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人不日便到了東津。


    尉遲景陽已經早早攜大臣們在大門等候。


    他毫無耐心地眺望遠方,還是沒見到人。直到一輛破破爛爛的馬車停在跟前,才不確定地喊了一聲,“姐姐?”


    “來啦!”尹月瀾蹦下車,神清氣爽地伸了個懶腰。“啊~空氣真清新啊~”


    隨後,沐風抱著紀蘇,身後接二連三下來了一群黑眼圈,胡茬圈,怨氣滔天的男人們。


    尉遲景陽和身後的一眾大臣麵麵相覷,為什麽他們像是渡劫一樣?


    他們記得,北淵到東津,也沒那麽遠啊……


    尉遲景陽迴過神,眼神落在了尹紀蘇蒙眼的黑布上,他的心裏一咯噔,猛然走向前。


    “紀蘇……”


    大臣們原本還想阻止,畢竟對方是北淵國的公主王爺,萬一對自家皇上做出了什麽刺殺舉動,那就完了。


    誰知尉遲景陽腳步很快,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到了尹紀蘇跟前。


    尉遲景陽這些日子以來長高了不少,如今他彎腰與尹紀蘇平齊。手指輕輕摩擦著那個黑布,心中猛地一咯噔。


    尹紀蘇感受到了眼皮上的按壓,聽聲識人,他有些猶豫地問道:“景陽哥哥,是你嗎?”


    “是我。”尉遲景陽眼中流露心疼。


    小紀蘇明顯開心了許多,舟車勞頓一下掃了大半,“景陽哥哥,真好,又見到你了……”


    說著,紀蘇的聲音小了下去。他忘了,現在已經不能看見景陽哥哥的樣子了。


    哥哥好像長高了,好想看到哥哥長大以後的樣子啊。


    紀蘇默默歎了口氣,尉遲景陽和尹月瀾將他的小動作盡收眼底。


    尉遲景陽連忙握住他的手,“我也很高興,能再次見到你。”


    紀蘇心中動了動,扯了扯嘴角,剛剛的陰霾瞬間消散。


    尉遲景陽抬頭,對上尹月瀾的眼睛,似乎在詢問她,到底怎麽迴事?


    尹月瀾歎了口氣,“進去之後再跟你說?”


    尉遲景陽點點頭。他看了看姐姐背後那幾個麵色如灰,生無可戀的男人們,沒忍住笑出了聲。


    “你們這一路上渡劫來的?”


    誰知他一問完,幾人的目光刷刷掃向尹月瀾,那眼神仿佛要吃了她。


    尹天翊是最難受的,一路上左耳忍受著瀾瀾和陳飛的嘰嘰喳喳,右耳忍受著白墨的冷嘲熱諷。中間還有尹紀蘇和徐長今跟大齡兒童一樣的白癡對話。


    吵死了真的吵死了!


    他現在隻想兩眼一閉,睡死在床上。


    尹月瀾尷尬地咳了兩聲,“呃……嗯……呀!景陽,你肯定為我們準備了接風宴對不對!快走快走,我都快餓死了。”


    說著尹月瀾就一手牽著尹紀蘇,一手推著尉遲景陽在眾大臣一臉驚恐的注視中走進了宮門。


    感受到了許多目光,尹月瀾抬起頭對著大臣們傻傻一笑,“嘿!你們好呀!東津國的大臣們!”


    一旁的尉遲長青差點沒被自己口水嗆死!長公主還真是……非常接地氣!


    華思瑾則是抬起手帕來捂嘴笑,沒辦法,她實在忍不住了。


    原本還被動向前的尉遲景陽,突然猛地轉身抓住尹月瀾快步朝正殿走去。


    娘呦,有點丟人。


    “刷!”眾大臣茫然的眼神這下更加茫然了。什麽衝進去了?


    等等,他們剛剛是不是沒行禮啊!


    這這這,成何體統!


    一眾人才反應過來,立馬朝著還在宮門外的尹天翊一行人匆匆行禮。


    尹天翊扶額,白墨翻白眼,沐風裝死人,陳飛跟個好奇鬼一樣毫不避諱地打量著那些大臣。


    徐長今則是有些懷念地望著這座巍峨的宮門。東津,我迴來了。


    接風宴上,東津國的大臣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又極其統一地把目光落在高台旁那個大快朵頤的女人身上。


    隻見尹月瀾毫無形象地拿起一個雞腿就往嘴裏塞,還沒來得及咽下去,又拿起筷子夾了一大坨菜塞嘴裏。


    饒是帶有“西施濾鏡”的尹天翊都快有些看不下去。他輕輕靠近自家媳婦兒,小心翼翼提醒道:“瀾瀾吃慢點,沒人跟你搶。”


    尉遲景陽聽到瞥了一眼姐姐,又瞟了一眼尹天翊。為什麽覺得哥哥越來越姐姐化了?


