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亥年臘月,尋雲峰諸葛凝雁被選為淩雲門年度最美女修。


    ──《淩雲美人誌》


    諸葛凝雁以一票之差勝於劉梓涵。竺薑沒有想到自己居然一票定乾坤,投票時那股“老娘誰也不怕”的意氣很快就蕩然無存,轉而開始做被劉仙女派係孤立的準備。


    既然敢在熱血上頭時做事,就要承擔相應的後果。


    她盤算著自己最近人際交往方麵應該不會太難過,進入臘月,淩雲門各個峰頭相繼停課,二十八之前還要放弟子迴家過年,隻要不去招惹,竺薑基本見不到她的符修同門,再熬些日子,等到大家忘得差不多了,她就能重新做人。最怕的是被報複,她一人打一個融合還應付得過來,要是來個心動期的,她非死即殘啊!


    蠱惑人員徐逍遙絲毫沒有站在竺薑的角度考慮問題,為他成功的洗腦沾沾自喜了很久。梁致稍微好些,起碼誇了她是停雲峰最有種的人。


    逍遙師徒騎鶴跟在禦劍的金主舒夷後頭,輕輕鬆鬆地迴去了,揮揮衣袖,攪亂滿天雲彩,留下生無可戀的竺薑對天翻著生無可戀的白眼。


    算了──假如她真的受到人身傷害,那就棄明投暗吧,拜老徐為師,逃到逍遙洞避難。


    ……


    竺薑的第三場擂台定於十四日,十三日晚間,忐忑了快兩天的她終於迎來了第一輪報複。


    按比賽方之前的安排,竺薑的對手是一個劍修,經打聽修為也是融合六階,竺薑的劍道勉強過得去,又有稀奇古怪的法寶,二人尚可一戰。十三日晚變故突生,她從飯堂迴來,收到一張緊急通知,對手被換掉了!


    劉梓涵特意守在六層的扶梯旁,見那個狼心狗肺的東西看完通知,麵不改色,大搖大擺地迴屋,臉上有些掛不住,攔在竺薑麵前,用一種完全不同於常時的尖酸口氣,準備好心敲打敲打她。


    “竺薑明日又要打擂台了?”說著就把竺薑手中的通知奪了過來,“喲,對手是穆潛──你運氣可真好,竟然分到平雲峰最強的融合劍修。聽說他已至融合巔峰,說不定有你助力,他在擂台上就能當場突破呢!”


    曾記得一位無名先賢總結過,越是擔心某件事情會發生,那麽它一定會發生。竺薑算是對“孽障始於小便宜”有了更深層的理解。


    這苦頭,她早晚得吃,不就是送上去挨人家打麽,棲雲峰醫修醫術高超,都能使白骨生肉,還保不住她這條苟命?


    劉仙子實在是一如既往的傻白甜,提前告訴她,是讓她有心理準備嗎,明明什麽都不透露才更讓人慌的一批吧?


    竺薑非常配合劉仙子刁難,表演出了“難以置信”、“驚慌失措”、“悔恨交加”等豐富的情緒層次,充分滿足她的報複心。


    “你當心點,當叛徒的人,下場都不會太好。”


    竺薑的情緒反饋顯然達到了劉梓涵的預期,她也沒有繼續糾纏,落下警告,扭著腰舒心地離開了。


    有本事操控擂台,這女人的勢力竟恐怖如斯!不知對於罪大惡極竺薑的製裁要進行到何時。


    十四清晨,竺薑下樓經過五層,照例打了招唿,沒有一人搭理她,不包括躺床養傷的池鶯鶯。她下到四層,打招唿時一片死寂的五層,傳來細碎的議論聲。她平生最恨這種一群人的悄悄話,聽上去模糊遙遠,隻能得到隻言片語的訊息,又吸引著你從漏出的幾個詞出發,去反推談話的內容。談話人總是以加入這種私密談話而自豪,故意用外人聽得見卻聽不清的音量來展示自己的優越。


    關於她的議論,她早已見怪不怪。追溯至柳去塵時代,竺薑當過一陣子圓州中級仙門的話題女王,是個人盡皆知的執迷不悟癡情女,過往舉動能種下數畝瓜田,吸引一批又一批吃瓜客。


    雖然很討厭,她也沒有與五層同門置氣,認命一般平靜地禦劍往雲野飛去。


    路上也沒消停,共撞到七人,七位大漢,一個比一個壯,硬說是竺薑主動撞的他們,仗著修為體格,強行索要賠償,為防止事情鬧大,竺薑忍痛出血,把帶出的靈石全都老實交出。


    好不容易到了雲野,候場進行賽前檢查時,竺薑憋了一早上的氣,終於忍不住爆發了。


    不知是七個大漢中的哪一個,在撞她的時候把她手上的兩個鐲子都給順掉了!她的符,筷子,甚至畫符的朱砂空黃紙,全部丟失。劉梓涵這一係列操作實屬過分,不僅要她挨打,還要她老老實實挨打。她身上隻剩一把匕首一把劍,大概能堅持半柱香,就會被大佬劍修削在地上起不來。


    儲物法寶一向很貴,竺薑的實際損失比賠出的靈石多了十倍不止。鑲了綠鬆石的那隻鐲子陪了她很多年,舒夷送的西窗鐲好用又輕便,不小心遺失一個都能讓她懊惱幾天,更不要說兩個同時被偷。


    她心底那股惡氣就要衝破喉嚨,當了多年文明人,她早年學過的汙言穢語一句都沒忘,別讓她碰見劉梓涵,不然非把她罵進墳墓不可。靈氣從丹田處瘋狂地迸濺,任誰也能看出她心情差到極點。


    竺薑上擂台時,氣息還未調穩,她的對手穆潛看出她狀態不佳,與判官交涉,請求等她準備好再比賽。穆潛有些眼熟,竺薑從她被氣的混沌的腦海中搜尋了幾輪,發現是前日見義有為的清高小夥。


    小夥身上沒有對她的殺氣,應該不是粉紅劉家軍的人,真是可喜可賀,竺薑甚至產生了自己可以輸得不那麽難看的錯覺,漸漸平和冷靜。從一個習慣於扔符紙玩法寶的人轉變為純粹的執劍者,她的態度莫名莊重起來。對於一個符修而言,竺薑表麵走投無路,實際以劍對劍,利刃與利刃的交鋒少了些醃臢,反而更能放開手腳。


    一個人的運氣是有限的,漫長的人生中,永遠存在幾個時刻,明明知道自己注定失敗,依舊會義無反顧地前行。


    軟趴趴的竺薑挺直她的脊背,麵朝對手,恭敬行禮。


    一個真正的劍修該如何戰鬥,請穆潛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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