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柳其人,典型的少年心性。覺得你好時,恨不得一日十二個時辰跟在你身後打轉,覺得你不好時,你在他麵前多晃幾下他都嫌煩。他目前把竺薑當作債主,懷著虧欠,深怕自己沒盯牢,這主子再出什麽事。


    然後這主子就跑去擂台自虐了。


    最後的十個彈指,長得像一百年。竺薑四仰八叉地倒在陸嘉身上,像隻未開化的猴兒,畫麵極度辣眼睛。


    即使是竺薑在上麵,柳去塵還是認為陸嘉占了她好大便宜。


    他的雙手緊握成拳,指甲仿佛要陷入肉中去,痛覺卻已模糊,腦子盤算著要把這主子調理好,得砸多少仙丹。


    判官揮下青色小旗,示意比賽結束,竺薑勝利,看台響起潮水般的掌聲,久久未去。


    棲雲峰的醫修沒有給柳去塵抱走竺薑的機會,一人拖出擔架,一人把竺薑從地上扒拉到擔架上去。那兩人不忘往柳去塵方向做個手勢,提醒他們親友圈跟上。他一迴頭,發現身後不知何時跟上許多人,包括梁致的師父與那位出挑的男子。眾人麵色皆不太好,幾個女修含著淚光。


    ……


    竺薑在深夜醒來。


    她躺在陌生的床上,看了眼四周,是一個小隔間。


    睡覺睡到飽的滿足感,差不多兩年都沒有體會過。她未做夢,醒來後精神得要命,剛想要生龍活虎地下床,發現自己隻有頭能動,四肢沒有知覺,而身邊沒有一個人。


    強烈的無助感倏地從心底升騰,就像迴到擂台,被踹倒在地的那一刻,釘子戳出的刻骨絕望,與發泄不了的憤怒。竺薑明白自己為何突然這麽脆弱,她雖然受過挫折,但總體上是被寵大的,她習慣被人環繞在身邊,常常忘記別人也有他們的生活,她隻是她自己世界的中心。


    她的朋友們也許照顧她許久了,堅持不住要迴去休息。


    可竺薑依然委屈。她自詡修身養性,信奉無為之道,認為隻要心足夠鐵,就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顧陪伴。修煉的鐵石心腸卻往往會在某個瞬間瓦解成一朵雲,然後開始下雨,她不再理智,變迴任性小姑娘。


    眼中泛起淚花,她又破了一次哭戒。


    她無聊地追蹤淚珠的滾落情況,第一顆流到頸窩,失去溫熱,涼絲絲的;第二顆在下顎,有些癢,無法動手去撓;第三顆進入耳中,不太舒服;第四顆停在鼻尖……


    在竺薑的眼淚多到無法按顆計算時,一人推門而入。


    是舒夷!


    他見竺薑一副流淚鹹魚的模樣,關心道:“你的傷開始痛了?”


    痛個屁!老子身上什麽感覺都沒得!丟死人了!矯情流淚被抓包,她羞得無地自容,“嗷嗚──”一聲暴風哭泣。本來還帶有“梨花一枝春帶雨”的柔美,人見尤憐,現在隻剩下矯情和蠢。(t ^ t)


    舒夷麵對哭得一抽一抽,上氣不接下氣的小狐狸,一時間手足無措。之前給她喂過止痛的的丹藥,怎麽仍會痛得掉眼淚?她在擂台上明明挺有種,原來私下是個嬌氣的。等她哭夠了,他拿出自己的幹淨帕子,沿著小狐狸麵部的輪廓,仔細揩掉她滿臉的闌幹淚痕。


    他擦得很認真,並沒有意識到小狐狸濕漉漉的眼睛正盯著自己,或者說他不敢看她的眼睛,標準形狀的狐眸,無論何時都準備勾引別人。


    竺薑被大佬莫名其妙地伺候著,無人陪伴的委屈去了九成,她要是說她其實不痛,大佬會不會覺得她欺詐?要命!這該死的美色,一個絕世美男溫溫柔柔給她擦臉,如何拒絕得了!