    尹月瀾瞪了他一眼,“尹天翊,你是不是嫌棄我!”


    尹天翊身子一顫,“怎麽會!瀾瀾不管什麽樣子我都不會嫌棄的!”


    “那就少管我!”


    【真的快餓死我了啊!為了能夠早點到東津,吃了三天的幹糧啊(白麵饅頭)。我都快吃吐了,現在誰再不給我吃點好的,我就撕了誰的嘴!不讓我吃,那就都別吃!】


    聽聞此言,尹天翊連忙坐端正埋頭幹飯,勸媳婦兒吃慢飯天打雷劈!


    尉遲景陽也把身子往自家皇後身邊挪了挪,姐姐有點可怕。


    陳飛愣了一下,繼續幹飯,他也快餓死了。誰要是阻攔他吃飯,他也撕了誰的嘴。


    一旁的小紀蘇嘴角彎了彎,雖然不能看見,但聽聽姐姐的心聲也挺有意思的。


    白墨徐長今在上演一出你夾菜給我,我夾菜給你,比比誰夾得多的戲碼,完全沒心思管其他人。


    一切正常,除了尉遲長青,他有些懷疑地看了看尹月瀾,又有些不確定的地拍了拍自己的耳朵。


    剛剛他是幻聽了?明明長公主沒動嘴啊!


    宴會結束之後,東津大臣無不懷疑人生。


    說好的北淵國長公主心狠手辣呢?說好的北淵國攝政王殺人不眨眼呢?


    還有自家的瘋批小皇帝今兒個怎麽這麽正常?正常到讓他們害怕!


    吃飽喝足,尹月瀾摸著肚子站起來。“景陽,書房敘敘舊?”


    尉遲景陽點點頭。


    尹月瀾將小紀蘇丟給尹天翊,便和尉遲景陽一起來到了書房。經過一番解釋後,尉遲景陽氣的砸了茶杯,“徐佑今那個惡毒的女人!紀蘇這麽小,她怎麽下得去手!”


    尹月瀾看著也同樣是“小孩子”的景陽,拍了拍他的肩膀,“她做的一切都遭到了報應。”


    順了順氣,尉遲景陽問道,“所以姐姐此次前來是為了西寒國那個小質子?”


    “沒錯!”


    “姐姐,你為何能夠提前得知西寒國會送質子過來?又為何對那五歲小娃這麽上心?”尉遲景陽眼神有些受傷,姐姐好像很喜歡認弟弟妹妹。


    尹月瀾抬手給了他一個猝不及防的大鼻竇,“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


    尉遲景陽摸著自己被打疼的肩膀,不情不願“哦”了一聲。


    “我才不是小孩子。”他轉頭小聲抱怨。


    “你說什麽?”


    “沒。”


    尹月瀾心中癢癢的,【一刻見不到天選之子,我真是一刻也不得安心啊。】


    尉遲景陽:天選之子?誰?那個五歲的小奶娃?


    “景陽,西寒國小質子在哪裏?”


    “後宮,我帶你去。”


    “好!”


    於是,尹月瀾拉上她帶來的一眾人,浩浩蕩蕩來到了皇後寢殿偏殿。


    “見一個娃娃,有必要把我們所有人都帶上嗎?”白墨極其不耐煩。剛和阿今接吻呢,就被逮過來了。


    尹月瀾瞪了他一眼,“你懂什麽,這叫有備無患。”


    【如果我記得沒錯,小質子身體是有問題的。以防萬一,帶上白墨才有安全感。】


    尹天翊捏了捏手心,瀾瀾的安全感居然要白墨給?突然想學醫。


    白墨收到了尹天翊的一記眼刀,氣的差點甩袖走人。兩個廢物夫妻,吃醋還要拖累他!


    要不是徐長今拖著他,他一定頭也不迴的走掉!


    尹月瀾沒注意他們的小動作。剛走進偏殿,眾奴才齊齊跪地行禮。


    這個偏殿,安靜得可怕,明明有很多人,但就是有一股低氣壓。好像,這裏是個煉獄場。


    尹月瀾眉頭緊蹙,腳步加快,一股巨大的不安湧上心頭。


    她打開正廳,沒人,走去寢室,也沒人。


    “景陽,人呢?”


    尉遲景陽蹙眉,叫來一旁的奴才詢問,誰知那些奴才一臉惶恐,都說自己不知道。


    尹天翊覺得有古怪,“景陽,叫人立即封鎖這裏。”


    “嗯。”尉遲景陽也察覺到了不對勁,召來禦林軍,將偏殿圍了起來。


    華思瑾被這邊的動靜驚到了,連忙趕了過來。


    “陛下,怎麽迴事?”


