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穆潛想的不同,竺薑的劍技要高於絕大部分符修。她有一套自創劍法,五式的“中宵舞”,取自“我最憐君中宵舞,道男兒到死心如鐵”。


    她取名的時候隻聽過前半句,覺得意境唯美,甚有空靈脫塵之感,還腦補出了一個感人至深的愛情故事。在知道後半句之前,她還一直沉浸在自我陶醉當中。


    其實也算一語成讖,在她把“中宵舞”練得最登峰造極時,她的確處於一種心硬如鐵的狀態,模糊了悲喜,也聽不進勸誡。


    人一旦進入鐵石心腸模式,想恢複總是需要契機。竺薑的契機在於招生大試的失利,她明白了即使處在極端的冷靜下,許多事仍不能完全由己左右,遂放過了自己,一個人又有了生氣。


    “中宵舞”是那段鐵石歲月的見證,每每憶起都恍若隔世,還裹挾著後知後覺的痛苦。這也是竺薑當不成劍修以後,很少再拿起劍的原因。


    所有的動作依然刻在血肉中,從“落野棠”到“從革”,招招都含著竺薑對用劍之道的最深刻的體會。現在對手明確給出討教的機會,她也找不到迴避的借口了。


    本就懷著討教之意,怎能半途又畏畏縮縮起來。


    穆潛伸手示意竺薑先出招,她沒有推辭,轉了個腕花,使出第一式“落野棠”。其核心在於腕花卻又不止於腕花,靈力先附在劍刃,在手腕旋轉間,再有條不紊地依次炸開,帶來連鎖的衝擊,彌補了竺薑力氣不足的缺陷。


    穆潛起初隻當這招是蜻蜓點水的過渡,欲用劍尖挑開竺薑的劍花,嚐試未果,遂換側鋒順著她的劍刃,反手一劈。竺薑借力彈飛,又故技重施,揚起一片塵土。


    很多時候,劍修的劍也是影響戰鬥的重要因素。穆潛的“不見狂”是典型的重劍,在竺薑輕量的柳葉麵前有天然的優勢。方才這一劈,竺薑可以明顯地感覺到穆潛的靈力順著柳葉的劍脊橫衝直撞,若不是她閃得及時,半邊身子都會被震麻。而且穆潛每次揮劍,她總能聽到低低的嗡鳴,是本命靈劍沒錯了,假以時日,必將孕育出劍靈。


    竺薑在揚塵中,往雙腿上直接畫了兩道速行符。沒有事先準備好的符紙,當場畫符,是一種很浪費靈力的行為。她的修為不足以瞬移,隻能犧牲點靈力提速。“中宵舞”第二式名為“十二樓”,竺薑剛開始創造該招式時,幻想過自己能搞出十二個分身,可她的能力撐不起她的腦洞,最後完成量被腰斬,生生變為六個。分身的本質是將速度提到個人極限,這樣看上去就好似同時存在著六個竺薑一齊出劍,單劍所能施加的攻擊也會翻倍。


    充分研究擂台規則,不難推測善於近戰的劍修取得勝利的方式。就如同穆潛比賽剛開始使出那招,沒有防備的對手,輕則被震倒在地,重則直接被震得飛出去,恰好滿足讓他勝利的條件。竺薑模仿穆潛的操作,試圖用快速連續的出擊,盡量放大自己的現有水平。


    她沒料到,這一招是穆潛玩剩下的。他見到竺薑的重影,立即擲出“不見狂”。“不見狂”在半空中分成三個影子,分別對著三個“竺薑”擊去。原來是劍陣!


    劍陣與分身最大的差別就是劍陣中的每一劍都能實體化,而分身終究隻是一個虛影。看上去三把劍要少於六個人,事實上竺薑已無路可逃。其中一劍,銳不可當,刺往她的腹部。


    曆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戮仙釘能穿破金甲,竺薑還能說這是法寶太厲害了,現在“不見狂”捅進肉裏,說明這與法寶無關,都是她太菜,才會接二連三地被人打出血!


    然鵝,她還有後手,不得不說她前兩年的自我認知要比現在清醒得多,早就料到見血情況,特意研究了保命招──補天。當然,如果身上真被人捅出個天大的窟窿,她應該來不及用這招就會當場斃命。


    她雙腿盤住穆潛的劍,一邊用柳葉把穆潛剛刺入的劍剜出,一邊像條泥鰍一樣翻了個跟鬥,稍稍平衡後,在傷口處用血畫了一個小型恢複陣。穆潛也沒打算一擊製勝,竺薑剛站穩,他立即趕來補刀。


    雖然名為補刀,但穆潛不想做的太絕,竺薑挨了他一劍已足夠虛弱,他等下用劍柄把她敲暈了事,也好讓她少受些苦頭。竺薑不能領悟到他的良苦用心,繼續不老實地蹦噠,非要讓他也受受血光之災。穆潛一靠近她,柳葉劍便胡亂地往他身上剁。


    滑稽!他是一個即將邁入心動期的修士,各方麵實力都高於竺薑,她毫無章法地攻擊,終於是黔驢技窮了麽?穆潛加固一層防禦,僅憑金甲,就崩斷了竺薑的柳葉劍。兵器沒了,認輸吧──


    穆潛剛想把這話說出口,忽覺後腦勺被人開了個口子,黏膩滾燙的液體順著他的脖頸淌到後背,在劇痛襲來之前,猝然倒地。


    這個菜雞符修,是怎麽學會從革之術的?


    他的思維一半混沌,一半清醒,冥冥之中,好像有什麽東西催促他快速入定。


    要命!竟會在此關鍵時刻突破境界!


    屬於穆潛的劫雲已在空中聚集,而竺薑什麽也不知道。她出於一種試試看的態度對他使出了“中宵舞”的最後一式。金性堅硬,生來即帶有殺伐的戾氣,看似所向披靡,但總有不及他者之時。很多金靈根的修士最大的劫難出於不通從革之道,以為可以一剛到底,可往往就在此失去了贏麵。


    從革解作順從變革,竺薑的劍看似斷成碎片,其實依舊在她的掌控之中。


    常言道,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她把柳葉的碎片融化穆潛的金甲之中,待其於穆潛合二為一之時,再重新鍛造成鋒,穆潛的傷因此而來。


    判官比竺薑先看見空中異變,沒有妄自開始倒計時,竺薑正要湊近查看情況。霎那間,穆潛的本命劍從地麵上躍起,分出一個有九把劍的劍陣,竺薑沒來得及看清,隻聞一聲虎嘯,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轟出了擂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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