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絕妹從老家逃到廈門的時候,還不需要身份證,她年紀小,隻能打黑工。


    每個月拿的錢隻有別人的一半。每天晚上都得提心吊膽,生怕警察過來查盲流。一旦抓住,就會被遣返原籍。


    她睡覺從來不敢深入睡眠,隻要有一點動靜,她立刻就能彈跳而起。


    就這樣過了兩年,她迴了老家,見到了自己的貴人張姨,對方幫她開了證明,重新辦了身份證。她買了暫住證,她才能像正常人一樣行走在大街上,看看這個正在建設的城市。她的生活也步入正軌。


    她努力攢錢,從小沒有爸媽疼愛,讓她知曉金錢的力量。


    她省出儉用,一開始在廠裏工作,每個月賺幾十塊錢的工資,她能省下一大半。


    她記得張嬸說過,一定不要忘了學習,在城裏打工,每天重複同樣的事情,腦子會死板,不會轉彎。


    她就轉行到了南方鵬城做保姆。她的第一個雇主是文化人,老兩口有個女兒,非常疼愛對方。姑娘已經十七八歲,卻連飯都不會煮。


    張絕妹是羨慕的,姑娘人很好,閑暇時間,也會跟她聊天,詢問她的家庭情況。


    得知她想讀書,姑娘推薦她去夜校,考個文憑出來。張絕妹舍不得錢,也想進步,她就報了英語。


    張姨在東北,那邊跟大毛接壤,學習俄語,可以跟大毛人溝通,做生意。她在鵬城,這邊有許多外國人,他們都說英語。她學英語,將來能掙外國人的錢。


    她在姑娘的幫助下,隻花了半年時間就學會基本口語。


    姑娘都誇她是個讀書的好苗子。可惜生在錯誤的家庭,被耽誤了。


    再後來,姑娘出國留學,她的父母去國外陪她。


    張絕妹在他們的推薦下,給一家外國人當保姆,因為她懂英語,每個月工資提高了一倍還多。


    就這麽幹了四五年,她手頭攢了些錢,就在鵬城買了一套房子,有了屬於自己的家。


    拿到房子的當天,是她最快樂的時候。


    那天也是休息日,她一個人在新房轉圈圈,滿足的歎息。


    雖然這屋子是毛坯房,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買完房,她手頭連裝修錢都沒有,可她還是很開心。從此以後,她不用再顛沛流離,不用再擔心有人將她趕出家門。


    她出來後,決定給自己吃頓好的。於是她罕見沒有自己做飯,而是去了一家她可以消費得起,看起來卻很高檔的餐廳。


    坐下來後,她點了一份炒河粉,還奢侈的加了肉絲。


    等待的功夫,她時不時會撫摸自己的包包,這是她的房本。她打拚十年的成果。一切辛苦都值了。


    “你的炒河粉!”一道略帶沉重的女聲響起,張絕妹下意識抬頭道謝,隻是這一眼,卻讓她怔住。


    “大姐!”


    張大丫怔住,仔細辨認半天,才確定這是絕妹。她有點不敢認,“你怎麽會在這邊?”


    張大丫跟男人私奔的時候,張絕妹還沒有假死逃跑。她一直以為妹妹會嫁在老家。誰能想到會在遙遠的南方,姐妹倆碰上了。


    張絕妹解釋自己來這邊打工。


    張大丫還要上班,沒辦法跟妹妹閑聊,就讓她吃完飯,等她下班。


    張絕妹點頭,吃完飯,在門口等了兩個小時,張大丫才終於下班。


    姐妹倆互相訴說自己這些年的狀況。


    當初張大丫跟著一個賣貨的人私奔,她當初實在受不了丈夫的毒打。


    後來為了找工作,她就辦了假身份證,然後兩人在廠裏打工,生了孩子,組建一個完整的家。


    “日子過得平平淡淡。但是他不打我,我已經知足了。”


    這才是大多數人的情況,沒有學曆,沒有一技之長,想在這個大城市立足,就隻能做最底層的工作。溫飽有餘,其他就別想了。


    張絕妹問她,“那你在這邊買房了嗎?”


    張大丫吃驚看著她,“怎麽可能。這邊房子多貴啊。我們把老家的房子翻新了。過幾年孩子大了,我們就迴去。”


    張絕妹抿唇,鬆開按著包包的手,原本她打算把房產證拿給大姐看,可是又默默縮迴手,隻問她,“你知道你私奔之後,劉家怎麽做的嗎?”


