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炸花生,躺到炕上,張秀花隻覺得自己的腰快斷了。一天半的農活就累得她幾乎爬不起來。要是天天都這麽幹,她恐怕比上輩子更早得腰間盤突出。


    不行!等農忙過後,她一定要找個輕鬆點的活計。


    第二天早上,張秀花好累,躺在床上起不來。


    李建國有些不理解她為什麽農家出身,連這點活都做不了。不過看她累成這樣,到底什麽都沒說。


    他叫了有才一塊到灶房,他讓有才先將飯煮好。他則洗菜、切菜,然後炒了點白菜。


    張秀花起來時,孩子們已經都起來了。全圍著炕桌一塊吃飯。


    “我今天不想下地掙十工分了。我要換個輕快點的活計。”張秀花實在吃不消。如果沒有空間,她也許迫於生活的壓力,隻能咬牙忍著。但是她有了空間,她就沒必要再忍了。


    反正到年底也掙不到多少錢。何必累死累活就為了那幾個工分。


    她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怔住,寶林首先急了,“啊?為什麽要換?花生那麽好吃。”


    張秀花失笑,“我可以摘花生啊。賺得不多,但一樣可以吃花生。”


    寶林撓頭,是哦。


    張秀花看向李建國,看似是讓他表態,其實也是試試看他說話算不算數。當初可是說好了,家裏的事,她說了算。她說想掙多少工分就掙多少工分。他不能阻止。


    李建國隻是驚訝一瞬,很快又迴過神。他想的是她不掙十工分,隻掙七工分,糧食夠不夠吃。仔細想想,應該是夠的。他每月都會寄工資給她,這些錢應該足夠她和孩子們生活。他也就隨她去了。


    “隻是這樣一來,你可能分不到多少錢。”李建國知道她想攢錢給孩子們留點私房錢。他覺得她的打算也挺好的。他留點錢,她也留點,這樣很公平。可是她把活換了,就掙不到多少錢,迴頭沒錢,她還怎麽給孩子攢錢蓋房?


    張秀花笑道,“沒事。孩子們還小,暫時還沒什麽花錢的地方,慢慢攢唄。不著急。”


    李建國見她想得開,也就不再勸。


    吃完飯,李建國帶著有才去地裏拔花生。


    張秀花去找二隊的隊長,也就是李建黨換工作。


    李建黨一言難盡,但還是沒說什麽。


    於是張秀花帶著剩下的孩子去摘花生。因為孩子們力氣小,拔花生摘花生速度都慢,所以工分是一樣的。


    繼東、寶林和繼林當然願意跟張秀花一塊摘花生。珠珠要由繼林看著,肯定也要去。瑤瑤很黏寶林,自然也要跟去。


    花生秧全部堆在打穀場,這裏也安排了人手,專門負責將花生秧攤開,免得捂在一起再發潮。


    張秀花拿著凳子,找了個地方坐下。孩子們全都擠在她身邊,坐在邊上一起摘花生。


    想吃就停下來剝幾顆塞進嘴裏,也沒人說什麽。


    孩子們吃著玩,玩著吃,笑聲像銀鈴般悅耳。


    張秀花時不時看一眼孩子,看到他們臉上的笑容,內心也覺得滿足。


    就在這時,有個嬸子湊過來,“你是誰家的?”


    張秀花和李建國都是二婚,領個結婚證就行,沒辦婚禮。正趕上農忙,家家戶戶也沒空串門,張秀花突然坐過來,立刻引起不少人注意。有那自來熟的嬸子就跟她嘮上了。


    張秀花解釋,“我是李建國媳婦。”


    那嬸子也自我介紹,“我叫徐翠花,我們倆都有個花字。”


    這嬸子六十多歲,但是做事很麻利。


    徐翠花介紹完,就有些好奇,“你怎麽來摘花生啊?怎麽不下地啊?拔花生掙的工分多。”


    她以為張秀花是新來的,被人忽悠了,故意讓她到這邊掙低工分。


    張秀花也不能說自己看不上這點工分,更不能說自己懶,於是就找了個借口,“我家孩子多,我怕他們不聽話,跑河邊玩。我得把他們全帶著。摘花生就挺好。掙少點就少點,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農村人,尤其是這時候的農村人,還真沒幾個把孩子看這麽重的。家家戶戶都好幾個孩子,天天盯著他們,大人什麽活都幹不了。徐翠花一時聽傻了,拍了下大腿,“讓他們玩唄。你這當媽的也太著緊孩子了。”