    大佬的手指纖細,手掌卻很厚實;大佬的瞳仁顏色深,周圍泛著一圈藍;大佬的,嗯?哪個天才給大佬設計的發型,偏分很襯他的氣質,顯出他的豐額……養傷期間看到賞心悅目的大佬,恢複都會變快。


    可大佬實在是太悶,而且作為太一首徒,不是她這種菜雞能夠肖想的。


    也許是竺薑的目光太過熱切,舒夷最後不可避免地與她四目相對。哭過的眼睛紅紅的,加深了其主的妖氣,魂都能被吸進去。他注意到自己的舉動雖出於正當理由,依舊過於親昵,便戰略性偏頭咳嗽,試圖掩蓋方才那一刹的呆愣,輕聲說:“冒犯了,見諒。”


    “太麻煩您了,要是給小明知道,他得氣死。”竺薑並沒有被冒犯到,心情早已迴歸正常,繼續躺床上挺屍,話一出口,又覺得不對勁,連忙補充道,“我是說小明他很在乎您,不舍得你這樣的仙男沾染塵世煙火。”


    舒夷聽到前半句確實想多了,他以為聞日月會氣他碰竺薑,還略有些忐忑,吃驚於小狐狸勾引麵之廣,聽完整句後又哭笑不得。“仙男”?是說他麽?他才不是超凡脫俗之人,自滾滾紅塵而來,是仙界永遠的客人。他甚至連思緒都管不住,前幾日明明決定把竺薑當成需要提攜的後輩,現在卻指責人家風情過剩,胡亂勾引。


    “對了前輩,我這是在哪裏啊──”小隔間沒有窗戶,看不見外麵的景致,點著燈,也不知白天黑夜。


    “棲雲峰……你躺了快兩日,目前是初八的亥時……昨日三位仙子守了你一整天,今日白天是你徐先生還有梁致守在這裏……我,我晚間來替他們……柳道友一直未離開,在下麵的丹房煉藥。”舒夷大致可以猜到竺薑想問的內容,一口氣說掉大半,防止二人你來我往多費口舌。竺薑剛大哭一場,身上的傷怕是還疼,不宜過多說話。他離開的那陣是去柳去塵那裏取藥,柳去塵這兩日忙得沒停,可見他與竺薑關係非同一般。


    舒夷一邊把滾燙的藥液盛出晾涼,一邊往清水罐中插上一根空心草稈。


    “喝點水。”他捧起水罐,把草稈湊到竺薑唇邊,竺薑銜住草稈,小口小口吸水喝。


    喝夠了,她搖搖頭,舒夷很懂地把草稈抽出,仔細一瞧,發現入口的那段草稈被咬壞了,全是門牙摩擦的痕跡,這人太不老實。


    竺薑:“其實我沒有痛,隻是動不了。”她喝過水,嗓子舒服多了,聲音恢複清潤。舒夷的屈尊照顧,她受之有愧,實在不好意思裝痛博同情,便誠實交代。


    沒痛還哭!這小孩兒水做的吧!舒夷算算自己五歲之後就沒掉過眼淚,驕傲油然而生。不過知道她沒痛,還是放下心來,向她解釋:“之前給你喂過止痛藥,封住經脈,估計明日可以活動。”


    “靈脈受損嚴重嗎?”竺薑正用眼神數藥碗上花紋的數目,藥液散去的熱氣減少,馬上就能喝。


    舒夷:“不算嚴重,對手用的戮仙釘品階不高,未損根基。”他用手背試過藥溫,換過一支草稈,讓她喝藥。


    柳去塵煎的藥苦死個人,是那種能讓人直接泛酸水的苦,她吞得飛快,這藥在舌頭上多停一刹都是煎熬。舒夷沒想到她喝藥如此積極,打算再給她盛一碗。


    “使不得──可以等我緩緩嗎?”嗬!雙倍快樂,這誰頂得住,“先來說說那個戮仙釘吧──”


    舒夷撇嘴,最終還是默許了小孩暫時逃避吃藥,化開裴蜇留下的飴糖,邊調糖水邊給她科普,“戮仙釘是從魔教傳來的法器,目前不受管製。煞氣重,尤治你們金靈根,你若遇上高階戮仙釘,也許會靈脈枯竭,性命不保。”


    說的人理智客觀,聽得人卻無法置身事外。竺薑腦海中閃過陸嘉的威脅,起了身雞皮疙瘩,感謝他修為不夠高的不殺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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