    張大丫是知道的,她是跟本地人私奔,不是跟陌生人,她丈夫聽同鄉說過,她點了下頭,“二丫……”


    她很難過,可她無能為力。


    張絕妹也沒說什麽,“那你見過三姐,五丫和六姐嗎?”


    張大丫比她還震驚,“她們也在這邊?”


    “對!我聽張姨說的。所以我來碰碰運氣,可是一次也沒碰到。”張絕妹之所以來鵬城,也是想找找姐妹,可惜她運氣不好,大海撈針,一次也沒碰到。


    張大丫點頭,“那也挺好的,至少她們逃離了那個家。”


    張大丫帶妹妹去她的出租屋。很偏僻的地方,租金還不便宜,兩口子夠住了。


    “你住在哪兒?”


    “我當住家保姆,不用租房子。”張絕妹也不打算住在自己的家。她再攢點錢,到時候就把房子裝修好,租出去,好歹能多一筆收入。


    張大丫問了妹妹的工資,得知一個月比她高一倍,她當即詢問情況,“怎麽才能當保姆?”


    “普通保姆工資不高的。我會英語,給外國人當保姆,所以才能翻倍。”張絕妹一句話打斷大姐的妄想。


    聽到還要會英語,張大丫立刻放棄了,“英語?太難了。”


    “不難。跟著夜校學習,然後多練習。咱們也不是當老師。就普通交流就行。”張絕妹見大姐過得這麽苦,作為親妹妹,她還是鼓勵大姐走出去。


    可大姐得知夜校一學期報名費要好幾百,頭搖成撥浪鼓,“不行!我家還得養孩子,沒那麽多閑錢。”


    張絕妹立刻打消念頭,不再勸說。


    “對了,你結婚了嗎?”張大丫好奇問。


    “沒有!”張絕妹搖頭。


    “我幫你介紹吧。”張大丫覺得妹妹婚事都給耽誤了,“你都二十六了,怎麽能不結婚。”


    張絕妹隻說自己沒有結婚的。


    張大丫覺得妹妹太糊塗,哪能不結婚。她叭叭講了一大堆,最後張絕妹落荒而逃。


    姐妹倆就這麽平平淡淡處著,張絕妹一再拒絕大姐的好意,始終不肯相親。


    等她手頭攢點錢,她就利用閑暇時間,自己裝修房子。也不用裝修多好。把牆麵粉刷幹淨,再把地板給鋪了,再買些家具。裝上燈,窗簾,就可以往外租了。


    她去裝修市場時,遇到了三姐。


    不是她先認出三姐,是三姐先認出了她,一直盯著她。張絕妹察覺異樣,一側頭就看到有個年輕女人一眨不眨看著自己。


    “你是絕妹嗎?”張三丫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不是落水了嗎?”


    張絕妹沒了之前認親的迫切。因為認了大姐,她煩不勝煩,現在看到三姐,她怕多了一個催她結婚,就點頭,“我當初是死遁。”


    張三丫怔愣好半天,很快就接受這個現實,“還是你聰明,懂得為自己打算。”


    她笑眯眯帶著妹妹去自家的店麵。她老公是專門生產油漆的,她負責銷售。到了門麵,她就打電話給五丫和六丫。


    得知妹妹沒死,兩人很快就過來。


    大家互相打探近況,張絕妹說自己在做保姆。


    五丫也嫁了本地人,她老公家裏是做木材生意。


    六丫就笑道,“她們都挑了好對象。都能幹。我對象比較費,隻知道躺著吃吃喝喝。”


    三丫就笑罵她,“你就知足吧。你男人有那麽多房子,他也不愁吃喝。”


    原來六丫嫁了本地人,然後運氣好,趕上拆遷,她老公就辭了工作,整天在家玩遊戲。


    張絕妹就告訴她們大姐的地址。


    三姐妹也是高興不已,“原來大姐離咱們這麽近。可惜一直沒碰到。”


    交集不一樣,很難遇到。


    對於絕妹一直沒有嫁人,三姐妹倒是無所謂,也沒有非要給她介紹對象。


    很快五姐妹相聚在一起,大丫也在三姐妹的勸說下,不再給妹妹介紹對象。


    不過絕妹到底還是結婚了,她碰到一個跟她一樣無父無母的孤兒,兩人條件相當,結婚後,就買了兩個鋪麵,全部開飯店,價格不貴,賓客如雲,日子過得平平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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