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失去意識為止,穆山河都在想著一個問題:到底是什麽深仇大恨才會令這個人這麽瘋狂?


    “叮鈴~”


    墜入黑暗之前,最後聽到的聲音,是陌生且清脆的鈴聲。


    寒風和雨水絲毫不憐憫這個暈厥過去的小青年,它們依然在肆意掠奪著穆山河的體溫。


    ……


    “哈哈哈!去死!”


    豬肉攤攤主見到這個膽敢阻攔自己的家夥失去了抵抗能力,臉上的獰笑越發的濃烈,咧開著大笑的嘴巴,異常瘮人、詭異!


    此時他殺意正濃,屠刀高高舉起,就要把穆山河一刀斃命!


    “叮鈴~”


    清脆的鈴聲響起,豬肉攤攤主的動作頓了一下,手中的屠刀還沒得及落下,整個人就僵在了原地。


    寒風穿過敞開的門鑽進了屋裏,就像是一隻無形的手,在屋裏肆意撥弄。


    正巧,掛在房門把手的鈴鐺被寒風拂過,發出了一陣清脆的聲音。


    但,就是這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聲音,令豬肉攤攤主像是被施加了定身咒一樣,定在原地不敢動彈。


    他的憤怒猶如潮水退去一般,眼神開始變得清明,理智也隨之恢複。


    “不!不可能!我不相信!”


    隻見他鐵青著臉,艱難地抬起頭看向屋內,豬肉刀脫手跌落在地,帶起了一聲沉重的聲音。


    “不會的!這種事不可能存在的!”


    他的手用力在按在自己的胸膛,壓製著越來越劇烈的心跳,眼前開始變得天旋地轉,沉重的唿吸也越發的困難。


    此時他隻感覺到自己的心很痛,很痛!


    張大著嘴巴,艱難地哈著白氣,甚至一度忘記了唿吸!


    一道近乎透明的虛幻身影,此刻正站在最裏麵的那間房間門口,這身影的個子很小,讓他下意識地將這個身影和他要尋找的人的身影重合。


    喉嚨用力地滾動了一下,眼神也逐漸變得複雜,害怕,僥幸,絕望等等情緒,混雜著在眼中流轉。


    “崽?是……是你嗎?”


    他顫抖著聲音問道,聲音嘶啞得不像活人,我感覺幹渴的喉嚨就像是被火燒過一樣,一說話就引起了陣陣刺痛。


    他之所以會發了瘋似的,不就是因為要尋找他的孩子嗎?


    但他不願意相信,眼前那個虛影會是自己的孩子,會是自己那個活潑開朗又好動的孩子!


    絕望從心底升起,寒意籠罩在他整個人身上,由內而外,從血液到四肢,他都隻感覺到一陣麻木的冰涼。


    “不可能!這是夢!對,這絕對是在做夢!我在做噩夢!”


    “醒來!我要醒來!”


    “啊!!!快點醒來啊!!!”


    他應該是真的很愛很愛他的孩子,剛恢複的一絲清明,在看到那虛幻的人影後,似乎已經聯想到有什麽不幸降臨在自己的孩子身上。


    他的大腦就像是被一柄無形的大錘狠狠地砸了一下,整個人的神智變得渾渾噩噩,絕望湧上心頭的瞬間,理智也再次瀕臨崩潰。


    這種沉重的打擊,令到他不願意再麵對現實,又一次發了瘋大叫大喊著,然後瘋瘋癲癲的朝著公寓的大門跑去。


    “鐺鐺鐺!”


    “是你們!一定是你們害死了我的崽的!”


    手中厚重的豬肉刀狠狠地劈在大門鎖上,金屬與金屬的碰撞,帶起了一連串的火星。


    他也因為用力過猛,反作用力直接震得虎口裂開,一絲絲血液浸染在刀柄之上。


    疼痛非但沒有讓他恢複冷靜,反而像是暴怒的野獸被傷到一樣,變得更加的憤怒更加的狂躁!


    被他連續劈了十多刀,那把質量不怎麽好的鎖,當啷一聲被劈斷,直接掉落在地麵上。


    “吱呀~”


    他緩緩地推開了門,大步流星地走進了小區。


    他沒有具體的目標,他的目的隻有一個,殺光住在這公寓裏的家夥!


    “都得死!要不是因為你們,我崽就不會這麽小的死了!”


    “出來!都他媽給我滾出來!”


    “你們一個都不能活!”


    “不管是以前還是……總之你們都得死!”


    他的邏輯和理智也開始變得紊亂,一言不合就要屠了整座公寓的人,殺心非常的重!


    奇怪的是,這種狀態的他卻在最後一句話,強行止住了話頭,這是真瘋還是假瘋?


    但是,他為什麽會這麽肯定,就是公寓的人殺了他的孩子呢?


