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薑你居然不吃薑!”裴蜇見竺薑的五官擰作一團,把一塊嚼得破碎的薑塊吐迴碗裏,笑嗬嗬地給她端了杯水。


    竺薑呷了口水,緩過那股辛辣,麵色稍霽,“此薑非彼薑,寫法都不一樣好叭。我叫竺薑單純是因為我娘姓薑啊──”


    “那你弟叫什麽?”於康樂是家中獨女,對別人家的兄弟姐妹十分好奇。


    “阿羲。不帶‘日’旁的羲。”


    竺老頭個人文化素養不高,對女字旁有很深的執念。當初他給竺薑擬了好幾個類似於“娟”、“嬌”、“媚”之流的略顯俗套的名字,皆被竺太太無情否定,最後幹脆取名叫“薑”,既滿足了執念,也能彰顯夫妻二人之間情深意篤。


    到了竺羲這邊,直接順著羊字頭挑出個與上古神明有關的“羲”字來,隨意方便。


    “哦──這倒像是親姐弟的名字,要是我有個弟妹,肯定要叫於康什麽的。”於康樂語罷,腦海中便開始搜尋起來合適的名字。


    梁致剛被竺薑懟過,不太甘心,偏要再杠上一杠,“既然你的名字是你娘的姓氏,你爹娘在家裏該如何喚你,也叫阿薑不太好吧。”


    “除了名字沒有排行麽?你之前不還挺睿智──”竺薑今天與逍遙洞人不對付,口氣又不友善起來。


    舒夷到底是出身書香門第的孩子,名字也是長輩仔細思量過的,因而訝異狐狸的姓名中居然沒有一個字屬於她自己,且不免為她感到些許遺憾。


    經過對徐逍遙的逼問,他大致通曉竺薑家中情況,愈發放不下心來,誰成想這廝一醒來就想去找柳去塵,胸中便湧起莫名的鬱悶。


    原先總覺著她是挺乖覺懂事一人,怎麽今兒如此任性,一直針對他們逍遙洞人。好像吃的不是薑,是炮仗。


    “大──娘???感覺更不好聽了!還顯得你好老啊。”梁致沒有深究“睿智”一詞中飽含的嘲諷,也沒有看竺薑的臉色,依舊我行我素地自嗨。


    雖然梁致口中的“大娘”指的是家中排行第一的姑娘,舒夷還是不可避免地聯想到了年老珠黃的老嫗,斜眼掃了掃竺薑稚氣未脫的麵容,頓然失笑。


    天道對竺薑是仁慈的,讓她生在靈氣充裕的仙界,順利地踏上仙途,擁有千年不變的姣好容顏。


    思至此處,舒夷右手布著厚繭的拇指不經意地撫上右手的掌紋。


    事實上,竺薑的排行其實是隨著薑家人排的,並非大娘,而是排倒數第三的五娘,六郎是她弟。


    她察覺到自己講了許多家中的事,再談也許會牽扯出一些不同於正常家族的秘密,就不欲繼續透露了。隻惡狠狠瞪了梁致一眼便作罷。


    跳過名字的話題,姐妹們嘮了些趣事,竺薑的流言風波在各峰頭有智修士的共同努力下,終於煙消雲散。劉仙子據說還要來道歉,是否自願就另當別論了。


    讀作道歉,寫作撕逼。


    竺薑的爛攤子仍存在著,她短期內不得輕鬆。


    說曹操,曹操到,一個低眉順眼的修士叩門而入,說他家主子想同竺薑聊聊。


    即便仙界統一多年,上位者極力推崇修士追求自我價值,巨無霸家族養家仆的傳統並未被撼動多少,更有新興的氏族從凡塵拐賣人口,以滿足自己受人伺候的卑劣欲望。


    劉梓涵家世與耿之不相上下,都是川陽名家精心“教養”的少爺小姐,前幾月沒注意,現在突然冒出個家仆,竺薑也不意外。


    她狐狸眼一轉,把眼白更多的那麵轉向劉家仆從,冷哼道:“消息可真靈通,我這才醒,你們小姐就巴巴趕來叨擾了啊?”


    “不知你們小姐到了何處?”


    那修士朝聖般向門口一揖,彎腰未起,緊接著給竺薑也行一禮。


    “正在門口。”


    除舒夷外的探傷小分隊看著都驚呆了,話本戲劇中僅僅在忠臣角色提到皇帝老兒時才會有這樣的禮數,眼下劉仙子還在門外等待,隔著一扇門,誰也看不見誰,仆從卻慎獨依舊,尊敬非常。


    究竟是說劉家治家嚴格呢,還是劉仙子個人魅力太大。


    竺薑淡淡地勾起唇角,裝作一副不通人情事故的天真模樣,


    “這可不妙,我與友人尚沒聊夠,隻好請你家仙子再等半個時辰吧──”


    仆從的麵色不變,恭恭敬敬,對竺薑再施一禮,離開隔間通傳消息。


    一旁的裴蜇憋著笑,劉家仆從一走就咯咯笑出聲來,“我承認很爽,你這果然是要玩她啊──”


    “占著理還不玩她?我又不傻。她一開始就讓仆從出麵,我便知她誠意幾何了,早晚都得撕破臉皮,不如先氣她個半死。”


    進入高級仙門後,竺薑的初心是當個平凡的修士,然幾個月無所事事下來,整個人都冒上佛光,甚至偶爾會寫寫帶有禪意的矯情句子,離削發為尼不遠了。


    就當她準備將歲月靜好進行下去,話本女主的宿命便開始顯靈,福禍接踵,雞犬不寧。


    別看她現在牙尖嘴利,幼時卻沒少在嘴皮子功夫上吃過虧。


    小時候,她娘跟她說和氣生財,不要罵人,要當株純潔的小白蓮。


    她以這樣的標準自居六年,生出了一個小心魔,最終總結出規律,白蓮與賤.人對線,基本是雞同鴨講,還不如放飛自我。


    心理建設完善後,竺薑每逢撕逼,必定是又尖酸又刻薄,要多賤有多賤。


    要是理講不通,幹脆口吐芬芳,她反正一點也不會覺得不好意思,貴府千年世家,該不會舍不得晚輩問候問候你幾個祖宗吧?


    竺薑對著小分隊比出噤聲的手勢,拿出對付徐逍遙那套,閉上眼皮。


    不出所料,竺薑這廂眼剛閉上,劉梓涵就直接闖進了隔間,腳步淩亂,大概耐心耗盡。


    她沒看到竺薑與友人暢談的畫麵,見四下安靜,以為侍從誤傳消息。再三確認竺薑已清醒,積累的不滿與怒氣上了一個台階。三步並作兩步走到竺薑床頭,強打笑容,溫聲勸說,


    “妹妹這是做什麽,同在停雲峰修符籙,何必裝模作樣呢?”


    竺薑戲精上線,打了個嗬欠,揉揉眼睛,慵懶怠慢,“真奇怪,我今兒才發現咱們符修間裝模作樣之人居然是我啊,我還以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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