒握劍的手撫上劉梓涵的頭頂,平靜地幫她整理弄亂的鬢發。


    “你錯在利用他人掃除異己,你錯在被人利用失去判斷,你錯在欺軟怕硬,你錯在推卸責任……與報複我不同,這一旦成為你的思維習慣,你終有一日會真正栽跟頭。”


    “我當初不同你一般見識,隻當補償你沒能奪魁的遺憾,然後你見我不作為就變本加厲……你哪像大家族出身的修士?比我小門小戶出身的人都不如——短時間有人捧著你,你就真把自己當迴事兒了?”


    “所以……你能不能放開我──”


    竺薑的教訓劉梓涵沒聽進幾句,滔天的恨意在胸膛淤積。隻要脫身此修羅場,喊上族中三五金丹,她就能讓竺薑神魂俱滅。


    “依然──不可以喲──”竺薑的手還按在劉仙子的頭上,語罷便加重了力道,


    “你要是知錯不改,迴去亂說怎麽辦?”


    劉梓涵剛要開口,話卻被竺薑搶了去,“我十六歲時有為隱者教過我搜魂術,受術之人的神魂會被打亂顛倒……雖然我修為隻達融合,讓你神識錯亂個幾月也夠了……如果你給不出誠意,我不介意現在就對你用──”


    說著一隻手便要往劉仙子的小腦瓜子裏麵探去。


    抓都抓住了,哪會輕易放你迴去搬救兵?


    最後的退路被斬斷,劉梓涵已經無法思考,反複哀嚎著求竺薑放過她,並在竺薑的監督下,掏出含有她一縷魂魄的玉牌作為信物。


    如果她不遵守諾言,竺薑可以隨時捏爆玉牌。


    “那今兒就到這裏吧。”某狐狸用手指纏著玉牌的絛子,在空中甩著玩,每甩一圈,劉家家仆便跟著吸起涼氣來,生怕她當場摔碎。


    玩夠了,她才小人得誌地劉家人鬆綁,目送他們踉踉蹌蹌逃出隔間。


    “慢走不送。”


    圍觀群眾意識到好戲結束,紛紛叫起好來。


    梁致:“沒想到你會攝魂,感謝竺仙子不殺之恩。”


    “魔鬼怪”三姐妹:“阿薑好帥,今天起我們都是你的女人。”


    舒夷:“……”


    他無聲地凝視著狐狸,好像有什麽東西忽然掠過心頭,猶如捉不住的鳥雀。


    眉睫深黛,雙頰是沒有雜釉的白瓷,看上去和過去的每個時刻都相同,但又不同。她的頭發披散下來,為她添上驚心動魄的美麗,他也透過美麗,看到了驚人的淡漠。


    一種強烈的共鳴升騰,可舒夷並沒有多高興。


    他沉默片刻,接著梁致的話題,若無其事開口問竺薑攝魂術的事宜。


    “我根本不會攝魂術,唬她的。”狐狸衝他狡黠地眨眼,得意之色飛滿眼角眉梢,“我學的其實是消除記憶的術法。”


    “也很厲害了!這種法術也超難的,我以前的先生說一百個人裏隻有一個學得會。”


    梁致也屬於被唬到的人群之一,出於對賤.人版竺薑的恐懼,他決定抓住機會就吹彩虹屁。


    “可你為何學此術?”


    該法術舒夷也會,想施在自己身上,刪去噩夢般的記憶,每每臨到頭卻反複退縮。


    “當初生心魔,歪打正著進過一個除心魔的公會,法術由其中的大能傳授,他們說學會了之後想忘記誰就可以忘記誰,心魔也會減弱……但我從未對自己用過,或許仍舊舍不得吧──”


    那個時候,柳去塵是她的光芒與陰影,放棄陰影,便意味著同時放棄了生命中最光芒萬丈的歲月。她現在都做不到理智看待這段過去,怎能指望那時的她做取舍呢?


    世間的煩惱許多都生於貪念,因舍不得而留下的東西,往往會以另一種方式離開。


    “我覺得不夠過癮——本該給她吹段嗩呐的!”裴蜇滿臉意猶未盡。


    “可不是麽——”


    竺裴二人相視一笑,搖頭晃腦地共同唱出——嗩呐一生喲~聽兩迴啊~紅衣翩翩與子攜,白衣當頭,與世絕喲~與世絕……


    “哈哈哈哈……笑得我頭暈。”


    竺薑下床的主要動機是熱血上頭,手撕完劉梓涵後嘮嗑沒多久,身體逐漸變得綿軟,疲憊與空虛偷偷冒出,不知不覺間如寄生藤蔓攀上後背,拉扯著她站不穩。


    她背部有五處劍孔,耗費靈力後,隱隱作痛起來,赤著腳迴床,腳步亂如醉鬼,結果被劉梓涵的礙事花紋坐墊絆住,直直向地麵栽去。


    幸好有舒夷的細心觀察,他眼疾手快地扶著她,寬大的手掌包裹住竺薑的手腕。


    竺薑方才氣血消退還覺四肢冰涼,這會兒一股暖流便沿著一節手腕貫通她全身。高嶺之花的手手竟出奇溫暖,始料未及。


    他把竺薑牽迴病床,小心翼翼地為她掖好被角,並給她喂了一粒藥。


    “身上有傷,別鬧了。再睡一覺,我守著你。”


    這人——


    真是越熟悉越奇怪了……


    有時是淩雲門學藝不精的修士竺薑,有時是厚臉皮嬌氣狐狸精,甚至還可能是同病相憐的人。


    他不知道她經曆過什麽,有過什麽無法遺忘的事,隻試圖從她的一言一行逐漸認識她,慢慢了解她。


    睡吧,睡吧阿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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