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聞日月要來淩雲門,竺薑心裏是歡喜的。算來她與聞家小明已經相識六年,同在川陽修習,竺薑覺得有一種踏實的底氣,仿佛在異鄉受了委屈,也有一個靠山。


    她們妖魔鬼怪四人都不是丹修,早早就等在了湖心亭。


    畢竟深秋已至,天色愈發陰沉,湖邊的靈鷺懨懨的,給波平如鏡的鏡湖平添幾分蕭索。


    秋天相親,雖然不太應景,姐妹四人終歸認真打扮了一番。竺薑說她們代表了淩雲門女修的容貌巔峰,即便不能找到道侶,也不能丟了淩雲門的臉。


    四人在庭中吃著點心,喝著從何田田師父那裏敲詐來的靈液,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裴蜇不愧有一雙琉璃目,最先發現了朝她們禦劍而來的四人。


    竺薑一眼就把聞日月從那群紫袍修士中揪了出來。


    別問,問就是這個仿佛被鹵過,提著燈籠都找不到的黑皮男子,在其他三個玉人當中過於惹眼。


    說起聞日月的黑皮,她可以講幾日,最經典的就是小明他有一個胞妹叫聞日青,簡稱小晴。小晴與小明是兩個極端,是個玉雪可愛的粉團子。小明人五官長得還可以,但悲催地繼承了父母所有的黑,當初他們一直說小明這是給妹妹積福了。黑美男聞日月:憑什麽!


    四人中第二顯眼是一個偏分頭,額前的劉海遮住半隻右眼,鬆鬆挽一個髻,其餘頭發披散下來。這人的眉眼很深刻,濃得像化不開的宿墨,比新墨雋永,卻失了三分光彩。竺薑有些惋惜,這人的桃花眼裏,什麽也沒有,隻有空。他的確是個驚豔的美人,但就如城北徐公之於鄒忌之妻一樣,徐公豔冠群英,還是比不得有人心中那輪明月光。


    其餘二人容貌儀態皆好,如果不是竺薑最近沒有找道侶的心思,她還真有興趣去撩撥一番。她之所以應下聞日月之約,一是因為她真的想見聞日月,二是因為她一直以來對太一宗的強烈好奇。這種好奇遠遠超出了她對幾個貌美男子的向往。


    在場除了舒夷,其他人都對這次約見的目的十分明確。也就沒有扭扭捏捏,大大方方地交換了姓名。


    竺薑記名字小有天賦,她估摸著自己應該近一年都忘不了那個叫舒夷的偏分頭,女相的鍾朔,還有風風火火的莫陽冰。


    她方欲就剛結束的論道會開幕式發表看法,忽然被聞日月一把拽出了亭子。


    嗯?這小子,莫不是對我有意思吧?


    沒看出來啊,情根深種啊,居然打著幌子也要見我一麵。


    遇事就yy的唯心主義修士竺薑不由得朝小明拋去好幾個媚眼,擺好姿勢,準備接受表白,不料被小明猛拍了一波手背。


    “想什麽呢?有正事跟你講!”


    好叭,她錯了,果然光棍十八年使人變態。


    “這不是在心裏讚歎你現在學聰明了嘛──”睚眥必報的小人竺薑怎麽可能白挨小明一掌呢?看準時機,她又拍了迴去,“進了太一宗,曉得拉皮條了啊?”


    “別說這麽難聽,這叫促進兩大宗門子弟和諧友好交流。”


    “我這幾個姐妹看上了哪個?”


    “你說呢?小孩子才做選擇……”聞日月飛來一個“你懂得”的眼神,“不愧是生薑大仙介紹的人!”


    “可不是嘛──”


    “我那幾個師兄有入了您眼的麽?”