    尉遲景陽握住了她的手,本想安慰她,誰知還未說話,就見尹月瀾衝向後院。


    【直覺,直覺告訴我,小質子在後院!】


    “瀾瀾!”


    “姐姐!”


    眾人立即跟了上去。


    “混蛋!”尹月瀾一腳踹在正趴井邊的太監屁股上。


    “哎呦!”那太監吃痛,手上的力道一鬆,一個小肉團子要看就要掉下去。


    【媽的!】


    千鈞一發之際,尹月瀾撲過去抓住了小團子的衣領。


    小團子害怕得隻會發出嗚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瀾瀾!”尹天翊運著輕功跑過去,一把將尹月瀾撈進懷裏。


    他本想抱一抱瀾瀾,卻被一團肉團子擋住了。


    尹月瀾迴過神,她能察覺到,那股無名的壓迫感消失了。


    她抱著肉團子的手緊了緊,眼神有些冰冷,“景陽,我不是告訴過你,要好好照顧小質子嗎?”


    尉遲景陽對上她冰冷的眼神,心中顫了顫,“姐姐,我……”


    “是我,是我沒照顧好他。”華思瑾站了出來,臉上帶著愧疚。


    尹月瀾閉了閉眼,忍住怒火。【就差一點,就差一點,這個世界就沒了。】


    剛剛的壓迫感,莫名其妙的心悸,突如其來的直覺都在告訴她,這個世界,需要男主支撐。沒了男主,這個世界也將不複存在!


    無論《奇聞異事錄》是真是假,她都不敢拿這個世界做賭注。


    “姐姐,是我的錯,是我辜負了你。”尉遲景陽將華思瑾拉到身後,他看得出來,姐姐這次真的很生氣。


    在場各位雖不信整個世界會因為一個奶娃子消失,但長公主的反應又讓他們不得不重新審視這件事。


    畢竟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妖魔鬼怪尚可能存在,一些常理解釋不通的現象也不是沒可能。


    尹月瀾沒理他們,低著頭檢查起肉團子的身體。


    輕輕扒開男孩的衣服,大大小小的傷清晰可見。尹月瀾倒吸一口涼氣,這才是一個五歲的寶寶!怎麽能夠承受這麽多?


    她無意中捏了捏男孩肉嘟嘟的手臂,發現觸感有些奇怪,就像是捏在一坨棉花上一樣鬆散!


    而且,自始至終,男孩都不曾哭鬧,不曾說話,極度害怕時也隻會嗚咽幾聲。


    尹月瀾太陽穴突突突跳個不停,“白墨,他不對勁!”


    白墨蹙眉,從剛剛他就察覺到這個男孩過於安靜了。


    “到,到正殿去吧。”華思瑾小聲說道。


    尹月瀾點點頭,路過尉遲景陽時,她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景陽,這裏所有的人,殺無赦。”


    “嗯,知道了姐姐。”尉遲景陽捏了捏手心,他等下再去跟姐姐道個歉吧。


    眾人走後,隻剩下他們二人。


    “景陽,都怪我,沒有來看看這個小質子。”華思瑾內疚極了,一是害姐姐生氣,二是真的心疼那五歲孩童的遭遇。


    算來,這孩童在這裏被狗奴才們折磨了近三個月。


    如果,她能來看一看,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了。


    尉遲景陽把她擁入懷中,輕拍她的後背,“不用自責,你本就要管後宮各種瑣事,怎麽可能事事周到。”


    “我以為,把他安排在我的偏殿,便不會有人敢欺辱他。”華思瑾眼眸霧蒙蒙。


    尉遲景陽有些心疼的為她擦去眼角的淚,“好啦,不哭啦,姐姐現在隻是在氣頭上,我們等下給她賠罪好不好?”


    “好~”


    半個時辰後,白墨收起銀針。


    尹月瀾焦急的走向前,“白墨,他如何了?”


    “中了毒,所以全身浮腫,壓迫聲帶發不出聲音。加上長期被虐待,心智上估計也出了問題。”


    尹月瀾吐血,【《奇聞異事錄》的作者真是該死啊!到底是男主親媽還是男主後媽!有這麽折磨自家兒子的嗎?】


    眾人:嗯?什麽媽?什麽兒子?


    “沒生命危險吧?”


    白墨搖搖頭,“毒素已經給他解了大半,服藥半月,三日施一次針,就無大礙了。”他頓了頓,眼神沉了下去,“按照他身上的舊傷疤看,這小質子受虐待已經快兩年了。”


    尹月瀾這下真的氣暈過去,“噗通”一聲倒在地上。


    鬱歡你不是人!


    “瀾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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