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日有了些頭緒,也本該提前告知於你。此人應為劉梓涵的支持者之一,但並不直接聽從她的命令。”


    昨日下午竺薑是被三位姐妹從棲雲峰接走的,舒夷那時正忙著接洽太一宗過來的人,迴逍遙洞後又在忙煉器的事,遣梁致給她通氣,那小子玩著玩著也忘記了,而徐逍遙昨日晚間便不知去向,想來竺薑遇襲,這責任也該他自己來擔。


    “稍等。”


    舒夷這一句看似與往常一般平平淡淡,不起波瀾,實際上滿含著歉意。


    他從櫃中取出一床毯子,讓竺薑先蓋著以防受寒,隨後便迴到方才煉器的案台,拾起未完的活計。


    竺薑的大腦還處在死機當中,交代完事情,便一直盯著黑漆小幾上長明燈的反光發呆。那反光忽地被某個高大的陰影遮擋,等竺薑迴過神來,足邊多出一床毛毯,而陰影的主人,早已走到逍遙洞深處,留給她一個挺拔清雋的後背。


    記得在小時候,每次聽了魔鬼精怪的故事,入夜後一害怕,她就把全身都埋在被子裏,一寸肌膚都不露出來,然後就會感覺自己無比安全。


    有了毛毯,她也重拾孩童作派,不留一絲縫隙地將自己徹底蒙了進去。體溫被封閉環境放大,在毯中天地裏循環,對世界的真實感歸來,竺薑總算可以思考問題了。


    邪修是粉紅劉家軍的人,與算計池鶯鶯的是八成是同一夥的,不受劉梓涵管製。但手法卻大相徑庭,既然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害人,為何之前有更好的機會搞她,反而按兵不動,偏要在她落單時動手?


    並且他們一切的敵意都源自她們對劉梓涵的不利,那為何劉梓涵的勁敵諸葛凝雁沒有被波及?


    撲朔迷離──


    竺薑明明是來淩雲門好好做人的,可眼下事情的發展愈發魔幻。如果隻有劉梓涵一人的怒火,她尚能招架,但若扯上另一方勢力,她的確置於險境之中。第四場擂台即將開始,對手不再好糊弄,受傷成為必然,保不齊有意外“驚喜”。


    年關將至,能否順利迴圓州都不再有定數。


    川陽不似故鄉,繁華背後沒有寧靜,隻有洶湧的暗潮。


    窺見了陰暗處,竺薑注定將成為一片飄搖的浮萍,要打起十二分精神,麵對接下來的狂浪。


    舒夷忙完後,看見地上憑空立起一座毯子山,像狐狸刨出的土包,有些哭笑不得。明知於禮不合,卻鬼使神差地隔著毯子拍拍小狐狸的頭。


    既然徐逍遙敲她後腦勺她都不曾生氣,他手癢一拍,也不要緊吧。


    竺薑正在考慮事情最壞的走向,猛然被人觸到頭頂,竟驚著了,打了個激靈。


    拉開毯子的一角,瞅見同樣露出驚愕之色的害羞美人。雖然舒夷的手早已彈開,但來自他手掌的溫熱與壓力好像仍停留在竺薑頭頂,她莫名覺得頭皮上酥酥麻麻的。


    害羞大寶貝臉與耳朵的控製體係一定不是一套。


    他的表情永遠曇花一現,往往在他人欲進一步迴味之時就消失殆盡,迴歸端方正經,而耳朵總能暴露其真實想法,凡遇尷尬之事,便會紅得滴血。


    “您……”竺薑挑起右眉,彎起稍顯疲憊的明眸,不知該如何組織語言。


    講“您有事嗎”,好像是在暗示人家打擾了自己;說“您想做什麽”,好像指責人家心懷不軌。幹脆砍去後文,反正她也尷尬。


    為什麽逍遙洞人總對她的腦殼這麽感興趣?


    莫非……你看這個頭,它又大又圓……


    咳、咳、跑遠了……(*\/w\*)。(哎呀,我怎麽能發語音?)


    狐狸精的頭發在慌亂之中已經散下幾綹,再加上剛才在毯中的折騰,徹底不成樣子。劉海飄到額角,露出光潔的額頭和青黑的小山眉。倒是狼狽之時,也好看得不像話,自然的眨眼也容易被曲解成刻意勾引。


    真是夠了──


    美的東西,大家都不想看其受傷毀滅,當然也包括舒夷。


    “新鐲子,給你的。”舒夷的食指往桌麵上靜靜放著的手鐲一點。


    竺薑的注意力沒有被手鐲吸引,居然被他的指甲勾走了。


    在舒夷的指甲還短時,她沒有發現,現稍長些,她終於挖掘到大佬的一個小秘密。指甲的邊緣崎嶇不平,帶有不規律的棱角,不是用指甲之間互相剝出來的,就是用牙齒啃出來的。


    別問,問就是竺薑自己也有這種不良嗜好。


    她頓時就對大佬有了惺惺相惜之意,笑盈盈地把手鐲套上,然後才開始細看。


    她記得隻在養傷時提過手鐲丟失的事,沒兩天舒夷就給她做了新的,大佬對她實在太好了點。


    新手鐲沒有西窗那麽秀氣,看上去就如同一根彎曲的藤條,簡單樸素,戴在纖細潔白的腕上,也有一份田園意趣,不顯得違和。


    “謝謝前輩!”


    舒夷看竺薑笑得燦爛,隻當她是喜歡這個鐲子,全然沒意識到自己暴露了一個陋習。局促勁緩過來,便心平氣和地為她講解該法器的用處。


    他其實不僅做了一隻手鐲,還做了一個配套的扳指。新手鐲保留了儲物功能,並且在竺薑遭遇不測時,他方便及時定位她。他沒告訴狐狸扳指的存在,設計一套取材工藝相同的法器,還一人持一件,要說他真沒有私心,他自己也不信。


    “時間匆忙,不太完善。本想了其他法子,最終仍覺得滴血珠入鐲效率最高,委屈你了。”


    鐲子一沾到竺薑的血,舒夷就能通過扳指立即感知到她,隨後施以援手。


    “無妨,一點血而已。”竺薑對這個隨時預警的功能感到相當滿意,感覺套上這個鐲子,她就是大佬罩著的人了。


    身邊有個這樣的人襯托,她果然是個廢柴女修。之前罵裴蜇看多了話本思維同化的確有失偏頗,文藝的東西本就源自生活。竺薑真沒多大能耐,遇上壞事抗不了幾下,可不廢柴嗎?


    “摘下來,讓它先認主。”


    舒夷吸取了之前手鐲被奪的教訓,特意讓法器先認主人。他用手指蘸上竺薑未喝完的茶水,在小幾上畫了一個陣,把鐲子置於靈陣中央。


    “取一滴血。”


    “等等──我先起個名好嗎?”來自一個狐狸精對起名的執著愛好,“叫它柳枝吧。”


    鮮血滴下,靈陣的陣紋發出耀眼白光,末了,柳枝自發迴到竺薑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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