    “你又不是不記得,我對這種事……還是有點膈應。”竺薑的目光淡淡掃在地上,不經意地輕攥衣袖。


    “別呀,我瞧我四師兄挺不錯的,人又老實,平時跟個老僧樣的,說不定背地裏最喜歡你這種妖豔賤.貨。”聞日月看竺薑一副貞潔烈婦模樣,心裏大唿不妙,趕緊給她安利舒夷。


    “敢情我在你眼裏就是個妖豔賤.貨?皮癢是吧?”竺薑最聽不得男修講她妖豔,姑奶奶到凡塵界妥妥的傾國傾城好叭!


    “大仙饒命,我四師兄23歲就是金丹,長的不會比柳去塵差,考慮下唄。”


    “突然想起來,早就要告訴你了,中秋節,柳去塵那畜生請我喝酒了!”


    “不是老死不相往來嗎?”(??;)


    “誰知道,我那天也喝多了,吃了沒事去找他說話。”其實她就是賤骨頭,為了顯得她沒那麽賤,她就差對聞日月留下悔恨的淚水。


    “別理他了,天涯何處無芳草,我四師兄就很好──”小明服了這個女人,他就不該提柳去塵,這個天才講話根本抓不到重點,他要突出的明明是舒夷,這貨繞來繞去還沒表個態!


    “我覺得他看起來呆呆的,是不是不太聰明啊?”


    聞日月快要瘋了,你特麽一個煉器法陣都不合格的人,你哪來的臉說我四師兄不聰明!為了不紮竺薑的玻璃心,他還是順著竺薑的話說下去,“聰明的你能治得住?”


    竺薑(?_?):“做個人吧,你少跟柳畜生混在一起,免得最後都不會說人話了。”


    “……”怎麽又提柳去塵!!!!


    “我考慮一下吧。”


    “還考慮什麽!我叫你去撩他,他自凡塵界上來,五歲就被我師父收為親傳,活了二十幾年還沒和女人說過幾句話,發揮你的優勢,爭取這三天拿下。”


    “你也太看得起我,我哪有這麽強?不可以撩其他兩個嗎?”


    “不可以,你隻準撩他。”


    ……


    竺薑坐迴亭子的時候,聞日月還把她安置在舒夷旁邊留給他自己的位置上。他拜入門下短短幾月,為何就與師兄如此親厚?不惜犧牲她的色相,也要解決師兄的終身大事?有貓膩啊!


    機智如她,還是不太明白。難道是舒夷太容易被孤立,要她來給予愛的關懷嗎?


    舒夷坐姿端莊,沉默不語,雖然看不出局促,但竺薑能明顯覺察到來自更高修為的威壓,這不是一個情緒穩定的修士應該釋放的。


    聞日月和他的二師兄三師兄也仿佛商量好了,一點話題都沒有留給他。


    舒夷──熱鬧都是他們的,我什麽也沒有jpg.


    好慘一男的,竺薑同情心泛濫,開始琢磨要聊的話題。在尷尬中醞釀許久,決定避開私人問題,聊點專業的。關鍵是她總覺得要是問私人問題,眼前這個木訥的男子會認為她對他有所企圖。


    “早就聽聞舒道友於煉器之道大有造詣,不知可否傳授其中訣竅?”彩虹屁誰不會吹呢?她保證自己今天才知道有舒夷這個人,但這並不妨礙她講套話。


    “你不善煉器。”舒夷說話很慢,字與字之間的停頓感很明顯,語氣淡淡,沒有抑揚,竺薑猜測他講的應該是個問句。


    “的確,你如何得知?”


    “……”舒夷沒有迴話,屈尊掃了她兩眼讓她細品。機智如她,又一次懵逼了。竺薑的每一根汗毛都能體會到愈發強烈的尷尬,再看其餘三男三女,相談甚歡,言笑晏晏,反觀他們這廂,空氣都要凝固了!


