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瑤也從堂屋衝出來,瞧著可憐兮兮的。


    “咋啦?誰欺負你們了?”張秀花見兩個孩子不說話,有點著急。


    繼林從屋裏出來,她讓繼林說。


    之前還磨嘰的繼林,這會小嘴卻是巴巴,“她們嫌大娘做菜難吃。”


    張秀花噗嗤一聲笑了,這是被打臉了?!


    寶林見媽媽還笑,有點不高興了,“媽,你咋這樣呢?我們吃不好,你怎麽還笑得出來。”


    張秀花憋住笑,“好好好,我不笑!咋啦?大娘今天不在家做飯?”


    “不是。”寶林撅嘴,“明明就是她做的飯,我和瑤瑤還給大娘燒火呢。”


    “那為什麽不好吃?”張秀花問完就明白了。還能為什麽?因為許春英不舍得放油唄。


    過年時,為了臉麵好看,許春英都是硬著頭皮倒油,可是平時他們家吃的就很節省,“就吃三天,你們再忍忍。晚上我給你們做好吃的。”


    寶林也知道分寸,立刻點菜,“那我吃小雞。”


    張秀花咬牙,“行!吃小雞!”


    家裏的洋雞全賣了,但是土雞還留著。她殺了一隻,燙過拔毛,然後紅燒。再放點油豆角和粉絲。


    有才迴來,飯菜端上桌。孩子們吃得津津有味。


    看他們吃菜的樣子,張秀花心疼壞了,一個勁兒給他們夾菜,“多吃點!”


    等他們吃了七分飽,張秀花又提醒他們,“你大娘炒菜是節省了一點,但是你們也別說。免得她麵上不好看。”


    他們家要供三個孩子念書,壓力很大。孩子們要是嫌棄,許春英多沒麵子。


    寶林點頭,“放心吧。我知道分寸,沒說。”


    瑤瑤眼巴巴問,“那我明天能帶鹹菜過去嗎?”


    張秀花自然不會不舍得,一口答應,“行!”


    於是第二天,張秀花送完菜迴到家,許春英就巴巴找到張秀花,“你家的泡菜怎麽做的?瑤瑤端一碗過去,孩子們全都衝著那泡菜。我做的菜全剩下了。”


    張秀花怎麽也沒想到瑤瑤拿的是泡菜,這孩子嘴巴真叼啊,她把做法簡單說了一遍。


    但是每說一樣調料,許春英眉頭就皺一下,不等她說完,她直接擺手,“打住!快打住!你吃的不是泡菜,你這泡菜做得比肉菜還麻煩。大白菜你弄那麽多金貴東西來配。太奢侈了。”


    許春英是迴家了,但是這件事帶給她的震撼卻遲遲無法消散。她夜裏翻來覆去睡不著。


    夏天本來就熱,家裏也沒有電風扇,李建黨被媳婦這攤煎餅一樣的睡姿弄得上火,他一屁股坐起來,“啥事啊?你急成這樣?是不是擔心兩個孩子考不上?你擔心也沒用。”


    許春英哪裏是擔心兩個孩子啊,她索性也坐起來,反正這事不能她一個人著急,“我發現我們家日子過得比二弟家差遠了。”


    李建黨一副“你這不是廢話嘛”,“建國一個月六十八塊三的工資。我一年也掙不到這麽多錢。你幹嘛想不開跟二弟家比!”


    李建黨覺得隻要不跟二弟比,自家的日子過得不差。他和媳婦都是拿的十工分。三個兒女每到秋收也都幫忙掙工分。他當二隊的隊長,每個月也能有一塊錢的貼補。他們家一年能盈餘八十多塊錢,比村裏許多人家都幸福。三個兒女讀書都不錯,將來興許能上大學。這日子過不了。


    許春英噎得不輕,日子不都是比出來的嘛,“我家紅武和紅霞上學都是從家帶的鹹菜。我問瑤瑤了,有才和繼東都是在學校食堂打的新鮮菜。光吃菜一個月就能吃掉五六塊。他們家三不五時就能吃一頓肉,我們家呢?逢年過節才能吃一迴。我們家吃的青菜,還不如他家的鹹菜。那泡菜居然用十幾樣調料來配。都是一個爹媽生的,孩子差距這麽大,你就不覺得羞愧嘛。”


    李建黨也被媳婦這話弄得睡不著了。是啊,都是一個爹媽生的,他還是長子呢,更得爸媽的心,可那又咋樣,“建國是碰巧被選進部隊。我沒他運氣好。”


    許春英擺手,“二弟就算了,但是秀花養的雞,賺了不少錢。我沒仔細算,但是光這一年,她就能掙……”她兩隻巴掌伸到他麵前,“一萬!”


    李建黨眼睛瞪得溜圓,下意識脫口而出,“不可能!”


    二弟之前找他借錢,當時就告訴他那些設備要五萬塊。後來又從銀行貸了一萬,還從他這邊借了四百。怎麽可能一年就迴本,還賺了一萬。


    許春英見他不信,立刻給他算了一筆賬,“我聽秀花說,她賣的雞是八毛一斤賣出去的,她養的那洋雞一隻至少有五斤半,你仔細算算。”


    李建黨的文化水平跟李建國一樣,都是小學畢業。他也不傻,當即就掏本子計算起來,這一算,眼睛就瞪圓了。還真能掙這麽多。


    可是他歎氣,“這雞得用好糧食喂才行,散養死得多。”


    李家屯靠近山邊,野物比較多,經常會下山,散養雞容易被野物叼走。一百隻小雞崽養到成年,死亡率差不多有五成。換成洋雞,死亡率差不多有七成。土雞遇到野物還能飛,這肉雞翅膀飛不起來,死得特別快。


    他們家五月也養了十隻洋雞,不僅沒有二弟家長得快,現在還有點蔫巴了。


    許春英也跟著歎氣,“秀花說這雞不能扛熱,所以她前幾天就全部賣完了。我琢磨著把剩下的雞趕緊賣掉。免得又死一隻。”


    這雞也不是生病死的,純粹是熱死的。倒不是許春英不舍得賣,而是她家的雞喂的不是細糧,全是麥麩,明明都是兩個月,他們家的雞隻有三斤多,瞧著都是骨架子。


    進入七月天氣太熱,幾乎兩天死一隻。農村人家的雞死了,不可能扔掉,許春英就將雞殺了吃肉。可是她吃著心疼!


    就隻剩下兩隻了,李建黨覺得賣不賣都行。隨她去了。


    許春英聽他不說話,“你說咋辦呢?”


    “不咋辦!我們沒那麽多錢買設備!”李建黨攤了攤手。


    許春英捅了他幾下,“我們是沒那麽多錢,但是全生產隊加起來肯定有啊。”


    李建黨總算弄明白了媳婦的意思,他有點不可置信了,“那怎麽行。那是弟妹的賺錢法子,你這是吃裏扒外啊。”


    許春英氣惱瞪了他一眼,“說你是豬腦子,你還真是。那洋人隻有這一種家禽嗎?不是還有洋鴨,洋鵝嗎?就非得跟她養同一種?!”


    她其實更想養養鵝,因為他們這邊的氣候適合養鵝,抗凍!


    “可我們也不會養啊。”李建黨覺得以大隊長那謹小慎微的性子,肯定不願冒太大風險,“還是算了吧。二弟要是知道是我們在背後攛掇這事肯定生氣。”


    許春英見他不願出頭,心想: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咋這麽大呢。二弟妹想養雞,二弟跑去借錢貸款也讓她養。換成她男人,連出個嘴都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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