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才向來直性子,他怎麽想就怎麽說了,聽大隊長自己都承認了,那他再也沒什麽不能說的,“就賴你!你隻看到我比國祥考得好,怎麽沒看到我的努力?從小學時,張姨就請兩個知青到家裏給我補課。初中,請我們班主任給我補課。高中,讓繼東給我補課。這些可都是要花錢的。你沒有真金白銀砸下去,怎麽能怪國祥沒考好?!”


    這話可就戳到大隊長肺管子了,“李家屯沒找過補課老師,反而考上大學的孩子多著呢。就說繼東,他高中隻上了一年就考上了清華!”


    有才聽他提起繼東,就不樂意了,“這世上有幾個人能跟繼東比?他過目不忘。就是個天才。我們能跟他比?!你也太高估我們了。”


    大隊長噎得不輕,行吧,不跟繼東比,那孩子確實不像正常孩子,他立刻改了口,“還有你大爺家的紅武和紅霞,全都沒有補課老師,不照樣考得很好?!”


    有才打算待會兒去大爺家,沒想到大隊長知道了,於是就問,“紅霞姐考了多少分?”


    “比你還好泥。498!”大隊長哼道。


    有才嘖嘖感歎,“比不了,她太勤奮了。”


    紅霞很能坐得住,哪怕放假迴家,她也很少出來玩,都是待在家學習。


    “你也承認了吧?紅霞靠的是勤奮,不是靠補課?你還有什麽好說的?”大隊長冷著臉,這小子剛剛說得話太氣人。他必須把他囂張氣焰壓下去。


    有才搖頭,“勤奮是從小培養。國祥不學習,到處玩時,你們不督促他!紅霞姐現在可是連飯都不會做。大娘總是督促她學習。你怎麽說?現在反怪他沒考上,你們就是沒理!”


    大隊長氣了個倒仰!


    就是宋蓮花都是瞠目結舌。村裏的孩子其實都是大家看著長大的。李建黨家的三個孩子平時很少出來玩,大家是知道的。但是他們真不知道他們從來不做家務。那紅霞可是十幾歲的大姑娘了,居然連飯都不會做。許春英這個媽怎麽教的?


    有才懟了一通,衝國祥使了個眼色,直接走人了。


    他是走了,但是大隊長卻像老了十歲。國祥過來攙扶他,大隊長也將他推開,由著老妻扶著他迴屋。


    宋蓮花給他順背,“你一大把年紀,跟孩子較什麽真?有才那孩子什麽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就是個棒槌!”


    大隊長無力地擺了擺手,兩隻眼睛不會轉了,一直盯著房梁,“我就是覺得好媳婦真的太重要了。”


    宋蓮花歎氣,“咱們給紅兵娶的兒媳婦不錯。能幹,勤快,家裏家外一把抓。你還有什麽不知足的?”


    “知足?!”大隊長以前也是這麽想的,可是他突然覺得後悔。


    當初紅兵跟個女知青看對眼了,是他做了壞人棒打鴛鴦。那個女知青家裏成分不好,來農村是為了避難。擔心她會連累自家,他硬生生將兩人拆散。


    他謹慎了一輩子,可是一下子變天了,改革開放,大學生有了前途。


    而他家呢?國祥考不上。家裏那幾個成績還不如國祥呢!更完蛋!他們家這是要完了呀!


    大隊長歎氣,“出個大學生,咱家才有未來。國祥成績差成這樣。我上哪知足?!”


    宋蓮花聽罷,拍了下大腿,“以前我還覺得建國昏了頭,娶個二婚媳婦帶了三個拖油瓶。背地裏嘲笑他為了美色迷了眼。現在可倒好!家裏出了兩個大學生。”


    繼東考上大學時,其實他們沒有放在心上。畢竟繼東不是一般孩子。誰家孩子能隻上高一就考大學?!她活了大半輩子隻聽說這麽一個。


    現在有才也考上了,她心中就有些不是滋味了。小學時,有才成績明明跟國祥一樣差。可現在呢?!有才能上大學,國祥卻少了兩百多分。差距如此之大,這落差讓她無法釋懷。


    要說是李建國的功勞,那就純屬放屁!李建國十天半月不著家,家裏家外的事情全是張秀花一個人在管。她花錢給有才補課的時候,那時候高考還沒恢複呢。她就知道教育的重要性。可見她的遠見有多大!


    “有時候人就得認命。”大隊長猛吸一口煙袋鍋子,“我老了,被時代淘汰了。以後可就是年輕人的天下了。”


    宋蓮花羨慕李建國的好命之後,又很快收斂心神,李有才再好,那也是人家的。她還是要考慮自家孫子的事,“國祥咋辦呢?要不要給他念書?”


    大隊長想了想,“先報吧。明天讓國祥給他爸寫信,問問他的意見。”


    說完,他磕了磕煙袋鍋子,躺下了。


    **


    張秀花這邊,在有才走後,她招唿孩子們洗漱。


    許春英卻找過來,張秀花也就順道知道了紅霞的成績。


    紅霞考得這麽好,許春英就打算給紅霞辦個升學宴。這成績也確實值得辦一場。


    許春英要辦宴,張秀花自然也要幫忙。說了下日子,她就離開了。


    有才迴到家,張秀花問他要不要辦個升學宴,像繼東那樣風光一把。


    有才頭一次扭捏,“我這成績辦升學宴,會不會有人在背後說三道四?”


    張秀花還是頭一次看到他在乎外人的感受,“你咋啦?這都不像你了。”


    有才把國祥的分數說了,包括他懟大隊長的話,一字不落。


    張秀花撫了撫額,這孩子怎麽那麽實心眼。他也不怕得罪人。


    她歎了口氣,“國祥這成績想上好大專,有點難。”


    有才思考幾秒,“張姨,我還是不辦了吧?!去年繼東考上大學已經辦過一次了。等寶林考上大學,再辦吧。她成績比我好多了。”


    說到底,他還是覺得自己這成績拿不出手,擔心別人在背後嘀咕他們為了賺錢不要廉恥。


    張秀花打量他好幾眼,因為在她的認識裏有才是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他不會在乎別人怎麽說他。


    不過她稍微一想也就明白了,他哪裏是在乎別人怎麽說他,他是在乎好兄弟國祥會被拿出來比較!同樣都是村裏的禍頭子,他考上大學,國祥卻名落孫山,別人隻會說國祥廢物!這是在國祥傷口撒鹽。


    他居然也會有這種細膩的心思。真難得!


    張秀花也沒堅持,“不想辦就不辦吧!”


    “大娘什麽時候給紅霞姐辦宴席?”有才追問。


    “得等通知書到了。”張秀花琢磨著以現在的庫存,估計等通知書到了,貨也賣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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