    張秀花歎氣,便把繼東曾經被人販子偷走的事說了,“三年。我找了三年,才將繼東找迴來。我實在怕了呀。”


    徐翠花怔了老半天。他們這兒很少有人家丟孩子,眼睛都直了。


    她們倆聊得起勁兒,旁邊的大娘也湊過來,“咋地啦?聊啥呢?”


    徐翠花立刻添油加醋把繼東被人販子拐走的事說了。明明張秀花剛剛沒說繼東被養父母欺負的事,她居然可以自己聯想,把繼東說成小白菜,每天起得比雞早,吃得比豬少。要多慘就有多慘。


    於是更多嬸子湊過來,一塊聲討人販子可惡,就該下地獄!


    張秀花也收獲一波同情心,沒人覺得她著緊孩子是小題大做。反倒都有些可憐她。


    “你心地挺好啊,居然願意收養哥哥家的孩子。”也有大娘讚歎張秀花人品好。


    也有人覺得張秀花缺心眼,“你自己有兩個孩子,幹嘛還要養著大哥家的孩子,他媽改嫁了,又不是死了。當心你將來養大,他迴去找他媽。那你雞飛蛋打。”


    “就是!你這是給我建國哥添麻煩呢。”


    剛剛她們聊的時候,村裏不少人都豎著耳朵明目張膽偷聽。得知這是李建國新娶的媳婦,大家互相使眼色。


    之前村裏有閨女的人家打過李建國的主意。怎麽說他也是軍人,三十年後的人都有軍人濾鏡,就不用說現在了。


    再何況他每月還有固定工資,日子還是很好過的。


    之前許春英就放出話,婆婆要給小叔子再找個媳婦。


    不少人家動了心思,主動找上劉淑君,想撮合這門婚事。


    但是他們萬萬沒想到,李建國是迴來了,但媳婦也早就娶好了。大家算盤落了空。


    眼前這個許紅梅就是其中之一。她自小就心心念念想嫁給保家衛國的軍人,好不容易有機會,卻被人截胡了,心情自然憋悶,說話也酸溜溜的。


    張秀花像是沒聽懂她的埋怨,無奈歎了口氣,“我嫂子改嫁了,剛生了娃,還有個癱瘓在床的婆婆。身上擔子重。我們那地方,地少,分的糧也少。根本吃不飽。繼東以前受過太多苦。我就想帶著他到這邊。聽說我們東北好啊,地多,糧食多,山上還有野果,隻要勤快點,怎麽都餓不死。”


    她誇得真心實意,這世哪有不喜歡好聽話的,哪怕她誇的不是她們,隻是這片地方,也讓大家自豪。就連那個嫉妒她的許紅梅也是滿臉笑意,更不用說其他人,大家一個個笑得牙花子都露出來了,“我們這地方確實好。不是有那句老話嘛,‘棒打麅子瓢舀魚,野雞飛到飯鍋裏’就是我們東北。”


    張秀花也笑,“要我說除了吃的好,你們這地方還有一個好。”


    大娘們亮晶晶看著她,等她下文。


    “還有人也好。”張秀花神神秘秘解惑。


    眾人一聽,更樂了,拍著大腿自吹自擂,“可不是嘛。我們東北人心善著呢。”


    張秀花繼續誇讚,“你們心地都挺好。熱心腸,說話也敞亮。我就喜歡跟這樣的人相處。不累!”


    “對啊對啊。我們就是這樣的人。”


    寶林捧著剛剛洗好的花生,撚起一顆塞進嘴裏,一邊嚼一邊看媽媽在那邊誇人,把這些大娘大嬸誇得找不著北。


    有個黑大娘熱情地拉著她媽,非要教她怎麽冬儲菜。


    有個紅大娘要教她媽納鞋底,說是冬天塞烏拉草在鞋裏可以保暖。


    有個花大娘要教她媽進山采野果,保證又紅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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