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老爺子造下的罪孽不僅殃及到了兒子梁敬國,也禍及孫子梁晨曦,梁晨曦的死有很大一部分原因與心裏的罪惡感有關,這一點,梁敬峰、許麗、梁晨魚都不知道。


    有關梁家的案子一查查了兩年多,可始終無法找到關鍵性的突破口,梁家人都躲到了國外,隻有許麗留在前方坐鎮,她是那麽強硬、那麽沉著冷靜。雖然有那麽多人在暗處放冷箭,可也因為梁家的政商關係網太龐大,有人撕扯,也有人縫補,兩方勢力暗中較著勁,就看誰先倒下。單從這兩方勢力來看,還真無法斷定,誰是正義的,誰又是邪惡的,都是局中人,隻有輸贏,沒有正負。


    可終究,許麗還是鬆口了,戴上了手銬,住進了鐵柵欄裏。許麗鬆口並非因為她向敵人低下了高傲的頭顱,而是她心裏的柔軟處被人狠狠地捅了一刀,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故去的梁老爺子。


    那天,許麗拿到了對方勢力寄給她的u盤,一個小小的u盤改變了一個家族的命運。許麗無所畏懼地把u盤插到電腦裏,能有什麽威脅到她呢!可她沒想到,這一次,她看完u盤裏的內容,悲痛欲絕,這麽多年來,她第一次直視大兒子梁晨曦的死。


    這麽多年來,她騙自己兒子隻是出了車禍,天災人禍她也沒辦法,她隻能怪自己的命不好,隻能怪老天不公,而內心深處,她責怪自己,她知道,是她親手把兒子逼死了,隻是她不敢承認,她也不能承認,因為她一旦承認是自己把兒子逼上絕路的,那她便再也無法麵對自己,再也無法活下去了,正因如此,她甚至不敢改變對梁晨魚的態度,她得勸說自己:我沒做錯!


    許麗打開u盤,大兒子梁晨曦的心理疾病的病曆一頁連著一頁,厚得如一本曆史書,病史最早可以追溯到兒子6歲時,監護人無一例外都是她的公公梁老爺子。


    梁晨曦出生後,作為梁家的長子長孫,爺爺強硬地把他留在了身邊,那時許麗年輕,盡管初為人母滿身的母愛等待著被釋放,可她不敢違背梁老爺子的命令。梁晨曦打小敏感體弱,容易受到驚嚇,於是爺爺為了鍛煉他的男子氣概,經常逼迫他跟男孩子一起玩耍打架,偶爾還帶著他去屠宰場,看看血流成河的場麵,梁晨曦經常被嚇得不敢睡覺。有一次,爺爺逼他殺雞,小小的梁晨曦在巨大的恐懼中完成了爺爺交給他的任務,當晚他便高燒不下,後來燒退了,他便不再開口說話了,那時他才六歲,爺爺沒辦法,隻好把孩子送到醫院,可醫生也無藥可醫,最終孩子又被送到了心理醫生那,就是從那時起,梁晨曦成了心理醫生的常客,他看過一個又一個的心理醫生,病例越來越厚,他的病卻越來越嚴重。


    梁晨曦初中的時候,梁老爺子發現孫子跟一個男孩子手牽著手有說有笑,他逼問梁晨曦是怎麽迴事,梁晨曦嘴硬,無論如何都不開口,於是梁老爺子找到了那個男孩子,那個梁晨曦愛慕的男孩子便轉學了。再後來,梁晨曦出國了,帶著他對父母的恨,帶著對梁老爺子的恨出國了,可他依然活在所有人的陰影裏。


    接下來的資料讓許麗倒吸了一口涼氣,梁晨曦不僅被確診為躁鬱症,他還有多重人格,其中一個人格是一名70歲的退休殺手,一個人格是一名6歲的小女孩兒,一個人格是患有活死人症的中年日本男人,還有一個人格是紅燈區裏靠出賣肉體為生的歐洲年輕女人,許麗隻是震驚,她甚至不知道這是怎麽迴事兒,她不明白多重人格意味著什麽,更不懂自己那麽優秀的兒子為何變成了一個“精神病”。


    梁晨曦在梁老爺子的授意下,親自把人打殘廢過,也暗地裏做盡了違法犯罪的髒事兒,當然很多事情都是那個70歲的老人做的,梁晨曦這個主人格根本控製不住殺手。梁晨曦總是在哀求那些人格,他求他們不要借著他的身體去傷害別人,他哀求殺手,他哀求日本男人,也哀求歐洲女人,他甚至也哀求6歲的小女孩兒,他求他們離開他,讓他自己麵對這個世界,可他們異口同聲地說,“不,你太沒用了!我們必須存在,我們不能離開。”


    梁晨曦把他們都寫到了日記裏,說是日記,準確地說是他的遺書,隻不過他每天都會寫,日複一日,一封封遺書便成了日記。從他的字裏行間裏可以看出,他唯一還放不下的便是年幼的弟弟,他唯一的堅持就是要等到弟弟長大成人,讓弟弟可以不再走自己走過的路,讓弟弟不再過著卑鄙的、受人掌控的日子,那是他給自己找到的唯一能讓他堅持下去的理由,可有時當他成為自己、陷入抑鬱時,他也無法控製自己的心,無法控製自己的行為。


    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錯在哪裏呢?許麗的心有如被萬千螞蟻啃噬著,兒子長久地活在地獄裏,而她卻什麽都不知道,而他,梁子群,竟然瞞著她這個母親。


    她的心氣一下子沒了,她不想鬥了,她不想堅持了。她從白天坐到晚上,又從日落坐到日出,她就那麽坐著,不聲不響,不言不語,不高興不憤怒,就那麽坐著。


    年關將近,人們已然開始為新生慶賀起來,遠處有煙花在夜空中開出絢爛的花朵,人們的心歡唿著,熱鬧著,窗外的空氣寒冷,許麗的心比空氣更冷,尋尋覓覓,爭鬥較勁,她像個陀螺一樣轉了大半輩子,她是個高貴的陀螺,在名貴的地麵上轉啊轉,可如今,她隻有一門心思:還真是白茫茫一片,真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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