    平日裏,除了送外賣的小哥會送餐以外,這座公寓別說小區裏,就算是斜坡下麵都很少會有人去那裏。


    “這裏很久沒有人敢進來了吧?”


    張婆婆麵無表情地站在203的陽台窗簾後,隔著窗簾的縫隙看著殺進來的豬肉攤攤主,嘴裏低聲自語。


    很快,她就將目光移開,落在了暈厥在管理室門口,小區大門旁邊不遠的穆山河。


    “小穆啊,你這麽睡在地上,很容易感冒的。嗬嗬嗬。”


    說著說著,她的表情從冷漠變成了欣喜,這莫名的反複讓人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前提是有人看見。


    “你們說,他看到了靈兒之後會是什麽反應呢?還真有點期待呢。”


    張婆婆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詢問著身邊的誰,但她家裏分明隻有她一個人,難不成是在問空氣嗎?


    “我也覺得會這樣,畢竟當初可是他帶的頭……”


    更奇怪的是,她竟然還莫名其妙的像是迴應著誰的話一樣。


    窗外的天空越發的陰沉,空氣也越發的壓抑,有一種巨石壓在心頭一樣的沉重感。


    風變大了,雨也下大了。


    寒風冷雨就像是某種信號,令到豬肉攤攤主的心情更加的焦躁,他的步伐也越來越快,即便是在理智近乎失控的狀態下,他依然隱約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將要出現。


    人的憤怒是有時間限製的。


    從憤怒爆發的一刻開始,七秒內腎上腺素會逐步消退,最終情緒會恢複到普通的狀態。


    雖然怒火蒙蔽了他的雙眼,但是冥冥中的某種直覺在警告著他趕緊離開。


    但即便憤怒會消退,仇恨卻不會這麽輕易的消失!


    要知道,他之所以會這樣狂暴地衝進來,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他斷定了殺害他兒子的兇手,就是這座公寓裏的人。


    這是仇恨在催促著他,在操縱著他。


    他是在平等地憎恨著公寓裏的每一個人啊。


    也正因為仇恨,他敢於獨自一人闖進這所有人都忌憚得避之如蛇蠍的公寓裏。


    甚至,他曾經就是那個最反對討論這裏,最反對有人接觸這裏的那個人。


    他,自己觸犯了自己定下的禁忌。


    隻因為,他心中有恨……


    ……


    “他應該是去了槐安公寓那邊了吧?”


    客廳裏,坐著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男人抱著手,女人雙手合十,兩個拇指抵著額頭,低垂著腦袋。


    兩人的臉色都明滅不定,看上去有種惴惴不安的感覺。


    風越來越大,吹得窗外唿唿作響,聽久了又像是有人在窗外嗚嗚低語,聽著就讓人難受。


    突然間,女人的腦袋微微動了一下,喃喃自語般小聲的問了一句。


    “這不是早晚都會發生的事嗎?隻不過是因為某個原因而提前了而已。”


    “還有,不要再在我麵前提前那兩個字!”


    男人側著耳朵聽著風聲,語氣異常的冷漠,隱隱中還帶著一絲怨恨。


    他的話就像是猜啞謎一樣,遮遮掩掩又帶著某種直接的指向性,發生的什麽似乎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但女人明顯也知道他說的話是什麽意思,眉頭皺了一下後,便再次陷入了沉默。


    “不管他願意不願意,這是他的命,他始終要麵對的,你也別想太多了。”


    男人見女人的情緒有點低落,猶豫了一下,說了幾句不算安慰的安慰話。


    “你不去看看嗎?”


    女人反問了一句,不管是是表情還是語氣都沒有變化,甚至不帶一絲波動。


    “你身為警察,明知道會有事發生,還能這麽氣定神閑的坐在這裏?”


    說到這裏,女人的語氣似乎多了一絲諷刺。


    “警察?嗬嗬,警察……”


    男人不禁輕笑幾聲,但笑聲中同樣蘊含著濃濃的諷刺味道。


    不知道是聽了女人的話,還是想起了自己的職業,又或者是剛女人和自己的諷刺,把自己刺激到了。


    他伸了伸懶腰後站了起來,沒有跟女人打招唿,徑直推門而出。


    他也不說自己要去哪裏,女人也沒有問題,兩人似乎在這一點上保持著微妙的默契。


    但他們之間的相處方式和說話的語氣,又像是陌生人一樣,卻又能坐在同一個家裏平等的對話。


    雙方的態度平淡得讓人心底發毛。


    “你啊,擅自的衝過去,忘記了當初你是怎麽對他們的嗎?真不怕被他們撕了你啊?”


    女人來到陽台,看向了某個方向。


    “怪就怪你自己太衝動吧,崽……”


    風聲掩蓋了她最後的話,除了她自己以外,再也沒有人知道她說了什麽。


    她的表情無悲無喜,像是若有所思又像是茫然失神地看著斜坡盡頭的那座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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