    舒夷的真實意圖是想告訴她,她長得就不像會煉器的,一個又呆又妖,連句話都要憋著想許久的人,說她很會煉器,他舒夷倒立禦劍。為了兩個宗門的和平友好,他不便說得這麽刻薄,勉強看她一眼,讓她自行體會。


    這種妖孽長相的女修果然是看不得的,方才隻主動瞧了一眼,舒夷覺得自己就像是被她褻瀆了一般,經脈內靈氣亂行,靈台混沌,全身上下都灼燒著。清心咒念了一遍又一遍。


    聊專業也聊不下去嗎?這是哪裏找來的害羞大寶貝啊!二十多歲了,跟女的說句話就紅耳朵??!竺薑也接近崩潰,小哥哥你倒是開開口啊!早知道今日會來個佛修一樣的男子,她就幹脆穿著她的麻袋道袍來了,說什麽也不能讓高僧破戒是吧?


    真·佛修·舒夷突然開口道:“煉器之道……關鍵在於……萬事萬物於你,都可為器。用火取材皆不能構成失敗理由,自身靈力與器物相通,付諸心血,方能煉出好器。”


    “哦。”好有道理,說了跟沒說樣的。


    “嗯。”


    天終於聊死了!二人一齊分方向朝亭外看去,誰也不看誰。


    竺薑覺得自己段位嚴重下降,調情終究是你情我願的事,硬撩太沒品!太一宗養出的天之驕子,還是別讓她這種沒什麽追求的底層符修給糟蹋了。23歲金丹,就算特別不會說話,也照樣有大把的人吹捧。光是太一宗這個牌子,也就足夠令人神往,竺羲那個小子也想入太一宗。竺薑在家裏老是罵竺羲傻,其實家中天賦最高還是弟弟,老竺家過去飛升的那位祖先估計顯靈了,竺薑是中上品的單靈根,竺羲是上品異靈根,在小城圓州實屬罕見。竺羲隻要不作妖,入太一宗是遲早的事,要再努力些,也許能衝進十方宗。


    人活在世間的第一刻起,已經開始了比較。小時候比資質,大了比高級仙門的出身,再老一點,有的人比較財富,有的人比較修為,甚至開始比較子女……有了比較,一定會有不公平,有的人,苦修數十年,連高級仙門的邊都摸不上,有的人,就出生在最顯赫的高級仙門。


    多令人羨慕啊,舒夷。


    舒夷竺薑二人都不知道其他人聊了多久,發著呆,套上一副卷軸便是一張賞心悅目工筆士女圖──士為紫袍名士,蕭蕭肅肅如鬆下之風,不似世中俗人;女是窈窕淑女,膚色玉曜,美目微垂,斂禍國容色。


    落花無意,流水無情,尬坐無言,隻能發呆。


    曲終人散之時,其餘三男三女依依不舍地揮手告別,相約明日再聚,帶太一來客到各個峰頭參觀。竺薑與舒夷二人還在神遊天外,懵懵懂懂地跟著大部隊迴去了。


    太一宗男團前來蒞臨的後兩日,大家就沒有第一日那般拘謹。竺薑為盡地主之誼,多和舒夷大佬進行友好交談,後兩日穿上麻袋道袍,裹得嚴嚴實實,素麵朝天,終於讓舒夷大佬不再視她為洪水猛獸,多蹦出了幾個字。


    三日結束,竺薑雖然沒有完成小明拿下舒夷的任務,但順利地將舒夷與其他妹子隔離,聞日月給她的接待服務打五星。竺薑還意外收獲一隻新手鐲,舒大佬送作這幾日接待的迴禮。原來舒夷那日在亭中見竺薑不再和他說話後,就全身心投入到器物的設計當中。他瞟見竺薑手上有個低階的儲物手鐲,一下來了靈感,搗鼓了一晚上,本來想留作己用,後來又見竺薑為了他還專門換了身超級醜的衣服,過意不去,遂送給了竺薑,附贈一張煉製該鐲的心得。


    “此鐲可有名?”竺薑一拿到鐲子就大大方方地套上了。


    “無名,道友可自己命名。”舒夷不太理解這種愛取名的心態,如果煉製一個法寶就要取一個名,他頭估計得炸。


    “那就叫西窗吧,舒道友,後會有期。”鐲子比她之前那個還要纖細,開口樣式,兩端做成海棠花窗的形狀,雅致秀氣。


    “後會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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